在椒房殿用过午膳,辛竹就被赵婴齐接走了,下午,我带着据儿在殿内读书,平日里热闹不已的椒房殿一下就安静起来,我忽然有些不适应,一边教据儿读书,一边到处观察,越看越觉得不对劲,遂唤了采桑过来:“你有没有发现哪里不对的?”
采桑四下看了一眼,摇头道:“哪里不对?”
我也摇了摇头,总觉得少了什么,却又说不上来,问道:“孩子们呢?”
“石邑公主带着诸邑公主一起去看四公主了。”
“那令仪呢?”我又道。
“不知道呢”,采桑茫然道:“她昨儿晚上就没回来!”
“昨天就没回来?”我心下生疑。
平日里卫长公主常常喜欢出宫去玩儿,有时候图方便也会宿在卫青家里,可昨儿个霍去病和曹襄都走了,她在外面也没什么可玩的呀。
我想了想道:“你让程飞出宫去卫青家看看,看能不能找到,找到就带她回来。”
采桑领命退下,我又继续去教据儿读书。
一个时辰不到程飞便回来了,看着我摇了摇头,反倒把九儿带回来了。
九儿放下马鞭,解下披风道:“姑母别找了,令仪和去病曹襄他们一起去了。”
“去哪儿了?”话才一出口,我便有些懵了,问道:“你是说令仪和他们一起出征去了?”
九儿点了点头,捧着茶水喝了起来。
我生气道:“你们这不是胡闹嘛,她一个女孩子家的,上什么战场?!”
九儿道:“令仪那个脾气你还不知道啊,她想干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那你也不能由着她胡来啊!”我嗔道,忙唤了程飞过来:“你去宣室殿看看陛下忙完了没有,忙完了让他到椒房殿来一趟。”
程飞应声退下,九儿上前挽过我道:“姑母,没事的,有仲父和去病在呢,她不会有事的。”
我微微调整了自己的气息,控制住自己的火气,说道:“军队里不是不许女子进入的嘛,她是怎么进去的?”
九儿抿着嘴,扯出了一个难看的弧度,说道:“女、扮、男、装!”
我闻言皱眉,这确实是令仪能想出来的招术,嘴角也学着九儿,扯出一个难看的弧度,翻着白眼嗔道:“馊主意!”
不一会儿,刘彻就过来了,听说卫长公主偷跑去了战场,他不怒反笑:“哈哈哈哈,不亏是朕的女儿,有胆识,有魄力。”
我瞪了他一眼,说道:“就是你们一个个把她惯的,越来越没规矩,你还不赶紧找几个人去把她接回来!”
“行,行”,刘彻笑道:“我这就去,你别生气。”
刘彻那副嬉皮笑脸的模样,我看着又好气又好笑,忙推了他出去。
约莫四五天的功夫,卫长公主就被刘彻派去的人接了回来,一同回来的人,还有曹襄,脖子上还挂了彩,我不会武功,却也能看的出来他脖子上的是鞭痕。
我看着卫长公主,怒道:“你告诉我,曹襄脖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
许是因为没去成战场,她心里委屈,摆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样子,站着一动不动,也不回我的话。
曹襄笑着打圆场道:“舅母,我这伤是在军营里不小心弄的!”
我看着更是来气,手上的耳杯往桌上重重一敲,说道:“你堂堂一个长公主,还有没有一点儿规矩了?私闯军营不说,你连平阳侯都打,你说说,你还有什么不敢做的?”
卫长公主被我唬了一跳,眼泪直掉,却倔强的不肯说一句话。
曹襄解释道:“舅母,不是她,真不是……”
“谁要你在这儿充好人了!”卫长公主打断他,转身欲走。
“你站住!”我拦着她道:“从今天起,你哪里都不许去,就留在殿里织布,不织够五十匹,不许出来!”
卫长公主闻言,愈发委屈,也不说话,径直跑了出去。
“姑母,我去看看她!”九儿也隔了过去。
殿中只余我跟曹襄,我唤了义妁来给他看伤,又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没什么”,曹襄配合义妁,偏着头解释道:“我们在河边扎营的时候,有士兵识破了她的女儿身,捅到大将军那里去了,将士们要求军法处置,大将军为了护她,自己受了军法,让我送她回来,所以她心里憋屈,在路上使了点儿小性子,不过也没什么,后来我们就遇上苏侍中了!”
曹襄说的苏侍中是苏建的长子苏嘉,刘彻便是派他去接的卫长公主。
我又道:“大将军受了什么军法?”
曹襄犹豫道:“二…二十军棍!”
仗还没开始打,大将军就负了伤,这卫长公主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我拍了一下几案,又嗔道:“你们也是,她胡来你们不拦着,还帮着她,真是胡闹!”
曹襄被我训斥的低下头去,也不说话。
我见他脖子上的伤,又有些心疼,说道:“伤口怎么样?疼不疼?”
曹襄摇头,又笑了起来:“不疼!”
我微微含笑:“不疼就好,你早些回去吧,别让你阿母担心。”
“襄儿告退!”曹襄作揖行礼后退下。
卫长公主自小就娇生惯养,从没受过这么重的责罚,即便是有九儿帮忙,那五十匹她也生生的织了两个多月,一直到卫青他们凯旋。
元朔六年的这一仗,虽然也是一场胜仗,但打的并不顺利,因为翕侯赵信投降匈奴,致使右将军苏建所部兵败,整支军队全军覆没,只有苏建一人逃回,为这场战争蒙上了一层阴影。卫青的军功不多,刘彻虽然没有进行爵位上的封赏,但也赏赐了他一千金,作为军功表彰。
按军法,苏建全军覆没理应斩首,但卫青认为苏建以数千人和匈奴数万人进行较量,奋战到最后不剩一兵一卒,他也没有投降,独自逃回,不当斩,便将其带回来交由刘彻处置。刘彻亦念其忠心,让苏建家人以钱恕死,贬为庶人。
而此战最大的亮点就是出人意料的打出了一个霍去病,以票姚校尉的身份,率领八百轻骑深入匈奴数百里,斩获匈奴两千余人,其中包括相国、当户等高级官员,同时也斩杀了单于的祖父辈籍若侯产,并且俘虏了单于的叔父罗姑比,功冠全军,获封冠军侯。
照例在椒房殿设家宴庆功,霍去病在席上慷慨激昂的讲述着他是如何带领八百骑把匈奴打的屁滚尿流的,又是如何让匈奴单于的叔父跪在地上喊他祖父的等等,哄的刘彻手舞足蹈,七荤八素,当场拍着胸脯保证下次出征就让他当将军。
战场上的细节,除了惊险和刺激,大概也就只有血腥了,我听的只觉得怕,也不想饶了他们的兴致,想起我答应过去病要给他准备庆功酒,便拉着平阳公主一同往地窖去,去取自己新酿的蒲桃酒。
我走了不过片刻功夫,待回来时,席上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霍去病已然不见了踪影。
“你终于回来了”,刘彻一脸尴尬的拉着我坐下。
我打量着席下,众人都边吃边聊,有说有笑的,只有刘彻,脸红到脖子根上了,一脸茫然道:“发生什么了?”
石邑笑道:“阿母,阿翁方才想给阿姐和去病哥哥赐婚!”
“要嫁你嫁,我不嫁,要嫁我也嫁给曹哥哥!”卫长公主斩钉截铁的道,而她身边的九儿也已经离席。
才入罪的一口蒲桃酒,险些喷出来,匆匆忙忙的咽了下去,还是忍不住轻咳了几声,回头看一眼刘彻,他不由自主的把脸偏向另一侧,再看其他人,除了二姐的脸色不大好看外,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各自吃着饭,并不多话。
我放下耳杯,缓缓道:“没人逼你嫁,你阿翁和你们说着玩的,不必当真!”
“对!”刘彻陪着笑脸道:“朕就是说说而已,别当真,不能当真!”
我白了刘彻一眼,举杯笑道:“大家快尝尝我新酿的蒲桃酒吧,秘方还是张骞从西域带回来的,听说西域那边儿的人,都兴喝这个。”
平阳公主亦举杯附和:“我们大家就用这杯酒一起祝贺大将军和冠军侯凯旋归来!”
众人纷纷举杯相和,话题再一次回到了正轨上。
那日庆功宴后,刘彻留宿椒房殿,紧抓着席上那尴尬的一幕不放,埋怨道:“你也是,令仪和襄儿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我要知道这事不就没刚才那事儿了吗?”
“你还怪我,你一高兴起来想干什么就干什么,给令仪指婚这么大的事,你跟我说一声了吗?”
我心有不忿,每次打了胜仗,他总要给我弄点事出来。
刘彻嘟囔道:“我还不以为那去病也是你的外甥,把令仪指给他,你肯定会同意的嘛,谁知道令仪和喜欢曹襄啊,我又不是故意的。”
我瞪着他:“令仪又不是你一个人的,不管指给谁,你是不是都应该提前跟我说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