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周岁的时侯,母亲又怀孕了。奶水渐渐稀少,刚刚开始走路的我,由于营养不足,东倒西歪地走不稳当。本来红得发亮的小脸,突然有些憔悴。
大娘看了说:“英子这几天是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生母说:“这几天我奶水很少,八成又有孕了。 ”
大娘说:“那不行,得好好地喂孩子,叫她不要再吃你的奶了。 ”
母亲为难地说:“白天还好说,到了晚上,她饿得不放手,吸得我生痛,有什么法?”
大娘说:“干脆我搂着她睡,晚上把她喂饱,大不了哭几晚上,习惯了也就好了。”
从此大娘搂着我在西耳屋的炕上睡。做晚饭时用碗和一把白面,绕在一截干净的高粱杆上,用余火慢慢地煨熟,大娘再一口一口的嚼了喂我,饿了的我吃起来很香,不等下一口嚼细张着小口早已迎接第二口,这叫“吃谷锥。”
我到两、三岁时,经常吵着“吃谷锥”,大娘总说:多么大了还吃谷锥!那是小孩子吃的东西。你长大有牙了,可以吃煎饼,卷上芝麻盐。芝麻是自家种的,盐与芝麻一起炒熟后,用擀面杖压细,卷在煎饼里很香,一顿我能吃一个。
在俩个母亲的精心照料下,我这个先天不足的弱身子,终于一天天慢慢地茁壮成长起来。到了秋收后,高粮谷子入了仓,小麦也种上了,又到了出花生的日子,也是农户最忙的季节,正好这时,母亲给我生了个小弟弟,合家上下欢喜的不得了。大娘忙了家里忙场院,顾不了我母亲。我奶奶很好,但她已经是七十好几的人了,帮我母亲做了几天饭,以后母亲就起床自己干家中的活,但不能出门,旧社会过月子禁忌很多。一月内不能上井打水,怕冲了井龙王,推磨怕充了磨神,这些都是老风俗老规矩。但她在家中也不得闲,两天一顿煎饼,给坡里出花生的人们预备饭。母亲活儿好,摊煎饼都是两盘鏊子,比人家一盘鏊子的快多了,但摊这两大盆糊糊也要从天不亮摊到十点多。
拾掇好煎饼鏊子后,还要洗菜、炒菜,卷好煎饼,预备好坡里人的饭,等父亲中午自己来家挑。除了给孩子喂奶坐一会外,一点闲空也没有,累得腰酸腿疼,走起路来也很困难。
一天,母亲把小弟奶饱包好后放下,赶快到厨屋里摊煎饼。刚摊了不几个,突然鬼子的一架飞机飞过。紧擦屋顶,一阵惊心动魄的轰鸣由南向北飞去,后面又有好几架飞机飞过。这突如其来的巨响,只听到孩子“哇”地一声,就再也没了动静。母亲把火向里推了一把,快速地跑到屋里,只看到孩子两眼直勾勾的,面部不断地抽搐,口角流涎,小脸蜡黄,没了一点血色。母亲抱起孩子给他吃奶,但嘴已经不会含□□了。母亲吓得边哭边向外跑。
人们都听到了飞机巨大的轰鸣声。奶奶在大街上哄着三四个孩子玩,孩子们被飞机的震耳声,吓得都紧紧偎在奶奶身边。这时母亲着急的喊着:“娘,你快看看,孩子这是怎么了?咋不会哭了?”
奶奶起身一看也吓呆了,说:“快叫人上集找他爷去,这孩子是被吓呆了的。”
正
巧父亲赶集回来了。看到孩子木呆呆的样子说:我赶紧去找小儿科大夫,那时看小儿病的我九爷爷早就不在了,只有上曹家庄请王天和大夫。
大夫来家一看说:“这是惊风,大脑突然受到刺激,孩子变得痴呆,不好治!就是治好了也是残疾儿。我给开点小儿用的药,吃吃看看再说!”
大夫走了。父亲取了药来,弟弟小口紧闭,也灌不下去,更不会吃奶,脸不时地抽搐,母亲紧抱我心爱的弟弟,涕泪滂沱,哭成了泪人儿。
第三天孩子就殁了。小小的生命,刚见了不足二十天就早早地夭折了。这是谁也想不到的,可恨的日寇,可恨的日本飞机。盼星星盼月亮,好歹盼来了一个男孩,是全家的宝贝,全家地希望,是全家以后地寄托。这突如其来的夭折,令全家悲痛欲绝,好几顿没人吃口饭。
以前我天天轻手轻脚的来到坑前,瞅一眼小弟弟,胖乎乎的小脸,黑黑的头发,胖嫩的小手,我要抱一抱,亲一亲,大娘总是不让说:“你弟弟还小,等长大了你领着他玩,他叫你姐姐。”
说实在的,我还没有喜欢够弟弟,就早没了,就再也见不到了,哭得我都几顿没吃饭。”
弟弟殁了后,一家人无精打采,愁眉苦脸、垂头丧气,像掉了魂一样,失去了生活的信心。岁月的沧桑,悲惨的命运,心灵的创伤,一天天折磨着全家。
可恶的日寇,可恨的日本鬼子,你给我们造成的苦难,真是刻骨铭心,罄竹难书,挥之不去,永久难以忘怀。
但日子还得要过,坡里的花生不能不要了,是大爷家哥哥与三爷家哥哥们帮忙挖完,运回家,四邻五舍的大娘婶子也来帮忙摘花生。并好言好语劝导着一家人。要多想开点,事情已经发生了,谁也没有办法。人人恨透了日本鬼子,什么时候才能把日寇赶出中国去,解放全中国,以解心头之恨,以复民族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