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日当头,厨房上方的烟囱不断冒着白烟,一股淡淡的药香散播出来。房内,白衣公子手持长勺在药锅中缓缓搅动。宽大的袖袍被卷起露出了一双白玉似的手臂,薄汗从额头渗出顺着精致的脸庞滑下。
汤药熬成,顾琰烯准备让人进来将药分配下去,一转身,便看见郑清红着眼,可怜巴巴的望着他。
他走上前轻声询问道:“这是怎么了?”
声未至,泪先到,顾琰烯眼睁睁看着豆大的泪珠从郑清眼中落出。这下他也慌了,以为郑清是哪里不舒服不愿意说,只能干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我把你的老鼠弄丢了。”
顾琰烯一顿,止住想要给他把脉的手,松了一口气,道:“原来不是不舒服啊。”
“我把它带到河边后,它就一下不见了,我怎么找也找不到。”他说着,眼泪也跟着啪嗒啪嗒的掉。
平日见惯了他小大人的样子,如今看他哭哭啼啼的,总算有个小孩的样了,不觉间口头又软了软,安慰道:“没事没事,那老鼠乃是我养大的,也生出了些灵性,自然会自己寻回来的。况且这并非是你的错,所以别哭了,乖。”
“它真会自己回来吗?”
“嗯。”
果不其然,门外传来吱吱吱的叫声,两人寻声望去,便看见一颗小老鼠头正望着他们。郑清不住惊喜出声,“回来了,真回来了,太好了。”
顾琰烯见吱吱暗示着让他出去,转身盛了一碗药给郑清,“既然它已回,你就不用在担心了,来将这药喝了。”
“这药是治我病的吗?”
“对,你喝完了就去跟林老爷说,让人把药分下去。”
郑清乖巧的应了,顾琰烯这才出门去找吱吱,待到无人之地,吱吱爬上他的肩膀在他耳边说着。
“还真被你猜对了,确实是水的问题,而且我还有别的发现,要不你再猜猜?”
“是跟魔族有关吧。”
“你怎么知道?!”
顾琰烯将自己的疹病过程给吱吱见了一遍。
吱吱无趣道:“真没意思,好吧,是和魔族有关。我到那水源附近后,发现水中竟有魔息,于是顺着一路寻找,寻到了一头魔物的尸体,那尸体还一直冒着液体。”
顾琰烯皱皱眉,严肃道:“既然这样,需尽快将那尸体处理了,否则有再多的解药也不管用。”
“快,我们现在就去。”
阳光从林里的片片树叶中穿过,时不时的照映在行走的白衣公子身上。远处的水流声逐渐清晰,不多时一条宽大的河流映入眼帘。
河中流水清澈,一眼便能望到河底。可就是这样一条干净的河流,却不见一只活物,这也就显得有些诡异了。
顾琰烯跟着吱吱沿着河道向上流走,没多久它便窜入了一旁的灌木丛中。于是接下来的道路,便开始愈发难行,到最后顾琰烯都不知该如何下脚。
难怪魔物一直未被发现,这么偏僻的地方属实难以让人察觉。
视野逐渐开阔,熟悉的水流声再次传来,宽阔的河岸与来时道路上的狭隘形成对比。在这宽阔的平地上,一只两米高的巨兽尸体横躺在这,周身有淡淡的黑气环绕着,却没有腐烂的臭味,身上还穿着带刺的铠甲。尸体下一股股粘稠的透明液体不断涌出,一直延伸到河中。而液体所沾染的地方,木植枯萎,寸草未生。
顾琰烯靠近这匹魔兽观察着,只见那只魔兽胸口处有一个血淋淋的洞口,显然这是被挖了心脏而死。
魔兽的心脏蕴含着一部分魔力,可以炼制成丹药,用于提升魔的修为。如果能够提纯出里面的魔息,给修仙者服用也是大有裨益。且品阶越高,效果也就越强。
顾琰烯不能理解的是,魔界的魔兽怎会出现在人界,并且惨死在此,而且这一看就是受过训练的魔兽,与那些野生魔兽更是不同。
按理来说,魔族训练的魔兽是专门用来对付修真界的,就算是炼药,那尸体也不应该出现在这里。而且这种体形庞大,战斗力高的魔兽也应该是用于战场上,出现在这,怎么都很奇怪吧。就算是修真者杀死的,这也没打斗的痕迹啊。
顾琰烯百思不得其解,索性也就不想了。他从袖中摸出一个药瓶,将药撒于尸首,于是尸体马上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为白骨,最后散于粉末被风吹散。
看着最后的威胁被清除,顾琰烯由衷的露出一抹笑。现在只需配置足够的解药为百姓解毒,他此次的任务便完成了。
黄昏渐消,白日里的炎热被寒凉替代。顾琰烯自回来后就一直忙着熬药,熬完药还没歇多久,又去帮忙给城中百姓送药。这样忙忙碌碌的持续到半夜,待帮助最后一位病人服下药后,他终于能够休息了。
带着满面的疲色回到凉亭,他直接坐在了石凳上,顿觉脑袋沉闷无比。
这时吱吱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跳上石桌观察着顾琰烯。这次它倒是严肃了起来,话中带上了关切,“你没事吧?脸怎么这么红,你很热吗?”
“是吗?倒不觉得热,有点冷,可能这几天受凉了,不碍事。”顾琰烯只说了句话都能感受到他的有气无力,可见并非如他说的那样
吱吱撇撇嘴,“真的?我怎么觉得你就要晕过去了。”
顾琰烯一张白净的脸上尽是红晕,一双凤目中带着迷离之色,瞳孔时缩时散,茫然道:“不是你一直在晃吗?”
他脑袋摇摇晃晃的,随时要倒一样,吱吱刚想反驳,顾琰烯便一头栽倒了。吱吱无语了一瞬,嘀嘀咕咕着跳下石桌。
“难怪都说医者不自医,连自己都照顾不好,还整天想着照顾别人。”
“真傻。”
吱吱刚想去找人来,却感觉到周围有灵力的波动,瞳孔一缩,厉声呵道:“谁!滚出来!”
“滚出来”还没说出口,吱吱便一黑眼晕了过去。而在一人一鼠都昏倒后,两个身穿黑铠的人突然出现。
那两人,一人抱起顾琰烯一人捡起吱吱。明亮的月光打在两人身上便能看见两人的面容,正是白羽和夏凌。
“没想到这小灵鼠还挺厉害,竟能发现我们。”白羽一手提着吱吱端详着,又跟着看了一眼顾琰烯。
“这公子倒也没看上去那么简单,也不是他所说的寻常大夫,身上灵宠、法器一样也不少,难怪尊上要见他。”
灵宠指的吱吱,那么法器指的就是顾琰烯手上的乾坤镯了。夏凌不可置否,默默道:“尊上在意的不是这个,是他的医术。”
说完,他也不等白羽要问什么,抱着顾琰烯化为黑影便消失了。
“顾琰烯!你要是再不醒,别怪我不念你的服侍之情!”
顾琰烯迷迷蒙蒙的睁开眼就看见吱吱鼓着脸正对着他,随时要吐的样子。吓得他连忙一掌将吱吱拍飞了出去,瞬间整个人都清醒了。
他拍飞吱吱是有原因的,之前吱吱一生气就喜欢朝他喷火,虽然没有杀伤力,但也是弄得灰头土脸的,形象属实被毁得不咋地。
他揉了揉太阳穴,缓解了一下头痛,问道:“你又是生的哪门子气?我现在好歹是个病患,你要学会体谅,知道么。”
吱吱被拍飞了很不爽,一点也不想理顾琰烯,于是也不回话,只是跑上一旁的桌子,吃起了盘中的水果。
顾琰烯被无视了也不恼,自顾自的讲,“没想到居然晕了过去,真是麻烦林老爷了。”
可当他仔细打量房中摆设时,却感觉不对劲,尤其是看到吱吱在吃水果,这感觉愈发强烈了。
“照说淮城刚熬过疫病,本来就缺粮,更不可能有水果。而且这房中物件也要比林府房中的精致许多,这……真的是林府?”
吱吱终于回话了,没好气道:“这还用问么,你现在不仅不在林府,压根就不在淮城。”
顾琰烯凤目一凝,直接下床走到吱吱面前,问道:“什么意思?”
吱吱一五一十的说着,“你晕过去之后我是准备去找人来的,可还没走远呢,我就感觉到周围有灵力波动,人都还没找出来,我就被迷晕了,再醒过来我们就在这了。”
顾琰烯的眉头越皱越紧,似在思索什么。
吱吱见状,问,“你想什么呢?”
“我初来乍到,好像没得罪什么人吧。”
吱吱看了他两秒,揶揄道:“你确定?你把被你阉了的那人忘了?”
吱吱说的那人正是元秽禄,其实顾琰烯并没有阉了那人,他只不过是给元秽禄下了点药,使得他那东西再也硬不起来了,不过从某种意义上,元秽禄和被阉了也没啥区别。
顾琰烯冷嗤一声:“呵,那种人也能算人么,说是畜生都侮辱了这个词。”
“但就算真是他,我现在也不可能是这样的待遇,他不把我大卸八块都是说不过去的,怎么可能让我完好无损的在这。”
顾琰烯抓了抓脑袋,继续道:“虽然能确定不是他,但是现在对方是敌是友还不能确定,还是离开的要好。”
说着,顾琰烯提起还在吃葡萄的吱吱准备离开这个房间,可到了房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拉不动。
吱吱在他手上挣扎着,叫道:“你放我下来!这门被下了禁制,你没灵力,我又灵力不够,我们出不去的。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不先出去。”
顾琰烯手一紧,吱吱痛呼一声,这才挣开了他。
“哎呀,你干什么啊。既来之则安之,这不是你经常教我的么?怎么现在反而你不淡定了。你就当休息,好好享受一下嘛,而且你这几天都没吃饭,又病了一场,好不容易有点吃的,你不吃?”
顾琰烯一手扶额,摇了摇头,心里暗想。
是这个道理,但那是在了解对方的情况下。现在的情况可不一样,我都不认识对方啊!不过仔细想想,现在是真的逃也逃不了,那便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你说的对。”做好了决定,顾琰烯应了一声,果真转身又躺回了床上。
吱吱疑惑的“嗯?”了一声,跑桌上问道:“你不来吃点么?”
“不吃,你自己吃吧。”
吱吱于是真又吃了起来,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顾琰烯从镯中取了一把迷药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