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妈妈的模样和吐出的话语,顾宸在震惊中茫然而又害怕的抱紧了爷爷。
这时顾宸的爷爷开口了,但他却听不清说了些什么。他大概只记得,那时被赶来的爷爷抱回家,而他的母亲却再也不见了身影,他知道也明白,他的母亲彻底抛弃了他。
眼中的情形逐渐清晰,那个妇女仍在哭闹着。
肚中的饥饿逐渐摧毁她的理智,于是她发疯般的冲向顾琰烯,试图将自己的孩子抢回来。
顾琰烯及时反应过来躲过妇人的攻击,趁着妇人摔倒,他抱着顺弟领着一群孩童退出了院门,将门从外锁住。
院门被锁,妇人出不来,只能无力地拍门,而其他人则远离了这个是非之地。
顾琰烯将顺弟交给了其他孩子后,与郑清攀谈了起来。
“小公子,你可知道林骜?”
“林老爷么?知道的,知道的,请跟我来。”郑清说完带着顾琰烯走了。
前往的路途中,顾琰烯一直在问着城中情况。
“城中爆发病情多久了?”
“快有一月了。”
顾琰烯暗自心惊,未满一月便死了这么多人,要是他再来晚点,岂不是有更多人丧命。
想到刚刚的事,顾琰烯禁不住问道:“城中很缺粮吗?”
问到这个问题,郑清眼中布满了悲伤,但他还是回答着。
“嗯,不知为何,今年的庄稼全死了,现在城中已经没什么粮食了。没了粮食,人们就只能饿着,有的人受不住,便……便开始吃起了人,我认识的一些孩子已经有几个被父母给吃了。今天幸亏您救了顺弟,真的很谢谢您。”
“……”
顾琰烯不忍再听了,他尽力止住脑中不好的回忆,转移话题。
“那林骜这人怎样?”
提到林骜,郑清倒是没那么忧伤了,话中都带上了感激。
“林老爷是个大好人,城中官兵因为瘟疫全都跑了,就林老爷还留着,跑掉的兵官还抢了百姓不少粮食,是林老爷将自己粮库里的粮食分给了大家,不然城里的情况肯定更糟。”
顾琰烯笑了笑没有再回答,因为他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府邸。
府外并没有看守的仆从,郑清直接带着顾琰烯踏入了府内。穿过一条条走廊,他们来到一座花园,在一座假山后有人谈话的声音,走近便能看到一位粗布老者和一个小仆从。
他们止住步,静等他们谈完。
“老爷,府中已经没有房间可以给病人住的了。”
“那就把我的房间腾出来。”
“啊!使不得啊,把您房间腾出来了,您可睡哪啊。”
“这府邸这么大,还没有我能睡觉的地方了?听我的,把房间腾出来。”
那仆从看没办法劝只好领命去了。
随后郑清才领着顾琰烯继续走去。
“林老爷!”
“哎!是小清吧,你身旁这位是?”
顾琰烯拱手微躬行礼道:“在下顾琰烯,奉墨老之命,前来为淮城治病以度难关。”
顾琰烯说着将一封信递给了林骜。
林骜接过信看起来,稍后他激动道:“是墨老的手迹,没想到他居然收徒弟了,太好了,有救了,有救了。”
“从大老远的地方来,想必您也累了,您先在此处休息一晚,明日我再带您去看病人如何?”
顾琰烯思虑一番,看着将要消失的夕阳答道:“也好。”
见顾琰烯同意,林骜马上安排道:“来人,快去给顾公子准备房间!”
迎来的仆人无奈道:“老爷,房间都给病人住了,您现在自己都没房间睡觉,怎么给这位公子安排房间?”
林骜这才想起的确是这么回事,正为难之际顾琰烯开口了。
“无妨,不用给我准备,我睡哪都可以,只是不知贵府是否还有些干果,只要一点便好。”
“有的,有的,快,给顾公子取些干果来。”
夜晚的凉风席卷进亭子里,素白的衣裳被微微吹动,皎洁的月光将男子的身影映在亭下的池水中,四周寂静无比。
顾琰烯将吱吱从镯子中唤出,将那少的可怜干果全部给了吱吱,吱吱不明所以,抱怨着。
“跟着你真命苦,饭都吃不饱。”
“你还是省着点吃吧,城中缺粮,你之后得自己去采野果子吃了。”
“……唉,那现在情况如何?”
“很不好,死了很多人。我看过一个轻微病人,是个小孩,叫郑清,身上长满了红疹,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症状了。而且这病似乎并不具有传染性。”
“我明天会去看看病重病人的情况,到时候再做结论。”
“那你肯定有事给我做吧,不然才不会跟我讲这么多。”
“嗯。”
顾琰烯皱皱眉,继续道:“我要你明天去城中百姓取水的河中查探一番。”
“你怀疑水出了问题?但是要是水出了问题,人们应该早就发现了啊。”
“我当然会想到,但是我确信肯定是水的问题。城中百姓几乎都病了,唯独林府的人没有,因为林府有自己凿得井,并不需要去那取水。”
“你怎么不怀疑是林府搞得鬼?”
顾琰烯想到那个穿着粗布衣裳的老者,想到那个为病人腾房的人,不禁微微一笑,信任道:“不,他不会。”
夜晚的凉风再次吹过,一下一下的拂着亭中睡在石桌上的人,几天的疲劳使他在寒夜中仍睡得深沉,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显得他犹如一只迎月而憩的白鹤。
而不远处的屋顶上,几双眼睛目视着这一切,其中一人命令道:“事后寻机,将此人带走。”
“是,尊上。”
翌日,顾琰烯是被郑清叫醒的,吹了一夜凉风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喷嚏,脑袋也带上了沉重感。
“顾哥哥,你没事吧?”郑清忍不住担忧道。
“没事,没事。”
“真的吗?”
“嗯,不说这些了,小清,帮我做个事可以么?”
“可以的!要我做什么?”听到可以帮忙郑清忍不住激动道。
顾琰烯笑了笑,将睡在一堆干果壳里的吱吱抓起来晾在郑清面前。
“帮我把这小东西带到你们取水的那条河看看。”
“这是老鼠么?怎么和我平常见到的不一样?”
吱吱被叫醒本来就很烦躁,一睁眼又看见个小孩,不免更烦躁了。但碍于不能开口讲话只能一脸幽怨的看着顾琰烯。
顾琰烯无辜的眨眨眼,笑道:“对,这是只老鼠,但是对人无害。”
“你便将它带去吧。”
“好。”
虽然郑清不明白为什么要带一只老鼠去河边上,但还是乖乖带着吱吱走了。
他们一走,顾琰烯也去找林骜。碰巧的是,林骜也刚好寻了过来,两人便顺势向着病人住处去了。
穿过长庭走廊,一排排房门前差不多都睡着一两个下人,待走到一个要比寻常房门宽一点的门前时,林骜停了下来。
“您还是有点准备吧,这个房间里的病人是病的最重的一批,情况属实有点……”
顾琰烯摇摇头,道:“无妨,如果对病人的状况都忍受不了,那也不用做大夫了。”
林骜一顿,看着顾琰烯真挚而又认真的样子。和之前的大夫不同,没有嫌恶,没有胆怯,这才是大夫该有的样子啊。
“好,那便开门吧。”
守门的仆从缓缓将门推开,一股道不明的味道扑面而来。踏入屋内,那味道便愈发浓烈,但顾琰烯连眉头也没有皱一下,一脸的安然自若。这让林骜内心止不住的钦佩,对之前那些还没进门便吐了的娇贵大夫更加鄙夷。
房间内空间很大,躺有十几个病人,但病人情况却不怎么样。
十几个人身上的衣物明显已经许久没有换洗过,身下还沾有各自的排泄物。粪便和尿液混合在一起流向床下。
他们的手脚都被绑缚住,动弹不得。但却丝毫没有要反抗的迹象,反而一脸呆若木鸡,口中流涎。
“为何要绑着他们?”
“哎,没办法,到他们这个病阶的人,都开始变得神志不清,而且好像浑身奇痒难忍,疯狂的抓挠,如果不绑着他们,他们就会抓至血肉横流也不停手”
顾琰烯越听越觉得这病症熟悉,不住暗想。
这怎么听着像是魔族的尸毒呢?
他向着一位病人走去,俯身将那人的衣袖拉开,后边跟着的林骜见了,最终还是忍不呕吐了起来。
这已经不能说是一条手臂了,被抓得外翻的血肉已经腐烂,脓液从□□中流出,几只驱虫在腐肉上蠕动着,伤口深得地方依稀能看到森森白骨。
顾琰烯将这一片惨不忍睹重新遮盖住,在心中做好了定论。
这就是魔族尸毒!
魔族尸毒,顾名思义,便是魔物死后流出的一种毒液。这种液体无色无味,中毒者初期并未有什么过重症状,只是浑身长满红疹,时间越长,中毒者便会开始觉得小痛小痒。一开始还可以忍住,但后期便愈发难忍,然后脑中变得糊涂不堪,最后失去理智,疯狂在身上抓挠到血肉模糊也不停手,最后伤口感染溃烂致死。而这种毒液进入土壤更是对绿植的一种灾难,所沾染之处必让绿植枯萎殃亡。
这也刚好印证了庄稼为何会无辜死亡,看来这次疫病就是出在这水源上了,也难怪之前的大夫找不出病因了,毕竟人间大夫并不会了解到魔族的毒。
好在这毒并不难解,随后向林骜寻求道:“在下已经知道该病如何医治,还请将厨房借在下一用,配置汤药。”
林骜可以说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喜道:“这,这么快?好好好,这就准备,这就准备。”说完,他便连忙去吩咐下人准备了,大概是过于激动,他还一直呢喃着“有救了,有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