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中的抗争,也不仅仅是辅佐哪位皇子的党派之争。
更多的是,世族与寒门之间的斗争。
寒门多能人,那些**的世族怕有朝一日他们出头压过自己,故而多方压制。
这些寒门子弟苦于没有出路,有许多人被这朝中的污水冲刷,也没了昔日的豪言壮志,满怀抱负。
渐渐为了适应朝中的局势,为了保全自身,变得趋炎附势,随波逐流起来。
如果能有一个人带动他们,带着他们从这污潭之中打捞而起,若心中尚有一丝清澄明亮之人,会自愿跟随那带头人的步伐。
蒋元思,就是这样的人。
洛浔想,她还需要挖掘更多的像蒋元思这样的人,才能让自己在朝中的势力逐渐强大起来。
洛浔若有所思,淡然道:“已知的就有蒋元思,可以的话我想将谢大人调任回朝。”
“谢君杰是外祖父的学生,其实他早就是朝中大员了,他虽出身寒门,但是能力非凡被外祖父视作得意门生,只是看不惯这些趋炎附势,被人排挤暗中使诈导致他连连被贬,就算如此,他还是靠着自己,坐上了总督一职。”
慕颜解释着,当年谢君杰被贬,她曾有劝解过慕邺,觉得谢君杰这般人才被贬官派到那么远的地方任职,是在可惜。
不过慕邺也不是一味被人用话去捂住眼睛的人,他知道谢君杰的才能,贬他去那么远的地方,离开都城朝堂,其实也是为了保护他。
“我曾劝说过父皇,其实把他贬出去,也是在保护他,若是朝中有机会能让他回来,父皇一定会同意。”慕颜说完,似还想到些什么:“淮北知府傅缪,以及衡城知府沈振海,这二人也是出自寒门,阿浔觉得此二人可用否?”
傅缪和沈振海…洛浔想到淮北与衡城一事上,他二人对这件事情上的举止,轻声附和:“可用是可用,但他二人还都只是知府,都深受斗兽场一事的牵扯,只能看他们自己有没有能力从这淤泥中而出,若是这两年内能做到总督的位置,殿下可想办法将他们提拔上来,任朝中之职。”
“我正有此意。”慕颜笑意浓浓,环着洛浔的手自她腰间紧了紧:“不过,此次武举之事,是蒋元思处理,你怎么好插手将这账簿公之于众?”
洛浔双眼一闪而逝的冷漠,却被慕颜抓了个正着,她有些担忧,看着洛浔勾了勾嘴角却说不出话来,心里有个不好的念头。
父皇既然把她当做一把打破局势的剑,那他是不是也让洛浔……
“父皇,也让你参与处理了?”慕颜试探的问道,就见洛浔缓缓点头,她的心咯噔了一下:“此事就是和世家抗争,父皇这是让你去得罪世族。”
“我们不是已经要开始,和世族做斗争了吗?”洛浔淡而一笑,她这般轻飘飘的说出来,让慕颜的心里一揪。
洛浔的双手回抱上她的身子,眉眼弯弯语气温柔:“殿下别怕,说不定这件事情就是一个很好的开端,提上一个蒋元思,日后还会有更多像他这样的人,他们看到了我们对世族如此的决心,都会自愿的跟随我们的,这些可比世族之间的利益往来,要牢固许多。”
金钱权利的往来,取决于自身的利益之上,若是一方要倒下,殃及自身的话,他们会毫不犹豫的踢开这个累赘,不让他连累到自己。
而人心所向的跟随,却是要比他们更可靠更稳定。
洛浔闯入四皇子府,打伤慕曜的事情,还是让人上书弹劾到了慕邺那里。
慕邺气的头疼欲裂,这两天的事情接踵而来,他将堆起来的弹劾奏章一一扔到洛浔的跟前。
“父皇息怒!洛大人只是情急之下,她是怕三皇姐会有不测。”慕晰双膝陡然跪在慕邺的跟前,他声音颤颤巍巍的:“父皇…四哥昨日不止和五哥起了争执,儿臣前去劝阻,反受他威胁,洛大人她们路过劝解,四哥气在头上,就说一些重话,昨日三皇姐一日未有归府,派出去的人都寻不到她,洛大人一时冲动才会去找四哥的。”
“那她也是胆大包天!竟然敢出手殴打皇子,还致其断臂,此乃大罪!”慕邺气的从龙椅上起来,疾步走到洛浔跟前。
他欲要用武举一事好好收拾一下世族,洛浔作为辅助蒋元思处理此案之人,竟然如此冲动在这个节骨眼上做出这样的事情。
慕邺气不打一处来:“弹劾你的奏章都快堆成山了!武举一事那些受牵连的人恨不得将你拉入泥潭,如今你出了这样的事情,他们恨不得揪着此事将你生吞活剥了!你怎么能那么意气用事,做出这样的事情,现在让孤如何处置你!”
“父皇!是儿臣不好,儿臣出宫时看到四哥在和一个侍卫议论了一些话,再加上到三皇姐府上不见皇姐,才故而大胆揣测是否与四哥有关,洛大人只是害怕三皇姐出事,实乃急火攻心,失了理智,还请父皇看在她只是一心为了皇姐,一时冲动的份上,网开一面吧!”
慕晰将头重重磕在地上,发出邦邦的响声,慕邺看着他,心中的怒气消减了一些,咬牙道:“你这是做什么!”
“此事是儿臣用错了意才导致的结果,父皇要是因武举之事,不好对那些世家之人交代,可将罪责都推到儿臣身上,这样洛大人就能专心好好的为父皇处理武举舞弊一案!”
慕晰说着,他跪着的双腿朝着慕邺挪了挪,竟伸手抱住了他的腿:“父皇,洛大人是皇姐的驸马,是你最重视的臣子,要是他们非得有个人承担这件事情的罪责,就让儿臣来承担吧,事出儿臣之口,儿臣愿担其责!”
六皇子…洛浔看着慕晰毅然决然的神色,他此刻正抱着慕邺的腿,双眼含泪的仰头看着那发怒的天子。
慕邺甩了甩自己的袖子,转过身狠心不去看他:“你当真是胡闹至极!那些人不是傻子,推到你头上,你担得起吗!”
“三皇姐不是父皇最宠爱的公主吗?她若是出事,父皇一定会比洛大人还要心急的,洛大人挚爱皇姐,这对于皇姐来说是最好的夫妻感情啊!她愿意为皇姐以身犯险,哪怕明知后果如何也愿意为了她去做,这哪里是哪位驸马能做到的?”
慕晰说着,又将身子跪拜了下去,郑重道:“父皇,儿臣只是个柔弱没有能力的皇子,不比洛大人还要做父皇的左膀右臂,父皇可把事情推到儿臣的头上,儿臣愿意受罚,禁闭也好,仗责也罢,亦或是折断儿臣一条臂膀为四哥赔罪!”
当真有人心思纯正到如此地步吗?洛浔听了他的话,心中突然有些触动:“圣上,臣知罪,事情既然已经发生,臣愿领罚受过。”
她话音一落,伸手握住自己的手臂,掌中蓄力猛然一折,骨头瞬间发出咔嚓的声音,洛浔咬着下唇闷哼一声,手臂折断的痛楚席卷全身的感官。
直到下唇被她咬出鲜血,从嘴角除缓缓流下,她极力隐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一点痛苦的叫声。
“洛大人!”慕晰连滚带爬的到了她的身边,扶住她因疼痛而失力摇晃的身子:“洛大人,你怎么那么傻?”
“你!哎!你这不是存心给孤心里添堵吗?”慕邺这才回过身,蹲下来看着她垂在身侧,此刻折断了的臂膀:“你这让颜儿看到,她该多伤心!”
“圣上此前就训诫过臣,要臣不要意气用事,而臣屡次都控制不好自己的脾性,是臣之过也,若非如此那些人不会罢休的,只是臣有负圣上期望,请圣上降罪。”洛浔直起了身子,低头虚弱的说着。
见她认错如此诚恳,慕邺也不好在发火,本就是自家女儿的夫婿,他也不想罚的过重:“罢了,你先回府好生休养,至于武举一事,孤会另…”
“圣上,臣的伤不碍事,臣可以继续处理武举一事。”
洛浔艰难弯身,语气坚定:“臣愿协助蒋大人一同处理此案,为圣上肃清朝堂。”
慕晰搀扶着她的身子:“父皇,洛大人已经自断一臂赔罪,他们若是还有怨言,儿臣可当面辩解,父皇只需下令惩处儿臣的妄加揣测之过就好。”
慕邺心中动容,连连点头,他刚想下旨殿外的王闲就极快的跑了进来一个踉跄跪在地上:“圣上,那些上疏弹劾洛大人的大臣都已经到了议政殿外了。”
看来,这些人没有看到慕邺对自己下重罪,就不死心。
都已经嚣张到,来议政殿门口逼慕邺下旨了。
慕邺惊的立马站起了身子,王闲咽了咽,又忙说道:“圣上莫急,三公主正在议政殿外,为三驸马辩解。”
议政殿外,一袭红衣锦群的女子,正站在大臣们的面前,美目泛着寒意:“诸位大人,现在已经是下了早朝的时辰,怎么还一同齐聚议政殿外?”
“参见三公主。”众大臣对着她恭敬行礼,她是皇后所处的嫡女,比寻常公主的身份还要尊贵,加上她备受慕邺的宠爱,这让这些大臣们对她也是颇为尊重。
其中一位大臣率先说道:“不知三公主可知昨日洛大人闯入四皇子府中,将四皇子打伤致残一事?臣等就是来向圣上请旨。”
“请旨?你的意思是,想向父皇请旨,严惩本宫的驸马吗?”
那大臣愣愣的道了一声是,不敢抬头看她,慕颜勾唇冷笑:“昨日事发突然,驸马忧心本宫出事,故而前去四皇兄府中询问罢了,是四皇兄一直不肯说,驸马心急如焚才会如此,这是皇室的家事,尔等作为臣子过多的参与皇家之事,是不是有些逾越了?”
“三公主就算你和三驸马夫妻感情至深,然事关皇子一事,哪里只能单论皇室家事作论,三公主想要偏袒自己的驸马,也太明显了吧?”
“是啊三公主,三驸马无缘无故就闯入四皇子府中,对四皇子下此重手,这不只是有辱四皇子颜面,更是有辱皇家颜面。”
他的话音刚落,众人的耳边就响起一声清脆的巴掌身,那人捂着自己红肿的脸庞,一脸惊慌的看着慕颜:“三公主!你……”
慕颜揉着自己的手腕,眼里满是不屑:“皇家的颜面,也是尔等区区臣子可以随意说出口的?”
“三公主,你如此行事,当真令下官费解,三驸马所行之事满城皆知,你就算再扭曲黑白,这也已然是事实,你能堵的了悠悠之口吗?”
“你们的做派,才是让本宫费解,你们不去担心国家大事,非揪着皇室中的小事不放,就像那些深宅大院里头的怨妇,一点风吹草动,就要闹得人尽皆知,三驸马之事为何满城皆闻,是你们弹劾上书大张旗鼓,如今还要一同上殿请旨,不知道的以为,你们是来逼宫的呢!”
“臣等惶恐!”
“惶恐?你们既做的出,还会怕?”
慕颜说着,将头昂了昂,她睥睨巡视了众人一番:“你们都是朝中处于重职的大臣,平日里应该好好思考解决政务,若非如此,南江的灾情为何没有人思量出好的应对之策?前一年的蝗灾也没有人能解决,任由百姓的庄家被毁,诸如此类的事情太多太多,往近了说,武举一事父皇气恼良久,你们又有谁为他出策解忧过?”
“三公主,这些和此事没有什么关系,这……”
“这才是你们,该关心该直言的天下大事!”慕颜怒然道,她的美目里泛着寒冷刺骨的神色:“武举舞弊就是昨日发生的,四皇子是其中牵连之人,他不惜在宫中与驸马出手威胁驸马,欲对本宫不轨,驸马担忧至极,生怕本宫出事才会闯入四皇子府,他既说的出,就有这样的想法,若说皇家之事无小事,那他扬言对本宫有不轨之意,尔等觉得他是何罪?”
“这……”
“你们尚且有妻儿,若是你们的妻儿受人威胁,不见了踪迹,你们是何感想?”慕颜见众人没了声音,纷纷低头不再言语,她冷哼了一声:“皇家之事,自有父皇定夺,尔等参与过甚逼宫至此,该当何罪!”
大臣们纷纷跪了一地,惶恐不安的低着头不敢抬头。
身后的慕邺已然从拐角处走了过来,看到纷纷对慕颜跪拜的大臣们,就知道自家女儿已经堵住他们的口。
慕颜察觉到身后有人走来,她转过身,就见到洛浔被慕晰搀扶着走在慕邺的身后,她惨白的脸上血气全无。
垂在身侧的手臂像是没有了骨头般,随着她的步伐一晃一荡,她紧民着唇角,似有鲜血的痕迹,她仿佛在隐忍着什么。
慕颜快步上前,手下意识碰到了洛浔折断的手臂,洛浔嘶了一声,在她跟前轻声道:“殿下,疼。”
“这怎么回事?你的手臂……“慕颜心疼的看着她。
慕晰退至一旁,由慕颜搀扶着洛浔,他解释道:“三姐夫自断手臂,要堵这些人的口,当做处罚向四哥赔罪。”
慕颜搀扶着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紧了几分,心疼的声音都有微颤:“你这个傻子,何苦如此?”
“臣若不这样,六皇子就要自己断手臂了。”洛浔说着,对着慕晰温和一笑。
看她与慕晰这般已经有些亲和之感,她如此说,想来慕晰刚刚在慕邺面前为她求了许多情,自也感激的对着他笑了笑,就搀扶着洛浔跟在慕邺的身后。
洛浔总是顾着别人,不顾自己。
她这样的傻子,世间也寻不到第二个了。
心中生疼,搀着她的手都有些微抖,却还要强装镇定,洛浔感受到她身子的发抖,有些虚弱的开口:“殿下放心,臣没事,回府让小月给我接上就是。”
“说的轻巧,可是你这般受着痛,可知我心中多疼?”慕颜声音轻颤,似下一刻心就疼的要碎了一般:“你都答应过我,不会让自己这么轻易受伤的。”
“做戏要做全套嘛~”洛浔牵着她的手,苍白的唇就从在慕颜的手背上翩然划过:“殿下心疼我,我心里明白,是我不好,又要有劳殿下照顾我一段时间了。”
“我愿照顾你,何止只是一段时间?”
慕颜的声音温和柔媚,连跟在她们身后的慕晰,都忍不住有些羡慕的轻笑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