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得自客厅出来并没有去见弗朗西斯,而是绕了点道,自左绕了个大圈来到后方的休息室里。他一进休息室,就拽着身边的佣人倒了下去。
亚瑟赶忙过去将他扶起,吩咐佣人将他安置在对面的沙发上。
说实在的,刚见了那样一番唇枪舌剑之争,亚瑟的脑子嗡嗡直响,尤其是最后弗朗西斯和他父亲的那段对话,就连他也是第一次听见,当下如一颗重磅炸卝弹,炸得他晕头转向。虽说他早已与弗朗西斯决裂,也早已为此大恸一场,但亲耳听见这样的证据,还是要他的心上扎了好几针。
回过神来,但见方才在屏幕上大放异彩的彼得将军却安静躺在眼皮子底下,这才回过味儿来,心感方才那一场‘大战’当真是紧张。
其实他坐在王耀身边一直跟着屏幕上的事情走,那一颗心就没放下过。除此之外,还有王耀的身体也随之间歇性地怪异抽卝搐,更是要他担心。是以当基尔伯特突然闯了进来兴奋地喊道:“王耀,这真是太精彩了,太精彩了!”时,亚瑟浓眉拧成一团,生气道:“你轻一点!”
基尔伯特立马闭了嘴,但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他津津有味地站在大屏幕前观赏马戴斯托维奇指导老波诺弗瓦与提姆.杰弗里录视频和证词,一面不住对王耀赞道:“官卝场上谁人不知这路易.费迪南.波诺弗瓦世故圆滑,说人话却不干人事儿,我就知道这一次对峙绝不轻松,却没想到能这么精彩!王耀你真是神人,这反应比我快多了,我看他那个一点都不肯妥协的样子,说重了怕谈判破裂,可要是轻了可不得让他这老家伙骑到头上?真是太难受了!”
边说边舔shì嘴唇,喜滋滋地看着屏幕上老波诺弗瓦被迫录视频的模样,喜上眉梢,乐得只剩手舞足蹈了。说实在的,他虽然与王耀有约接收锦绣江南,但也对波诺弗瓦的追索感到难以应付,如今好了,王耀一并解决了,真可谓相互借势,共谋了大事。
亚瑟心中也是赞叹不已,他虽未到台前,也觉一路看下来又紧张又刺卝激,也确实对王耀由衷地佩服,想来若是自己站到彼得的位置,只怕撑不住这个场面是大概率的。
不过,他更惊讶于王耀手上居然藏了那么多波诺弗瓦的把柄,这些事他都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这一役能拿下,显然是事先做足了功夫的,绝非临阵磨枪能解决。
王耀,确实是个办事极周到细致之人,甚至让人有点害怕。
但见王耀右手中指一阵抽卝搐,发出声音:“亚瑟、基尔,你们过来。”他已有一段时间没有说话,声音滞涩。
亚瑟听他声音如此,唯有担心,赶忙过了去。只不过论地位,王耀本不该如此喊基尔,但在方才的一役中,基尔伯特已被王耀的才干所折服,如今听见他颇有居高临下之意的称呼,心中正是畅快,也就不在乎了。
王耀眼睛上的布还未摘除,但露出的半张脸上已有疲惫之色。此时的他已控制彼得有一段时间,现在才得以喘口气。
但他很快对两人道:“距离胜利还早得很,波诺弗瓦他手上若没有牌,绝不敢带着提姆.德弗里独自来此。但你们想想,他虽同意了我们的条件,但到目前为止打出过什么实际的牌吗?”
一问之下,亚瑟与基尔伯特都怔住了。
亚瑟细细想了一遍,道:“因为两人是同谋,所以他很自信彼得不会与他闹到这个地步,失算了。第二便是王耀你几乎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拿出了他意料不到的证据,只怕他突然发现自己手里的那些牌都不算是牌了。”
基尔伯特也认同亚瑟的说法,点点头。
王耀道:“这可能是原因之一,但与自己的敌人同谋,他一官卝场老人不至不准备后手。如果我是他,来敌人的大本营的本质目的一定是救出该救之人,因为人在虎穴处于被动位置,只要不过于吃亏,绝不会大动干戈。而如今他又背负了那么大只锅在身上,我料定他带弗朗西斯一走出庄园,就会‘有事’。”
两人陷入沉默之中,气氛有些凝重。
基尔伯特有些恼烦,问道:“那你看要怎么样呢,不让他离开?视频录制不会有多久,你自己答应过人家要把弗朗西斯完好地还给他们的。”
王耀道:“我没说不这么做,只不过贝什米特中尉,我想请你带人亲自送他们到边境上,我会给你一队人马,期中一旦有变,你可听我通知直接将他们逮捕。你的身份贵重,他们绝不敢轻易与你动手,若是派亚瑟去,则很可能被他们扣作人质。”
基尔伯特想也没想,直说道:“好。”他为人直接,既然已与王耀在一条船上,安排妥帖,他就不会顾虑太多。况他本就带过兵,这一下正对长处,也不用王耀布置,自便能做好。
王耀又道:“亚瑟,你与彼得一起去见一见弗朗西斯吧,把他带给老公爵,送他们出门,交到基尔伯特手中。”
亚瑟第一反应并不想答应,只感王耀有意安排他与弗朗西斯再见。两人前尘往事牵扯甚多,如今弗朗西斯又是他亲手所抓,以王耀之周到细心,怎么会不考虑两人其实已不适合再见?但要说他为何还要这样安排,其实也是无可奈何,毕竟当下已无人可选。
何况,王耀也的确想让亚瑟与弗朗西斯再见一面。
王耀见亚瑟没有回应,便道:“亚瑟,你过来一点。”等亚瑟靠到身边时,他伸手握住了他的手,紧紧攥了一攥,“至此往后,你们天各一方,生死由天,你要跟他作最后一别。”
亚瑟一怔,良久,方才深深叹了口气,“我已经与他做过别了,不然又怎么能抓了他?我们早就反目成仇了。”
王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与他相识一场,抓也是缘,恨也是缘,无牵无挂了才是缘分尽了。你现在对他还恨,就是缘未尽,我让你去告别,是要你在心上与他做过了结,从此以后,无论你们见或者不见,都能以全新的身份去面对。”
亚瑟知道东方人总有缘分之说,但老实说他不理解王耀的话,在他看来王耀不过就是想劝他与见弗朗西斯而已。王耀既能如此平静地劝慰他去见老情人,是不是再次说明了他对他亚瑟真的没有那么多爱意?亚瑟控制不住地心情低落,虽然他分明知道当前确实也只剩了自己能干此事。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正因为王耀预料这可能是他们最后一次能相互说些情感之言的机会,才特别嘱咐他。
可惜亚瑟并没能领悟王耀的这层意思。
亚瑟道:“我知道了。只是你一个人在这里吗?这很危险。”纠结来去,他依旧还是放不下王耀。
王耀道:“这里是庄园内部,我又有什么危险的?”他虽然如此说,心里却是清楚得很,即便是在自己的‘巢穴’之中,也必须时时小心。他道:“这里有这么多人伺候,放心吧。比起我,带弗朗西斯给老公爵这件事才更是重要。”
亚瑟低声道:“我知道了。”
随即基尔伯特出门带队布防,王耀又唤卝醒彼得,开始一场表演。
亚瑟见着彼得在眼前忽而睁开眼睛,起身与自己打了招呼,再见王耀又似如无我入定状态,还是觉得神奇,甚至感到一丝丝地可怕,心想,难道于王耀而言,操控一个人竟如此容易么?这是何等邪魅恐怖的功夫!
其实他有所不知,要操控一人所花精力甚多,且那场面一开始有碍观瞻,或以杀心侵入,或以情心侵入,是以动作间总要动点小手,这也是为什么当初他要在操控彼得时赶所有人出去的原因。而现在他能不费吹灰之力忽而唤起彼得,其实是因为他并没有断开对彼得的控制,只是分神出来与亚瑟和基尔伯特说话而已。
亚瑟习惯性地向王耀伸出手去,想要向之前那样搭着他的手一起出门,啪地一声,被身边的彼得打了回去。他走上来搭着亚瑟的肩膀笑道:“你是忘了吗,就我们两个去。”他说话时故意凑到亚瑟耳边轻吹。
亚瑟差点儿取枪直接崩了他。
但他很快意识到这么干的人其实是王耀,着恼地朝他看上一眼。
王耀嘴角微微一翘,只听得彼得这边说道:“走吧。”便是王耀要对亚瑟说的话。
没过多长时间,亚瑟随彼得就来到了关押弗朗西斯的地牢,其实他才刚从这里出来没多久,只不过亲手捉拿了弗朗西斯之后,他就再没与弗朗西斯说过哪怕是一个字。
不早之前,他们刚来见过本田菊,而弗朗西斯就被关押在他的隔壁房间,来来往往的脚步声听得清楚得很,是以两人进了房间时,见到的却是弗朗西斯正对着门跪于地下,双掌放于膝盖之上,正襟危坐,低眉顺眼。
彼得(王耀)一见,温柔一笑:“波诺弗瓦家的大公子这是从哪里学来的礼节,难道是嫌弃我这给你配的凳子不够软吗?”
是时东方的传统文化在格瑞特贵卝族圈中多少流传,不过这种双膝跪地,甚至有磕头之势的行为更是并不多见。
只听弗朗西斯道:“臣弗朗西斯.波诺弗瓦恭候布拉金斯基大将军,回大将军,我这卑微的奴才才疏学浅,只从小学习了些东方的传统文化,知道这是一种极恭谨的方式,我这卑微之人谨以此来表达自己的懊悔愧疚之心,为自己犯下的大错,赎罪!”说罢双手举起,仰天大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