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腴走出一段路见相无津没跟上:“怎么了?”落在后面的相无津神色闪过一丝复杂,摇摇头。
刚进门槛,就有个白净脸的小二迎了上来:“两位,住房呢还是吃饭?”
此时酒楼内不少人嗑着瓜子,看着台中的莺莺燕燕弹唱吹拉,气氛一片和平。
裴腴刚要开口就听见白净脸小二对着自己后头惊喜道:“相公子,今朝可有空来了?许久不见您了,我们掌柜的天天念叨着您呢……”
哦豁,裴腴转头看向装得一脸“高深莫测”的某人,原来刚刚不愿意进来的原因在这了。
白净脸小二忽然“哥俩好”地揽住相无津的肩膀,一边挤眉弄眼:“今晚……”
裴腴挑了一下眉,还有“今晚”,相无津很明显是熟客了。
相无津忙捂住他嘴巴:“你们掌柜的在哪里?快叫他出来,我们找他有事。”
白净脸小二闻言看向前面满脸微笑的裴腴,内心后知后觉忽然惶恐起来,后颈发凉:这位不会是……
顺着他缓缓举起的手指,裴腴径直向掌柜的走去,不再理会后面的两人。
相无津连忙跟上,顾不上心里发毛。
掌柜的有些发福,微胖的身子整个趴在柜台上,像是睡着了。裴腴走近时还听见了清晰可闻的呼噜声。
三人:……
相无津上前,用手指叩了叩桌面。
一连叩了好多下,掌柜的才迷迷糊糊大梦初醒:“诶……小平子……怎么了?”
小平子就是那个白净脸的小二。
他一开口,一阵冲天的酒气扑面而来。正正凑上前去的小平子不幸糟了殃,翘着兰花指捏鼻子一步跳开。
掌柜的整个人还醉着,正醉醺醺地去挥眼前残影。
“是小津啊,终于来了!我可想死你了!”掌柜的看清来人,霎时惊喜万分,“来来来,上回喝到哪了,这回我们继续……”
掌柜的说到一半,眯起眼来:“这是你……婆娘?有几分姿色,就是冷飕飕的,吓死人了……”
好在后半句他小声咕哝着,没敢说出来。小平子才刚暗自扇巴掌,闻言赶忙阻止:“哎呀,掌柜的您就别开玩笑了。这两位是有事来的。”
相无津嫌弃道:“你快弄碗醒酒的来,让你们掌柜的醒醒。”
对于这出乱象,裴腴觉得没眼看,老早就隔开了一段距离,所以他们说的什么也听不太清。
小平子忙成了一团,掌柜的才清醒过来。
见他醒了酒,小平子就忙去了。
眼见裴腴离得远远的,掌柜的连忙对相无津道:“刚你媳妇没听到吧,回去替我赔个罪,我这该死的嘴……对不住啊。”
相无津笑看他:“您老还有不是的时候?行了,那不是我媳妇,那是我……我师妹。”
裴腴一来就听见了这话,脸上没什么表情,倒也没有反驳。
“咳咳,小姑娘,刚才见笑了——不过,你们找在下做什么?”掌柜的胖圆脸上挤满了汗珠,笑眯眯道。
裴腴简单说地描述了梨骊的样子后,问掌柜的想得起来吗。
“你说的那位小姐……嗯……老实说,我想不起来了。”
“……”
“……”
“但是就在今儿早,也有一波人来打听,你们不是一伙的?”
裴腴和相无津果断摇头。
应该是楚知行那伙人。
掌柜的嘿嘿一笑:“幸亏我想不起来,没告诉他们。”
裴腴:……
她回想了一下,补充道:“她腰间好像别着颗宝石来着。”
掌柜的闻言,像是解开了回忆的锁一般:“哦哦,我想起来了。就前几天的事嘛。”
两人对视一眼,神色正经起来。
“她那天和谁一桌?”
“说到这个,我倒是没想到沈良君那个臭小子认识那位小姐就算了。平时催他还酒钱,他还死活不给!气死我了!”
掌柜的愤愤不平,裴腴却精神一振:“那这位欠您酒钱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
“他啊,切,小白脸一个,唯一一次及时付清楚钱,还是前几天那位小姐付的。”掌柜的摇头晃脑半天,又慢悠悠地补充,“天天的,屁大点本事也没有。仗着自己会写几个字,净在那装模作样,我最看不上他那副假清高的样子,没钱还天天来赊账讨酒喝!”
“还说我浑身一股铜钱臭,他怎么不闻闻自己身上的穷酸味!”
“那您还愿意卖酒给他?”
“我当然不乐意啊!可是那个沈良君每回都得到下次才付上次的钱,我总不能便宜他吧?”
“……”
在掌柜的满肚子牢骚中,裴腴大致了解了一下这位沈良君。
在楚知行那,他就是个拐骗梨骊的混账;在掌柜的这,他又是个拖欠酒钱的、自命清高的读书人。
总之,这位沈良君的风评不太好就对了。
那么梨骊又为什么和他走得这么近呢。裴腴百思不得其解。
“那掌柜的,您知道沈良君的住处在哪吗?”
“住处?我不知道,不过听小平子说他天天在东街那头天桥上摆摊呢,你去找找,没准就在那。”
“多谢掌柜的。”
掌柜的摆了摆手,指缝间的大金戒指有些闪人。
裴腴转头去找相无津的踪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就没看见他了。
她很快就找到了相无津。
相无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摸过去的,正和小平子一处,偷偷摸摸地不知道在计划什么。
周围的酒客熙熙攘攘,进进出出的人一拨接着一拨,满堂的酒香汗臭味、胭脂水粉味,很乱很杂,但裴腴的眼睛里只装着正背对着她捣鬼的某人。
真是奇怪,喜欢一个人话,无论他在干什么,裴腴都会下意识地追随他的脚步。
想永远停驻在他的目光里,不想只在背后。
心念一动,裴腴正要去相无津那,却被掌柜的话绊住。
“喜欢?”
裴腴看着眼里调侃意味浓重,八卦之魂燃烧的掌柜:……
见裴腴最终点了头,掌柜的了然一笑:“多加把劲,小姑娘,老话说得好,女追男隔层纱嘛。”
裴腴又点头,算是借掌柜的吉言了。
“不过,对付小津——急不得,要欲情故纵,你懂吧?”
欲情故纵,裴腴在心里念了念这几个字,应该……算是明白了一些吧。
不知道想到什么,裴腴拿出一吊钱交给掌柜的,“这是醒酒钱,如果相无津在贵酒楼喝得烂醉,还请多多照顾他一二,务必看好他。”
掌柜的捉狭地闪着眼睛,并没收钱,不过答应了她的要求。
“加油!你可以的!”
裴腴又点点头,示意自己明白的,会努力的。
掌柜的见她胡乱点头,担心她还不明白,正要说话,相无津已经来了。
相无津有些不满:“怎么回事?裴宠宠,你老点头干什么。他说的话你就听,我说的话怎么不见你听半句?”
裴腴对这场突来的无妄之灾感到好笑,不回答他,起身往门外走去。
相无津在小平子那没讨着好,这下把气都撒在掌柜的的头上了:“你跟她说什么了,她怎么不跟我讲话了?!”
掌柜的懒得理他:“快点,当心你小师妹跑了,到时候你追都追不回来,哭不死你个臭小子!”
相无津也懒得理他,晃晃荡荡地溜向门口找“小师妹”去了。
相无津走后,小平子正好过来擦桌子。
“小平子,你过来我问你,刚刚和那臭小子谋划我什么呢?”
“哎呦,掌柜的,天地良心我可半点没这念头。刚刚相大爷要从我这兜壶酒喝,我都誓死不答应呢!”
“……”
“这个相无津,天天的就忙着惦记我这点酒了!”
*
相无津出来时,裴腴正伸出一只手去捧飘落的细雨滴。
“下雨了……”裴腴转过头对上他的眼睛笑说。
相无津看了她一会才若无其事地转向街上。确实下起雨来了,街上的人都忙着避雨,对面的街铺在收东西。
而有客来酒楼摆出去迎宾的两盆金桔的枝果被打得一点一点,看起来怪可怜的。
庐泉的雨总是一阵是一阵,没个头,没个尾。
裴腴收回手:“你刚刚和小平子在说什么?”
相无津摆摆脑袋:“男人之间的秘密罢了,你不要掺合。”
裴腴看他一眼,不说话了。
“你呢,掌柜的和你说了什么?”相无津凑过来问。
裴腴:一报还一报,她也不会讲的。
没得到答案,他也不在意:“沈良君是怎么一回事?”
裴腴把刚才知道的告诉了他。
相无津思索了一会:“那我们等下是接着找楚知行,还是去找这个沈良君?”
半晌,裴腴轻道:“沈良君吧,我想先见见这位。”
相无津点头,没有异议。
与此同时楼檐落下一滴水珠砸进小水洼中,雨停了。
以防万一,相无津还是跑回里面要了一把伞。
循着掌柜的给出的方向,两人果然看见了不远处天桥上摆摊的众人,一时之间还找不出沈良君来。
走上前了,裴腴才发现这里还挺好玩的。这些人卖的东西都千奇百怪,花样不穷的。
有卖小吃的,有卖手织品的,有卖九连环的,有卖首饰的杂七杂八,路过的人就算不买,也图个新鲜看着好玩。
裴腴扯了扯相无津的袖子,示意他看向某处。
相无津的眼睛只好从一众小玩意中恋恋不舍地抽出来,看向那处。
据说此时舞剑喷火,胸口碎大石的还没来,不然他们立在是无法清楚地看见那头的。
在天桥那头的尾巴口,有个穿着洗得发白的长袍的俊秀青年,姿态漫不经心,在卖字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