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对。裴腴极快地否定自己。
如果真是梨骊带走的,那她拿走的这种颜色是所有颜色最不常用的。至少裴腴没见师姐用过这个颜色。这就解释不通了。
见裴腴一直盯着几盒普通的胭脂看,相无津用眼神询问她,只见裴腴轻轻摇了摇头。
“梨骊被关在这的时候,她有用过这些胭脂吗?”裴腴干脆去问楚知行。
“离家出走”的女儿被抓回来,当时是被关起来了。
被戳穿的楚知行,面上闪过尴尬:“我们也是不得已的……没有,她那些天都在床上躺着或坐着发呆,背对着我们,一句话也不愿意说。”
想也知道,梨骊没有这个心情。那这盒消失的胭脂又去了哪里。
“梨骊消失后,有人来打扫吗?”
“没有,你也看见了,这屋子根本没有打扫的需要。”
裴腴的眉头皱在了一起。
一旁的相无津走到桌旁,忽然出声道:“是阵法。”
裴腴看向他,等待下文。
“这里有阵法的痕迹。”相无津看了一眼四周,“你们可以感受一下,这间屋子内的灵气在往这里流。”
相无津脚尖点着一处地方。
裴腴微微闭眼,确实如相无津所说的一样,屋中的灵气很缓慢地流动,在某一处微微下陷。
眼下,这处灵力汇聚的阵眼正在缓慢消失。
“你怎么知道的?”楚知行口快问了出来。
相无津不在意地回他:“我娘会一些,知道点。”
阵法这东西少有人学,耗时耗力就算了还难,对天赋要求极高,一般只有少数人会涉及。有些大的门派或世家还会特地招揽这方面的术士。
按照相无津说的,那盒胭脂应该是被梨骊撞到,不小心落入了阵法之中,才“奇异”消失了。梨骊也是借此出了这间客栈而无人察觉的。
“你知道?”裴腴抓住楚知行刚刚的口气蓦然发问。
楚知行愣了一下,想要摇头。
裴腴想诈他一下,“梨骊应该是去找她的心上人了,你知道有谁和梨骊关系亲密吗?”
楚知行等了半天,等到了这个滑稽的猜测,一时之间还有点想笑。
“谁说的?”楚知行摆明了不相信,否认得很快。
“呐,少了盒胭脂呢。”裴腴道。
“她哪里拿了盒胭脂?去酒……”楚知行忽然噤了声,上一秒还在笑裴腴胡乱猜测。
裴腴看着他笑道:“是嘛?原来楚公子知道得不少啊。”
相无津手肘撑在裴腴肩上,熟练挂上同款得逞笑容:“原来楚公子还藏着大秘密呢,快快说出来,分享分享。”
楚知行笑不出来了。他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愤恨地咬了咬后槽牙。
师父交代过不要提供线索给他们,因为他们是来敲诈的!
在听完楚知行的话后,两人对视一眼,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楚知行气结,但也只好只言片语、含糊说了一通。
按照楚知行的话说,他意外撞上了再一次成功逃出来的梨骊,两人并行了一段路。梨骊说要去见一个人,楚知行猜到了一些就没有强制她带回来,并且答应替梨骊保密。
楚知行还提供了一个重要的线索:梨骊当晚貌似是要去“有客来”酒楼见的这个人。
“师妹那时候和平时一样温柔,完全不像他们胡说的那样,”楚知行面色柔和,像是陷入当时的情景,“我才出门没多久,这些人就把师妹传得不像样子了。”
在梨骊性情大变的这段日子里,楚知行出门除妖去了,所以并没有亲眼见到。否则他便不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了。
“你心悦你师妹是吗?”裴腴忽然出声。
楚知行的脸肉眼可见地红了,整个人有些忸怩起来。
裴腴不等他:“梨骊当时要去见谁,她和你说了吗?”
楚知行脸上闪过一丝轻蔑:“我猜是去见那个姓沈的了,师妹一向护着此人,所以不肯直说出他的名字。当时说要去说开误会,哪知后来师妹就……”
没有错过他脸上的轻蔑,裴腴继续问道:“姓沈的?”
“哦,你们还不知道——师妹最近……和师父较劲都是因为这个沈良君,蛊惑了师妹。不过还好师妹现在看清了此人真面目。说不准就是他绑走了师妹。”
“如果不是他,师妹怎么会变成这样——天天和师父吵架,”提到这个,楚知行满脸都是对沈良君的不满,“那天听见师妹话里有要和他断绝的意思,我才不便跟上……”
“所以后来,梨骊就消失了?那这样的话你们不都知道她去找谁了,为什么又找到相无津这来?”
“师妹那天见的人,我没跟去自然也没见到。但我们又打听到师妹在庐泉的时候似是没去寻那人,而是……与相公子往来甚密……所以我们才找上相公子,希望得到一些线索。”
如此一来,梨骊那天见到的人还是一个谜。
裴腴才意识到肩膀有点酸,扭头见到罪魁祸首竟毫无知觉,于是面无表情地把他的手拍掉了。
相无津吃痛,委屈巴巴地看她,看见裴腴眼里的警告后很狗腿地替她捏起了肩来。
确实挺舒服的,裴腴也就没管他了。
该问的差不多了,裴腴想了想,捡起刚刚遗漏的问题:“梨骊会阵法吗?”
楚知行摇头:“这也是我想不清的,师妹没告诉我她怎么出来的。”
又是一个谜了,裴腴叹气。
得到答案,裴腴便不再停留,向他告辞。
通过与梨蓉和楚知行的交流中,裴腴觉得他们未免对梨骊管得也太严厉了点,难怪梨骊“性情大变”,估计是被这群人逼狠了。
两人走出门口的时候,相无津忽然转回头来:“对了,谢谢楚师兄了啊,告诉我们这么多。说了这么久,快去喝杯茶歇歇吧。”
外面的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楚知行半个身子隐在阴影里,闻言只是轻轻摇头:“我知道师父的性子……不仅是我,她也希望能有更多人来找师妹的。”
等裴腴去梨蓉那告辞回来时,一眼就看见了蹲在门口和侍卫头聊得正欢的相无津。
余光瞥见裴腴出来了,相无津拍拍那人的肩膀:“兄弟,我走了,别送了啊。”
“嗯嗯。”侍卫大哥抹一把眼睛,用力点头。
等离开福来客栈后,天色近黑,每家每户的灯已经点了起来。
“那楚知行真是位好徒弟,我怎么没看出来梨蓉乐意我们俩插上这一脚呢。”相无津用手肘捅捅裴腴,询问她的看法。
裴腴不理他:“你刚刚和人家说了什么?”把人家说得热泪盈眶的,眼睛里还浮起了泪花。
“没办法,他们对梨蓉还挺忠心的,刚开始死活不肯多说半个字。我只好和他家里长家里短地唠嗑,拐着弯的才打听到了一些消息。”
见他一幅得意忘形的嘴脸,裴腴好笑:“什么消息?”
“梨骊被逮着的那天和梨蓉大吵了一架。哦,不止那天,这几个月以来吵了不知道多少回了。”相无津叹气。
“吵得什么?”裴腴好奇。
相无津笑看她一眼:“没想到裴宠宠挺八卦的啊。”裴腴瞪他一眼,催促他快讲。
“问题就出在这里了。梨骊被管得狠了,一朝碰见了喜欢的人,诶,好不巧梨蓉不喜欢。”相无津摇头一会,“这下梨骊是彻底爆发了,像是换了一个人一样,以前梨蓉压着不让她干的梨骊一次性全跑去做了。梨蓉气坏了,两人就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的了。”
“梨蓉怎么发现的?”
“不是她,是楚知行。梨骊有次和沈良君在一块被他撞见了,他扭头就告诉了梨蓉。”
说话间,无名堂就在眼前了。
“楚知行说梨骊那天很温柔是怎么回事?”
“去见沈良君呗,还能是因为什么。”
裴腴感觉怪怪的,但想来想去也只能是这个原因了,便不再多想了。
相无津打了一个哈欠:“先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裴腴点头,往自己的房间去了。
翌日清晨。
刚一看见白玉兰前的人影,裴腴就暗自惊叹。
相无津居然是赶在裴腴面前起的,甚至已经给白玉兰浇完了水。这点见白玉兰扭过来扭过去的风姿就可以见得。
白玉兰绝对成精了,见到走来的裴腴,一下就收住了在相无津面前谄媚的动作,还转而高傲地朝她这个方向抖了抖浑身的叶子。
裴腴:“……”这株小破花好像对她有什么意见,有点欠打。
“醒啦。”相无津停下手里的活计。
裴腴坐在回廊的栏杆上:“你说,梨骊去见的人到底是不是那个沈良君。”
“是不是等会就知道了,我们是先去梨家那打听沈良君,还是……酒楼?”
“梨家。”
*
福来客栈。
两人先是找上楚知行,却得知他一早就带着人出去了。两人转而从梨家弟子口中去打探,然而收获甚微。梨蓉对外瞒得严就算了,对内也遮得严严实实的。
相无津想故技重施,但那些弟子都不清楚的事,门口站岗的侍卫们就知道得更少了。
“侍卫大哥只知道沈良君是梨骊在本地意外认识的人,梨骊是追着这人到庐泉的。梨蓉看不上他,严厉禁止梨骊和他来往,因此两人才一直吵架。”相无津从那头走来,无奈道。
裴腴叹气:“我这里得到的消息也差不多。”
两人只好转向梨蓉处,但很快就败北。梨蓉不像楚知行什么都抖出来,对于他们两个“外人”没什么好讲的。见梨蓉一副“打哈哈”的模样,两人耐心告罄后就告辞出来了。
对于这桩硬拉的生意,裴腴有些后悔了,要不是当时见梨蓉大有一种想要把相无津带走的架势,她就不那么讲了。
想来想去她觉得都是梨蓉一手促成的局面,看来真得好好坑她一笔,让她悔不当初才行。裴腴暗暗下定了决心。
在去“有客来”酒楼的路上,裴腴问相无津:“你说,既然梨骊来庐泉是为了沈良君,那她先前缠上你是为什么?”
相无津摇头:“就在你来的前半个月,有天早上她莫名其妙地就出现了。”
裴腴叹气,这梨大小姐的行事真是令人捉摸不透,一套一套的。
裴腴隔老远就看见了有客来金灿灿的招牌,位于庐泉黄金地段拔地而起。因为占着位置优势,堪称门庭若市也不为过。
再走进些,一股醉人的酒香飘了出来,勾人的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