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腴迟疑了下,还是道:“温闻善是这样的人么?”
想起温闻善轻摇折扇,光风霁月的样子,总感觉不太像这么奸诈的小人。
相无津一眼就能看出她在想什么,嗤笑,“他什么样子不还是个做生意的?我就没见过他吃亏过。”
裴腴有几分相信了。
相无津继续慢悠悠地说:“你别看他一脸憔悴,说不定是在熬夜数钱呢。他这人吧,是有点良心,但不多。”
“怪不得他刚刚答应我们的话怎么快……”完全是把他们当免费劳动力了。
裴腴不知不觉间已经顺着相无津的思路走了下去。
相无津叹一声,“所以,我刚刚坑他那点到底算什么?”
裴腴跟着点头,赞同相无津的话,同时觉得相无津做的也……对。这么一想,温闻善才是那个奸诈小人吧。
相无津见她神情变化,忍笑得辛苦,真是好骗。
想通了以后,裴腴就没再管了。
“相无津,以后我们到处去走走吧?”
“巧了,我也是这么想的。”
“你想去哪儿?”
“白云城天女桥、黄陂城璧山岩、连双的镜湖……”
“行儿,我们俩一起去。”
“嗯。”
相无津好奇,“你怎么知道这么多地方的,你都去过了吗?”
“没,听历练回来的师兄师姐们说的。”裴腴摇摇头回答。
说完,她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低头道:“我一开始就来的庐泉,还没来得及去别的地方看看。”
相无津一窒,后知后觉时心口已经微微发疼了。他只能听见自己胸腔里发沉失控正乱撞着的心跳声。
自从和裴腴在一起以后,他就无时无刻不在后悔一件事,那就是怎么没能更早地喜欢上裴腴。
也就不用让她等这么久了。
相无津嗓音沉闷,“对不起……”让你一个人毫无回应地喜欢了我这么久。
裴腴倒是不在乎这点:“你道歉做什么?我又没觉得有什么。”
她眉眼弯起,“况且,还好我不是单相思,不然更糟了。”
相无津没说话,半晌才轻声说:“裴宠宠,你喜欢我什么?”
我有什么是值得你喜欢的。相无津其实一直都没搞懂这个问题,如果是凭小时候救过她的那一次,那他觉得自己确实交到了一次好运。
裴腴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用一种很坚定的眼神看着他:“全部。虽然我这么说你可能觉得我在哄你,但是实话就是这样——相无津,你真的很好,我有时候恨不得告诉所以人你是一个多好,多值得的人……”
她停了停,“但我又舍不得,我怕你见到了更好的人,更好的可能性的时候就会……放弃我。”
见相无津沉默着没说话,裴腴有些难为情地想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不过这也没关系,我还是很希望你周围有很多人。不止是我,还应该有很多你爱的和爱你的人。”
“所以,相无津,别再说你不值得的话了,因为你根本就不了解自己是一个多么想让人靠近的存在。”
当十七岁的相无津用刀刃将那个绝望的雨夜划开一道口子的时候,天光就落到了裴腴的脸上。
少年气势太过锋利,她这辈子都舍不得忘。
相无津听着裴腴心里的话,说不被触动是不可能的,没人能拒绝得了这种坚定的认可和爱意。
他深吸一口气,将伞微微倾斜到了前面,俯下身轻吻了裴腴一下。
他语音含笑,“谢谢,你也是。”
裴腴愣愣地反应了一会他的话,而后笑开,“不客气。”
周围的行人川流不息、匆匆往前,只有他们是拼命靠近的想要紧挨着的两叶扁舟。
不过留给两人说话的时间并不多,很快那村子就在眼前了。
说在眼前也算不上,因为人实在是太多了,这些修士一层一层地包裹着村子外围。有些是一夜没走有些是新来的。
两人好半天才挤了过去,等好不容易进了村子才敢大口呼吸。
裴腴看了一眼脚下,鞋袜全湿了不说,连裙尾上都多了几个泥印子。
隐隐约约的像是……鞋印子。
还好只有半个,裴腴面无表情地想。
相无津比她好不了多少。
不过现在也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情况比他们想的还要差。
外面的骂声高昂,像是下一秒就要冲进来了一样。
在他们来之前,卫时基本上是把带来的温家弟子都用来守在外面了。
那些原本就在里面离开的散修全都聚集在河边,救连睡觉也是在那解决的。
相无津简直叹为观止,忙捅了下裴腴的胳膊,“他们也太牛了吧。”
没等裴腴回答,卫时已经过来了。
“两位,麻烦了。”他的脸色虽然一贯的硬邦邦但被他刻意地扯了下嘴角微笑道。
裴腴颔首,“我们会尽可能地帮忙的。但看外面的局势,为了保险一点是不是应该再加派一点人手?”
裴腴很婉约地提醒他,总感觉防不了那些人多久了。
卫时看了眼村外还在慢慢增加的人数,想了一会,“我会传口信给阁主的。”
两人没有多耽搁就开始履行自己的职责,坐守在村口。
裴腴看着这些人,头都痛了。
敛琅阁的弟子一个接一个地站在村子对外的边缘圈上,接受着这些人的口水,已经痛苦得麻了。
一排生无可恋的脸。
而她和相无津也没好到哪去,两人傻子一样蹲在村口,活像是看门神一样。
一开始他们俩面无表情地蹲在这里,那些人的声音小了一会,似乎心里发怵。
但没保持一会,声音逐渐大了起来。
裴腴听见了他们的话,也渐渐地拧起了眉头。
“欸,你们看,那是不是相无津啊?”
“相无津?好像真是他……他怎么跑来这了?”
“谁关心这个了?你还记不记得那事?”
那个瘦长的修士闻言皱眉,“你是说……”
旁边的矮个子舔了下嘴唇,压低了声音兴奋道:“对,就是他,当年拽得不行后来把他全家上上下下全都克死了的……”
“啧啧,听说他爹让他气得走火入魔,直接把他娘劈成了两半——就死在他面前。”
“别说了……”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哎呦,你是不知道,死得那叫一个惨啊……”
裴腴看着对面垂着头,不知道什么表情的相无津,心口酸痛得不行同时又火烧火燎的怒。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裴腴起身的瞬间唤出来无绝剑,接着剑意铮鸣一瞬,裴腴扬剑——
众人心骇,下意识闭眼,再睁开眼时看见了泥泞的湿烂雨地上足有一丈那么长的裂缝!
刚刚切割的声音刺激得他们牙口发酸,众人一窒,一时之间先后静了下来。
只余裴腴冷淡的命令,“道歉。”
如果这时候有人敢大着胆子去听,就能轻而易举地发现裴腴有些不稳的尾音。
没人动作,直到裴腴剑尖直指向人群里某个方向。
落下的雨滴在锋利的长剑上凝珠掉下,反射着白刃的冷光,砸在小水洼里。
除了渐密的雨声,没人愿意发出声音。
原本想躲在人群里的矮个子修士此刻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地被众人推搡着出来了。
他脸色全白,嘴唇不住地抖着,哆嗦着道:“对,对不起……是我嘴贱,对不起,别杀我别杀我啊……”
“我上有老下……”他膝盖一软,烂泥一样滑落在地。
还很有眼力见地对着相无津的方向。
相无津抬起头来,隔着雨幕远远地看了眼他,又像什么也没看见一般挪开了视线,重新垂下眼帘盯着脚下。
似乎他脚底烂软的泥也比他有意义得多了。
裴腴嫌恶地挪开一步,冷声打断了他的哀嚎,“闭嘴,马上滚。”
“好好好,只要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我马上,马上。”他抹一把脸上的雨水,连作了好几个揖后麻利地挤进了人群。
见他走了,裴腴也没心思对付剩下的人,往相无津那边走。
“裴腴,忘收剑了。”相无津看着她微颤的握着剑的手轻声提醒。
裴腴像才反应过来,依言收了剑。
裴腴难受地钻进他怀里,冰凉的脸贴着他起伏温热的胸膛不说话了。
裴腴一般不太擅长出这种风头,加上刚刚实在是气得控制不住了,现在还没缓过来。
相无津只好轻声哄她,“这是怎么了?嗯?”
“没,你别担心。”裴腴憋了半天憋出这么一句。
相无津顺了几下她的后背,“理他们做什么?平白给自己找气受么这不是?”
“再说了,他讲得也不对,我不只以前拽,我现在还拽……”
“你刚刚怎么叫我裴腴?你生气了?”裴腴仰脸问他,有些着急地解释,“我……”
相无津笑了下,“没有的事,我生谁的气也生不到你这来。”
顿了下,“就是觉得你刚刚挺帅的,不好直接叫你小名,黏糊糊的,还是叫裴腴更帅一点。”
裴腴没忍住笑了。
“你刚刚怎么没生气?”
“我真没怎么在意——本来也不是什么,就是我不是不记得那时候的事么?我就想听听他都知道些什么,所以就一直听着了。”
裴腴哑声,她真没想到会是这个原因。
“对不……”
“不过后来发现他说的全是屁话。”相无津停了一瞬,“我娘没被劈成两半,她是在我怀里没的。”
裴腴眼眶酸涩,嗓子眼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样,哽得她不上不下的。
“以后再碰见这种人,你别听他讲话。”裴腴忍声说。
“嗯。”相无津答应。
接下来的时辰里,难得安静了一会。后来这些剩下的修士觉得裴腴也不过是吓吓他们罢了,也就又开始叽叽喳喳了。
不过都下意识压着声音就是了。
裴腴蹲得无聊,伸出手去接屋檐下掉下来的雨滴,慢慢洗手。
相无津看着她思绪有些飘忽,不知道想到了什么。
慢慢的,天色暗了下来。
看着外面这些渐渐暴躁不安的人,裴腴微不可查地皱了皱眉。
无论再怎么呵斥,声音和动作还是越来越密集起来。裴腴也看明白了,这些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样,而且情况比昨天还糟糕一些,估计要压不住了。
裴腴握紧了剑。
很快,意外发生了。
温闻善:大家一起看吧,我的名声就是这样被败坏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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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闲言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