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江往南 第30章 相似雨夜

其余村民三三两两地跪了下去，迎接他们的主子来临。

原本一切都有条不紊，然而很快出现了意外。

距离列队一百里的地方，同样身穿红嫁衣的李苑大喊道：“你们找错人了，我在这里呀！”

那些村民知道她的脸，此时见她还没有过来“祭祀”，全都木木地起身想去抓她过来。

没人管缓慢一步步走上台，立着的假“新娘”。

李苑当然没傻站着让他们抓到，一直反方向往村里跑去。

那些村民似乎有些恼怒，全都嘶吼起来，双臂伸长了来抓她。

没一会，孙宁希等人的身影也渐渐出现在了灰蒙细雨中。

看样子那边是差不多了。

詹灵媚早就把盖头扯在脚下，她先是一脚踢翻了那些贡品，随后召剑飞身跃上汹涌的河面。

裴腴只能看见一个红色身影立于宽阔黑河上，河水疯狂扑向她的裙角。

天地间灰蒙一片。

詹灵媚往里丢了一道剑诀，但什么也没发生。

她又接连丢出几道，除了剑诀爆炸的白光震声，并无异响。她又回头看一眼裴腴这边。

詹灵媚远远地望着这里，影绰模糊，好像有什么无形的东西变成了他们之间的屏障。

危险来得出乎意料地快。

就在她回头的这一秒，她模糊地看见了裴腴的口型——快闪开！！

詹灵媚猛地低头看正在汹涌嘶吼的黑水，水流猛烈撞击的声音充斥了这片天地。

这时河里猛然伸出了一只巨手，要将詹灵媚扯下剑。

詹灵媚来不及闪躲，正想驱剑后退时，身子却腾空一轻——是移行符！

电石火光间，她想起了温闻善还给她的那只珠兔！

她很快从剑上掉落在实地上，擦去嘴角的血时，看见刚刚的位置上有另一个白色的人影。

那是温闻善！

昨天他根本就是随便找了一个理由还她珠兔，他就是，就是等着这一刻呢。

“温闻善！”詹灵媚眼泪瞬间就下来了，“大骗子！回来！”

回应她的只有汹涌澎湃的水流声，那个白色的人影只一瞬间就被吞噬得干净。

“看好她……”几息前温闻善只留下这么一句，整个人就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凭空掉落的詹灵媚，裴腴也很快明白过来是移形符的作用。

裴腴急急回神拉住詹灵媚，想让她冷静一点，“等一下，他……”

“放开！”

裴腴拉不住她，转眼间詹灵媚已经跳进滔天的河水里，身形不见。

裴腴去追她。

“裴宠宠，过来。”相无津喊她。

裴腴停在原地，摇头，“我一会就……”她的目光清明坚定。

风把她的发丝吹得缠绕，连身影也要被撕得破碎似的，稍纵即逝。

相无津见她一副坚决的样子，似是无奈地叹一口气。

“怎么这么笨啊？”

“先到我后面来，看我的。”相无津对她招招手说。

裴腴心一跳，不疑有他，快步过去。

从她的角度看，相无津简直冷静得可怕，他瞳孔漆黑，一把扯下腰间一直挂着的收妖囊，用剑挑起举到面前。

裴腴又不解地看他。

相无津仰头，漆黑瞳孔里倒映出滔天的黑浪。

“我不管你是什么东西，快点出来，不然……”没等他话说完，扑打向岸边的河浪止了一瞬。

不知何时，风静止了。

裴腴周身飞舞的发丝又无力地垂落下来。

慢慢地，这河水凝成了一个高大的人形，没有面容，但像是在凝视着他们……

一个白色的身影重新腾空而起，连带着詹灵媚。

正是抓住机会摆脱了桎梏的温闻善。裴腴松了一口气。

那巨型人化作一面铺天盖地的水墙倒向他们，裴腴召出无绝剑，赶在那水潮拍下前把相无津带离了地面。

“怎么打？”

“不知道。”

“……”

那东西好像并不想和他们谈判，只是一味地追逐着他们，恨不得下一秒就把他们拍死在地上。

它的身后是詹灵媚和温闻善。

“你袋子里装的什么?”

“好像是它儿子。”

“什么儿子？”

裴腴觉得莫名其妙。

这东西的本体到底在哪？裴腴一边躲避着，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此时谁也没有注意到，相无津腰间的收妖囊隐隐裂开了一条缝。

裴腴正要说话，忽然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拽了一个趄趔，她低头一看——猛地和一个白花花的独眼的孩子对上了眼睛！

她吓了一跳，那孩子咧着一张血红的嘴，嘴角涎着血丝，正冲她笑着。

而相无津腰间的收妖囊破了一个大口，正在风雨中摇摆……

“裴宠宠，快跑！”

裴腴回神，努力想把无绝驱向更高处，然而那独眼孩子任凭相无津怎么踹也要死死扒着剑尾不放。

鲜血顺着他鲜白的手臂流下，他极其兴奋地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干净。

裴腴胃里阵阵翻涌着恶心感，再抬头一看，迎面不知何时正扑来了一片锋利的水丝墙！

正正从头劈下，闪都闪不开。那边的詹灵媚和温闻善更是赶来不及！

裴腴心一横，用了全力在半边身子上，最后一瞬间时把身后的相无津狠狠撞了出去。

“裴……唔……”相无津连话都没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

裴腴举剑横挡，破开了黑流，但身上还是留下了密麻的血淋的口子。整个人站立不稳，坠落了几尺。

裴腴很快浮空，剑指身前，然而那独眼孩子突然出现在她的剑前，裴腴怔了一瞬。

而就在下一秒，裴腴便动弹不得了，逼人的窒息感挤压她的四肢五感，她还以为自己的四肢在一瞬间被巨大的水压给撕裂了！

她被困在水中，悬在半空。

黑色的河水像粘稠的墨一样在她身上翻滚碾压，裴腴只觉得痛，太痛了！

浑身的骨骼都在叫嚣，寸寸摧断！

太难受了，这些水无孔不入。

裴腴觉得有什么液体正从眼口鼻流出……

远远的相无津望着七窍流血的裴腴目眦欲裂，“裴腴！”

然而除了天地间的雨声外，无人应他。

那独眼怪物在翻涌的浪潮上跳来跳去，咧大了嘴巴，一副十分高兴的样子。

又是一道铺天盖地的黑潮盖向地面！不远处炸开一道响雷！

詹灵媚和温闻善下意识避开，只有相无津牢牢地立在原地。

“相无津！你有病啊！快闪开！”因为说话，詹灵媚结实地喝下了一口黑水。

黑水将相无津吞没又褪去，相无津仍立在原地，十三道符纸在他周身排列旋转，在蒙蒙的雨中闪烁着幽幽的光。

詹灵媚还没放下心就看见了那十三道符纸的光芒瞬间泯灭，成为灰飞的黑烟。

温闻善的心狂跳起来，他想起了一个与现在很相似的、充满血腥味的雨夜。

就连带给他的不详的感觉都一模一样……

那东西飞快拖着裴腴想要回到河中。

同一秒，一缕混在黑水中的另异妖力像细细铁索一般缠上她的脖颈……

相无津头痛欲裂，双目不知何时爬满了骇人的黑丝，不知道什么东西在心脏深处冒出了头……

剑呢？你的剑呢？有个声音在逼问他。

剑呢？我的剑呢？相无津问自己。

他像提线木偶般抬起了自己的手，手心朝上，像是在等待着什么的到来。

温闻善的瞳孔猛地放大。

“浮玦，来！”随着相无津的低低的一声喝，一柄通体漆黑的长剑现于他掌间。

那剑长长地铮鸣一声，横切了落下的细细雨滴！

蓄势待发。

“你疯了？！”不远处的温闻善大吼。

相无津却像是失了心神，举起那把剑以一种骇人的庞大力量劈向那个独眼孩子。

独眼孩子一定和那不知名的鬼东西在一起，相无津这么劈下去是没错，可那里……同样有裴腴。他如果劈下去了，粉身碎骨的恐怕才真是裴腴啊。

眨眼间剑光迸裂天际，割断人的眼神经，几乎让见者短暂失明。

詹灵媚赶在那之前，足底轻点，身影掠出，几乎是瞬间就被锋利的白光吞没身影。

然而，下一瞬不久前刚刚经历过的感觉再次出现，她再次感到绝望——第二枚移行符。

温闻善居然放了两张在她身上！

裴腴意识散尽前，从不断扭曲的水幕里看见了劈天的剑光和相无津周身的黑气。

“不要……”裴腴在心底说。

“不要！”詹灵媚破声喊道，疾驰而来。

…… ……

雨水冲刷着满地的鲜血，鲜血有的渗进泥里，土地深红一片。

……

*

相无津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是雨夜，一个很湿的夜晚。

他看见鲜血冲刷地板，看见一个女子单薄如纸的身体软软倒在他怀里——一会朝他笑， 偏偏满脸是血，一会像疯了似的爬向自己……

很痛，头很痛，头好像已经裂开了。

想不起来，她是谁。

那女子变了模样，变成了另外一张稚嫩的脸。这张脸上没有血，但相无津就是能看见她苍白皮肤下青色的血管。

她在惊恐，她的瞳孔里倒映了他尖利的剑尖，而剑尖上沾着血。

猩红的血，又是血。

她又是谁呢？

剑入她腹部半寸时，相无津才想起来——她是裴腴！

而他……不是来救她的么？！

相无津猛然惊起，窗外天光大亮，告诉他梦醒了。

他捏了捏鼻梁骨，那里酸痛得厉害。

裴腴怔愣地看了他一会，犹疑着出声：“你怎么了？”

相无津脑袋里乱得厉害，他眼里全是迷茫，眼神轻轻浮过她紧张的神色，但什么也没说。

过了一会，他才哑声问：“什么时候了？”

“好多天了，你一直没醒……你感觉怎么样？”

相无津没吭声，似乎在回想什么，并不打算再吭声的样子。

裴腴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心慌地起身，一不小心磕到了床也没管，急急地往门外走。

裴腴一出门就碰上了詹灵媚。

“你们这是猜谜呢？怎么都不说话？”

裴腴摇摇头，“他现在可能不太想见我。”

“为什么？”

“他应该想起了一些不好的事情。”

“你是说他的心魔？这哪能怪你，还不是……”詹灵媚不知道想到什么，摇了摇头，“我都没想到原来他不愿意用剑的原因是这个。”

裴腴有些不明白，“什么意思？”

“你不知道？”詹灵媚把裴腴扯远了些，“相无津十几岁的时候，他爹走火入魔把他全家都……”

“十几岁？”

“……十六岁吧。”

我知道由提要看到这的小伙伴会说：“这不是纯纯把人骗进来杀嘛。”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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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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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相似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