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云府出来后,裴腴紧绷的精神放松下来。她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现在去哪?”裴腴问。
相无津言简意赅:“去人多的地方。”
没过多久,两人出现在了鄱阳一家人流量大酒楼门口。
裴腴看着面前高立但老旧且酒客寥寥无几的酒楼,不解地问:“怎么不去那家,那家的人不是更多吗?”
相无津老神在在地摇摇头:“就是因为太多了才不好,那边人多口杂的,说不定还有人盯着,麻烦。”
裴腴口中说的那家并非酒楼,而是一处风月之地——一家叫“金宵阁”的风月楼。
“况且,那楼原来是云府的产业,现在云易岭遭人杀害,那楼暂时被梨家收归。现在正在风口浪尖上,眼睛多得很,还是避开为妙。”相无津解释道。
裴腴倒是不知道金宵阁是云易岭的,自然没有考虑到这一层关系。
说话间,两人已经踏入这家酒楼门槛。
堂内没有小二,只有一个掌柜懒洋洋地在柜台后面看话本。
见有人来了,掌柜的放下手中的苦情画本子,强打起困倦的眼皮子招呼道:“两位客官,看看喝点什么?”
相无津煞有其事地要了坛酒和一碟花生米,拉着裴腴坐下,似乎并不打算提想打听的事情。
反倒是掌柜的来了兴致,轻蔑地看了他们一眼道:“不用装了,我看你们眼生,不是本地人吧?想来我这打探消息?”
裴腴闻言下意识瞥了相无津一眼。
相无津倒也爽快地笑着一拍手:“掌柜的聪明!敢问掌柜的如何看出来的?”
掌柜的不在意地道:“你见过那个黄花大闺女爱喝你点的那酒,又苦又辣的。”顿了顿,掌柜的用眼瞅着裴腴,“况且,依我看,你旁边那姑娘可不像个寻常的闺中女子。”
冷冰冰的,像一尊煞气神一样。掌柜的心里道。
相无津耸耸肩:“好吧,确实如此。”
掌柜的也是一个爽快人:“是云府的事吧?半月前就有不少人来过了,一个两个像没见过钱似的,都指望着那点赏钱呢!到最后,见当地仙家都不管,他们还不是又一窝蜂地散了。”
掌柜的指的是一些无门派依属的散修。每逢哪处地方出了妖邪,这些散修就会涌向那地协助主管本地的门派寻找线索,诛杀妖邪。也有些会单打独斗,独自行动。如果有成功者,毫无例外都会有一定的赏金,更好一点的说不定还能得到哪位门主的青眼呢。
相无津认同地点点头。
“要我说,你们也别费劲了,哪来就往哪里回去的好。”掌柜的撇撇嘴道。
“总要试试嘛,总不能真的没人管,让那只妖邪继续伤人吧。”相无津道。
“这倒也是。不过,你们来得也太晚了吧。”
“不晚不晚,刚刚好。”
掌柜的狐疑地看看他们,感觉他们和之前的人不一样。之前的那些人满心眼的都是钱和利,少数是真正为了当地百姓的安危来的,后来追查了一段时间,没能找到什么线索,也就放弃了,离开了。
到现在,坚持下来的人寥寥无几。
而面前的这两人,无端给他一种淡定自若,而且还有一种很让人信服的可靠感。和之前的那些人很不一样。
“那好吧。你们想问点什么?”掌柜的正色道。
“云府家主——云易岭是个什么样的人?”裴腴思索了一会,询问道。
掌柜的道:“他啊……有钱得很喽。前几年,可算不上一个好东西,隔三差五就领一个女人回去,但没过多久就把这些女人抛的抛,弃的弃。直到半年前,他前妻病逝后,他又带回了一个年轻女子,并且扶正了她做正房。哎,你还别说这女人有两把刷子,自从她进门以后,云易岭就不在外头乱搞了。”
掌柜的摇头晃脑继续道:“除了这些之外,那云易岭人还是不错的。他时不时会接济一下周围的穷苦人家。总之,他和街里邻居关系不错,没和什么人吵过架。”
裴腴轻轻点头:“那他和那位年轻的夫人婚后关系如何?”
都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云易岭在一夕之间改掉自己的陋习这点似乎不是很可信。
“你说尤安安啊,我就佩服这位人儿——能把云易岭训得服服帖帖的。他们俩关系……应该不差,反正云易岭是不敢往外跑了,我也没听街坊里说过他们吵过架,闹过红脸。”
裴腴和相无津对视一眼,听这意思,掌柜的其实也不十分肯定。应该是东一嘴,西一嘴听来的,不太可信的感觉。
“听您这么说,这位新任府主夫人性子应该挺泼辣的啊,你见过她吗?或者听说过她吗?”
“这倒是没有,大家都说她极少出门的。这些我也是听说的,但大家都这么说的话,准没错了嘛。”掌柜的看出他们像是不相信自己的话,急忙补上后半句。
裴腴总感觉哪里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感觉,但又无法得到什么有用的证据。
“那这位新夫人是哪里的人,和云易岭怎么认识的?”裴腴问。
“啊,这个啊,我可知道得多了。她是黄陂城人,十年前有只水妖兴风作浪,黄陂城里发了大水,同乡人逃不及都死了,只有她和着十几个同乡姐姐一同逃难来了这里。”
“说起这个,她命还真好啊——十几个女孩子来了这以后,没有办法,被骗去了青楼。有愿意卖身的就卖身,不愿意的就学艺卖艺。她当时还小,几个姐姐都不愿意她沦落至此,又唯恐意外发生,就把她藏在了后厨里。”
掌柜的说的口渴了,端起桌上的凉茶,就着壶嘴喝了一口,又擦了擦下巴的水滴。
黄陂城在缅苍河边上,泠疆在它的上面。十几年前,缅苍河无端发了洪水,无数人丧命,不只是黄陂,泠疆也受到了不小的冲击。下游的地区倒是没什么事,因为泠疆等地很快抓到了作恶的河妖,没让它继续南下生事。
可以说黄陂城是受灾最严重的。裴腴因为年纪小记得不很清楚,但师兄师姐们印象深刻至极,时常谈起。
“接下来的我就是听人说的了。说是有一天云易岭又跑到金宵阁鬼混,喝醉了酒,到后厨找吃的时意外地撞见了正在烧水的尤安安。据说,云易岭对她一见钟情。从那天起就对她念念不忘,天天往后厨跑。日久天长,尤安安也喜欢上了他。最后他给尤安安赎了身,把她娶了回来。”
裴腴皱眉:“那她的那几位同乡姐姐呢,没有赎身吗?”
掌柜的摇摇头:“没有,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明明金宵阁就是云易岭自己的,一句话的事他也不说,尤安安也没提过。只是,尤安安会去看望她们。刚开始那段时间还比较频繁,后来就基本上是每月底才去一次了。”
总之,大家对这位新夫人的印象不是特别好,觉得她未免太绝情,忘恩负义了。
到最后,所有人都觉得是这位新夫人为了巩固自己的地位,不愿意让云易岭和自己的哪位姐姐勾搭上,干脆不叫云易岭替她们赎身。
接下来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两人结账后就出来了。
“这样看来,尤安安的风评不太好啊,你怎么看?”裴腴深深叹了一口气问道。
“……不可信。尤安安在传闻里的性格特征和她的来历并不相符。”相无津果断开口。
裴腴也有同样的感觉,都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可见生长环境对一个人的影响是很大的。然而先不说尤安安先前是什么样子,就说她作为逃难者而言,高嫁到了云家后,还能有底气在依附对象的头上作威作福就很不可能了。
传闻看来很不靠谱啊。
“我们还是去找靠谱的人吧。”裴腴觉得多方取证总是没有错的。
相无津点头,随即看向不远处矗立的、外观像塔一样的金宵阁。
两人向着金宵阁走去,本来没想这么快就去金宵阁找尤安安的姐妹们的,现在也只好去找他们了。
他们需要更准确的线索来源了。
金宵阁的生意明显比刚刚那家酒楼好太多了,门口人来人往,热闹极了。
连楼也建得崭新气派,金碧辉煌,十分引人注目。
金宵阁门口站了不少容貌俏丽,身姿婀娜、引人浮想联翩的女郎,看样子是在招揽客人。
有过路的人,本来没想进去的,但要是被其中一个女郎绊住了脚,粉袖一甩,准被勾跑了魂,哪还记得自己要干什么,稀里糊涂地就跟着进去了。
因此,只要有谁仔细去看,总能发现有不少这样的糊涂蛋匆匆忙忙地系着裤带,往外离开。
于是,有眼尖的就找上裴腴身旁看起来很优越的相无津。见她亲亲热热地就要搭上来,相无津拉着裴腴退了几步,避开那双涂着红色丹寇的纤纤细手。
“公子,你躲奴家做劳什子?是奴家没有这位妹妹漂亮吗?”说着,她泫然欲泣,抽抽搭搭的还怪惹人怜的。
相无津的脸色黑了黑,莫名感到一丝棘手。
“这位姑娘,我们想找个人。你能帮帮忙么?”裴腴略微硬邦邦地说。
其实她不大习惯对外人展现自己真实、自然柔和的一面,所以通常在别人眼里她总是冷着脸的样子。
那女子知道他们的来意后,嫣红的唇重重一扯,冷笑道:“原来是没钱的啊,说吧,要找什么人?”
“尤安安……和她一起逃难来的姐姐们。”裴腴道。
“她?”女子狐疑地看他们一眼,“她早嫁人了,不久前死了,你们找她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