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如期而至,吕府屋檐下挂上了明亮的灯笼,照亮了屋檐前面的一片。
噔噔噔。铜环扣在门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月光下黑色的斗篷投下影子,显得有些厚重。
“来了来了!”
打盹儿的门房磨磨蹭蹭起身,开了大门。
“是你!”他看见来人似乎很惊讶,哈欠也不打了,整个人正经起来:“你来做什么?”
来人说道:“衙门里有些事儿须禀告大人。”
“大人说今日减少见客,出入都严加限制……不过若是你,另当别论,进来吧。”
“谢了。”
等来人一进来,门房往外伸出个脑袋左右瞧了瞧,夜里十分寂静,月光下没有一道影子。确认无人后,门房才关上大门。
“我带你去见老爷。”门房说道。
来人摆了摆手:“不劳烦小兄弟了,我常来,熟。”
门房一想也是,便道:“行。”
一路走到假山,水流哗哗的,这是通往吕家老爷书房的最长的路。
最关键的是,有假山,有流水,路虽长,但偏僻。
他的确熟悉,否则找不到这样一条对他们而言这么合适的路!
对,他们。
刘闯停住脚步,小心观察四周,发现没人后拍了拍自己的腰。
踏地一声,是脚落地的声音,斗篷飞起,钻出一道人影,月光下,一个人就无声无息变成了两个人。
“你沿北一直走,最北边的院子就是。我要往西去吕大人那里。你我,暂且就此分别,两刻钟后,再在此处汇合,我们一同出去。”刘闯假借假山挡住二人身形,他半蹲下来,对李熙小声道。
“你根本没有事情向官老爷禀报,你此去准备说些什么?”李熙没急着走,而是问起刘闯。
刘闯的确没有事情跟吕大人禀告,他来这里只是为了帮助李熙,刘闯想了想,道:“汇报一下近日官民进出城情况?”
即便牵强,可是也没有别的事情了。
“这太寻常,不值得你夜进吕府。”顿了顿,李熙又问:“这吕府老爷可算聪明?”
对此,刘闯只给出四个字,足以表明:“老谋深算。”
李熙皱起眉:“那你就不能这样说,我这边的事情迟早要捅到明面儿上,一旦你的大人开始怀疑,你就是第一个被怀疑的。”
刘闯虽然不知道李熙要做什么,可是她要进吕府,就说明她做的事一定与吕大人有关,或有利或不利,但李熙偷偷摸摸进府,又说这样的话,那她要做的事情一定会对吕大人不利。
刘闯看向李熙,真是个厉害的人啊,连官府的老爷也敢招惹。若非他弟弟已经和她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他就直接告发她了,说不定还能得到大人的重用。
这么想着刘闯竟然还有点遗憾。
“怎么?想告发我?”李熙凉凉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这你都知道?”刘闯吃了一惊。
李熙淡淡回道:“写脸上了。”
“我不会出卖你的,毕竟我那个傻弟弟一根筋非要在你这根绳子上吊死。除了我弟弟,你还救过我娘,虽然不是直接救的,但没有你卖身的钱,我们买不起我娘的药。李熙,我所有家人都绑你船上了,我不会出卖你。”刘闯认真道。
见刘闯那么认真,李熙偏头,疑惑道:“你没看出来?”
刘闯不解:“什么?”
李熙答:“告发一事,我是在跟你开玩笑。”
“你?开玩笑?”刘闯看着李熙从头到尾面无表情的脸,以及一双波澜不惊的眼眸,深深地……震撼到了。
李熙疑问:“不好笑?”
刘闯:“……呵呵呵,好好笑。”
“不解风情。”李熙说完,把话题拉到正回正题:“我好像有办法。”
刘闯见李熙看向自己,眼中思索,当然知道这个办法哪个问题什么办法。就一个玩笑的时间,李熙就想到了办法,这让刘闯吃了一惊:“你有?”
李熙点头:“你附耳过来。”
刘闯犹豫了一下,半信半疑地凑近李熙嘴边。
李熙小声耳语几句,刘闯眼中困惑越来越浓:“这真的能让大人不起疑心?”
李熙难得保守了一下:“十之**。”
“好!我试试!”
商议完会,二人准备分开的时候,李熙又回头补了一句道:“若你等不到我就直接回去,速度要快。”
刘闯点头。
二人便分开一个往西一个往北去。
吕府书房,烛火未灭,将案上的人影倒映在窗户上。
噔噔噔。
敲门声很轻,但是书房过于寂静,就衬得这敲门声格外清晰。
吕正良头也没抬:“进。”
吕张端着茶缓缓进来,走到书案旁俯身放下茶,说道:“老爷用茶。”
吕正良这才抬起头,疲倦地揉了揉鼻梁,才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李家的鸡丢了,王家的狗被人吃了,张家的姑娘要和离了。这点儿小事也敢来劳烦本官,就该给那些递状子的人每人五十大板。”
吕张想了想,道:“老爷,要不还和从前一样,交给下头的人处理?”
吕正良睨了他一眼:“那我为什么要将案卷特地从县衙取回宅子里来看?”
“老爷是为了展现自己爱民如子、为百姓殚精竭虑的形象?”吕张试探性猜道。
吕正良点头,执起一卷,道:“细节,注意细节,细节决定成败。”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下人前来禀报:“老爷,刘闯来了。”
“刘闯?这个时候他来做什么?”吕正良疑惑不解,看向吕张。
吕张摇头表示不知。
吕正良思索片刻,做出决定:“让他进来。”
“是!”
下人走后不久,刘闯便出现在门口,他一进来跪下行了个大礼,还下意识看了吕张一眼,才道:“大人,属下有要事禀报。”
吕张注意到那一眼心里一咯噔,心觉不妙。
吕正良也注意到那一眼,他眼睛微微眯起,对吕张道:“吕张啊,你先下去吧。”
“是,老爷。”吕张无法,只能下去,只是在下去之前,用目光狠狠瞪了刘闯一眼,仿佛在说:小心说话。
等吕张出去,还贴心关上了门,吕正良才道:“说吧,什么事儿?跟吕张有关?”
刘闯惊讶道:“大人英明!”
吕正良用案卷换了茶,轻轻抿了一口,似乎在等待刘闯继续往下说。
刘闯拱手道:“大人,昨日城门有一人鬼鬼祟祟,属下便多看了两眼,这一看就觉得有些熟悉,仔细一瞧,没想到那人竟是吕管家。”
吕正良手一顿:“哦?他要出城?做什么去?”
“吕管家是谁?是大人的人,可是他不在大人身边居然鬼鬼祟祟要出城,属下也觉得不对劲便擅自跟踪了管家。但是,这一跟踪属下竟然发现,吕管家居然和山里的土匪有勾结!”
听到这里,吕正良放茶杯的手一愣,他失神片刻,提前放手,茶杯掉在案上发出“哐当”的响声,茶水荡出来流到桌面,打湿了案卷。
“大人也觉得骇人吗?属下也是,这实在是太骇人了!属下冥思苦想,为了大人的安危,属下必须禀告大人!”刘闯义愤填膺道,装作看不见吕正良眼中的深沉。
“是啊,太骇人了,我竟然都不知道,还好有你啊,刘闯。对了,这件事你还和别人说过吗?”吕正良眯起眼睛,眼中泛出几丝杀气。
刘闯摇头:“属下只告诉了大人一人。”
“你切记这件事不能告诉旁人!”吕正良说完,刘闯当即露出疑惑的表情:“大人,为什么不能告诉旁人?”
吕正良叹了口气:“吕张和本官自小一同长大,多少有份情谊在,本官会警告吕张,让他与那边断了联系。至于土匪窝,本官这段时日忙于县试,实在无法分身,等这段时日过了,就派人剿灭匪窝,清除那些危害吕县百姓安全的土匪。这段时日,别告诉别人也是怕你打草惊蛇。”吕正良浑浊的老眼中闪过几丝精明。
刘闯闻言深受感动:“大人真是英明,重情重义,也难怪百姓都如此爱戴大人!”
吕正良捋了捋胡子,笑道:“哪里哪里。既然事情说完了,你就先回去吧,把吕张叫进来,本官要好好审审他。”
刘闯重重点头:“是!”
刘闯又行了一礼,才起身离去。
刘闯一离开,吕正良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中多了几分深意。
很快,吕张回来了。
他一进来就迎上了吕正良冰冷的目光,吕张心一跳,惴惴不安:“老、老爷……”
吕正良拍案而起,骂道:“废物!”
吕张腿一软,哐当跪了下去:“老爷息怒老爷息怒!不管刘闯说过什么,他一定是在诽谤小的!”
吕正良将茶杯砸了过去,啪的一声,茶杯在吕张面前碎成几瓣,其中一瓣从地上飞起来擦过吕张的腹部。
“哎哟!”吕张痛得叫了一声。
“你还有脸叫,昨日你出城被人看见了你知不知道!”吕正良气得不轻,气得指着吕张的手都哆哆嗦嗦的。
吕张脸一白:“怎么可能,我明明很小心了。”
“刘闯看见了!”
“那、那怎么办?我去杀了刘闯?”吕张也慌张起来。
“杀他?他是我们县衙的衙役,他死了你不查?以前可以不查,但府里这两尊大神不查?他们正等着我们露出马脚来抓我们的把柄!跟了我这么多年这点儿事儿都看不明白,废物!”吕正良看他看着头疼。
吕正良的话让吕张悔不当初,但事已至此,无法挽回,只能补救。他连忙求救吕正良:“老爷,我们该怎么办?”
吕正良道:“我已经安顿过他了,刘闯这人老实,嘴严,应该不会乱说。为了保险起见,你亲自将他送出去,不要让他和府里其他人接触。至于寨子那边,你连夜出府,将东西转走。”
吕张忙点头:“是、是!”
“快去!”吕正良怒瞪吕张。
吕张片刻不敢耽搁,匆匆忙忙起身往门外小跑而去。
望着吕张的背影,吕正良气得拍桌,暗骂道:“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