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熙,我错过县试了……”许舒宁拘谨的端坐在原地,委屈巴巴的跟李熙说。
李熙偏头疑惑地望着他,问道:“为什么会错过?”
许舒宁反问道:“你忘记了吗?我生病了呀!”
许舒宁说完,脸上立刻出现绯红,他的呼吸也开始不均匀起来,气喘吁吁道:“李熙,我生病了,我好难受……”
李熙还未应答,他就伸手抱住了李熙,随后整个人失去了力气似的挂在李熙身上哭泣:“李熙,我错过了县试,我不能给家人报仇了,我好没用!”
场景又是一变,她看见许舒宁躺在床上,咳得奄奄一息,他紧紧抓着李熙的手,力气极大,可不知为什么她竟丝毫没感觉到痛楚。
她见许舒宁苦笑:“李熙,我死不瞑目!”
“死?你怎么会死?”李熙抿紧了唇,眼中莫名焦虑不安。
“因为,我没用。”
他简短的一句话却让整个天都暗了下来。
李熙猛然睁开眼,一道光直直照射在她眼里,逼得她眼睛生生暂且失明。
很久,她缓过神来,才发现刚刚是梦。
可是下一刻她却发现天不像才亮的样子,她愣愣转眼看了四周,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到处看,看什么,可是她还是先看了一圈。
四下无人,也没有声音。
忽然,一些记忆在她脑海中苏醒,伴随着那个诡异的梦。
她猛地掀开被子:“糟糕,许舒宁今日有考试!”
来不及多想,她下床穿好鞋子就去找许舒宁,可是找遍了整个许家都没有找到。
她想起那个梦,昨日许舒宁发热,迷迷糊糊中睡着了,等到今日没人叫他他怎么醒来呢?
她大概已经猜到许舒宁错过县试了,就如同她做的那个梦里一样。
李熙皱紧了眉,心道:许舒宁会不会想不开?
这个想法一旦出现她就坐不住了,往门外去找人。
李熙走得急,刚出门就撞上了贵人。
华贵的轿子停在门口,身着墨绿官服的人从吕府里面走出来。那人头发花白,一身官衣,气度不凡。见他出来,马车旁站着的马夫连忙放下脚凳,不管凳子仍旧崭新,弯着腰趴在脚凳旁抬手用衣袖仔仔细细擦了个遍才让开让那官老爷去踩。
“老爷小心台阶!”官老爷身后跟着一个八字胡的男子,约莫三四十,下台时提着衣摆,一副恭敬关切的模样。
而跟着官老爷身边的那个男人,李熙竟也见过!时日不长,他胡子旁边那颗痣在她眼里仍还格外深刻。
这个人不是昨日李熙在寨子中见的那个送酒商人还能是谁?
他为什么在这里?还跟那官老爷这么亲近?
李熙看见了他,他似乎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李熙,上下扫了她一眼。
李熙心一跳。
不过,也许是她看起来年纪太小,也许是她穿着普通就像个普通百姓,那人虽然看见了李熙却是目光轻轻带过。
李熙顿时松了口气。
她只能庆幸自己昨日足够小心,留了个心眼,没有让他看见自己,否则不知道又是多大的一场麻烦!
李熙佯装无知孩童,拖着缓慢的步子靠近,此刻她也庆幸,幸好她仍旧是个孩子,人畜无害的孩子,所以即便她靠近,也没有人把她当作威胁。
李熙听见官老爷道:“早上的考试将要结束,府中那些大人一定会关心此事,你派人盯着,若有风吹草动立刻禀我。”
那人道:“老爷放心,都派人还是盯着呢。”
官老爷点点头:“一定小心谨慎。昨夜小厮告诉我,他们即将离开,可不能最后让他们抓住什么把柄!”
“是!”
官老爷踩上脚凳,往上蹭了一步,又觉得眉心老是突突,总有种不详的预感,他不放心地回头,又压低了声音多问一句:“吕张,我差点儿忘了。东西如何?可还好?”
原来这个人叫吕张。李熙心道。
吕张也小声回禀:“老爷,一切都好。”
官老爷这才放心登上马车,很快车夫也坐上马车,一挥鞭子驾车走了。
吕张目送官老爷走远,直到都看不见马车的影子才放下衣摆,拍了拍身上莫须有的灰尘,对一旁的门房道:“回去吧。”
他率先回府,门房便跟着他,当吕府大门关闭的时候,李熙听见他说:“你们俩守在这里,若方大人要出门立刻告诉我!”
“是,吕管家!”紧闭的大门内传来响亮的声音。
吕张?吕管家?
姓吕?
李熙抬头看向这偌大府邸挂着的牌匾,她听人说过,大户人家的管家若随着主姓,一般为家奴,姓,既是荣誉也象征权力。
那么,这个姓吕的扮演行商,一定是因为这个府邸主人的某些见不得人的秘密。
忽然,李熙像是想到了什么,惊讶得怔在原地。
她脑海里将吕县发生过所有的事联系起来,得到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如果这个猜测是真的……那么不论是那块地,还是她想要的户籍,都有机会得到了。
李熙眼神一亮。
她当即就像等在这里,可是脑子中却忽然想起许舒宁的笑容。
她这才意识到:“差点儿忘了,得找许舒宁!”
轰隆!
李熙刚走就响起一声晴天霹雳。
她抬头望着远处渐渐飘来的乌云,微微蹙眉:“要下雨了。许舒宁还生病着呢……”
*
“阿嚏!”
许舒宁望了眼天空,明明清晨和下午还有刺眼的阳光,照得整个世界都亮堂堂的,可是到了傍晚却忽然变得乌云遮日,妖风四起。
他原本就十分好看,加之略显病态的白皙,更显出几分游离世外的清疏,风吹起他身上青衣,衣袂飘飘,连带着他头上青色的发带如披帛纷飞。衬得他整个人仙气飘飘的。
“要下雨了,许公子赶紧回去吧。”小吏收下卷,好心提醒了一句。
“多谢大人。”许舒宁朝小吏行了一礼,说了句谢才离开。
许舒宁刚走出府门外,风突然变得狂躁起来,很快,他就听到了砖瓦噼里啪啦响的声音。
随后,冰凉的雨点一滴一滴落下来,时有时无。
下雨了。
“下雨了下雨了,快收衣裳!”
“我的菜!哎呀,这雨怎么说来就来,我好不容易晒干的菜都浸湿了!”
“快跑,雨下大了!”
各种声音杂糅在一起,街上雨渐渐大了,摆摊的小贩匆匆收拾起东西来。
雨越下越大,在地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小水洼,行人踏水“踏踏之声”四处,杂乱、匆忙。
许舒宁躲到屋檐下,沿着屋檐前行,滴滴答答,雨声越来越大,他半边肩膀都被雨水打湿,走了一段路,再往前就没有屋檐了,他只好顿住脚步。
这雨来得突然,将夏日的温度降了几分,许舒宁竟感受到了凉意,那阵阵凉风似拂过他嗓子,让她嗓子里泛起痒意。
“咳咳……”
他轻轻咬唇,拼命压住咳嗽声,将咳嗽声压得极小,不去叨扰别人。
他望着雨,心道:
昨日他才生了病,今日不能淋雨,会着凉。这副身体,太弱了。
他无声叹息。
转念间,他又想到:
他这里尚且还有一片砖瓦遮风避雨,不知道家中那小家伙今日有没有出去,出去时有没有带伞,若没有带伞,是否淋了个落汤鸡?
他越想越多,总觉得她肯定会淋雨,淋了雨会着凉,着凉就会发热。
许舒宁扫过街道,他记得哪里好像有个药堂……
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自己全身泛起一阵一阵寒意,从外头浸透皮肤再沁入他肺腑。
“公子,你怎么全身湿透了?快过来坐坐,喝点儿姜汤,可别着凉了啊!”慈济堂的老大夫见了他那落汤鸡的模样,吓了一跳,忙说道。
许舒宁全身打湿,头发也**的,可是依旧遮不住他好看的脸。
他微微笑起来:“大夫不用了,我来抓点儿药。”
老大夫见状关切将姜汤端了过去:“还是喝点儿。”
盛情难却,许舒宁接下了姜汤。老大夫坐到一旁,才道:“你脸色很不好,且把手伸出来,我给你把把脉,对症下药最好!”
许舒宁摇头拒绝:“我是替我妹妹抓药。这个天容易着凉,她爱在外面玩儿,我怕她生病。如果可以,大夫多给我抓一些吧,也许她的小伙伴们也会需要。”
许舒宁说着忍不住弯起眉笑起来,他斯斯文文,笑起来如春风似的,特别招人喜欢。
“你真是个好哥哥。”老大夫宠溺地看着他。老大夫转身去给他抓药,似乎因为雨天,药堂没什么人,他抓起药时难得趁这空闲聊起来。
“说起来,我也认识一个年幼的孩子,她老是来给她哥哥抓药。那孩子还没我柜台高呢,我初次见她的时候还看不见她……”
“你是个好孩子,她也是。”老大夫最后感慨道。
许舒宁但笑不语。
别人的妹妹与他无关,他只在意他的妹妹。
“杨大夫,我来抓两副药。”
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老大夫手一顿,乐呵呵看向门口:“说曹操曹操到。刚刚谈你你就来了!”后面那半句话自然是跟来人说的。
这个声音……
许舒宁猛然回眸。
先是一把青伞映入他眼中,伞面被缓缓收起来,滴答滴答的水声在他耳边回荡。
“谈我?”
那人疑惑抬眸,恰巧望进许舒宁的眼眸。
她一惊,他也是一惊。
“许舒宁?”
“李熙!”
“你们认识啊?”老大夫更是惊讶。
许舒宁想起老大夫说的话,原来如此,原来是她。
他心里雀跃又高兴,轻轻侧眸,笑起来,眼神更温柔几分:“大夫,这就是我妹妹。”
“啊?”老大夫还真没看出来。
李熙不明所以。
她的目光落在许舒宁身上,那滴水的衣裳让她蹙了眉。
“你淋了雨?许舒宁,县试没赶上还有下一次,不要因为这个糟蹋你的身体。”李熙板着脸说道。
“嗯?”许舒宁不解。
“县试没赶上?谁说的?”
李熙一愣,“赶上了?”
“嗯。”
原来梦是反的。
李熙心里松了口气。
但是……
“既然赶上了,怎么还淋雨?”
许舒宁不知道李熙什么逻辑,他无奈笑道:“没伞啊!”
“哦。”还真是朴实无华的原因。
老大夫看看这个看看那个,一脸疑惑。
这也不像啊?难道一个像爹一个像娘?
他想不通索性不想,直接将药包好放到台子上,道:“你来得正好,我刚刚还和你哥哥说起来你呢!你哥哥怕你着凉特地来买药,我说他真是个好哥哥,这一下我就想到你,我就跟他说,我这里也有个小姑娘常常帮她哥哥买药,怎么也没想到你就是他妹妹,他就是你哥哥,这可真是好有缘分啊!”
李熙耐心听完,听到许舒宁特地来给她买药的时候,李熙眸光一动。
她看向包好的药,疑惑地看向许舒宁:“这么多?”
“他说你喜欢和朋友出去玩,可能你朋友也会需要。”
朋友?
李熙愣愣看着许舒宁。
这么多药需要多少朋友着凉?
这让李熙不得不怀疑:难道许舒宁……知道?
许舒宁迎着李熙的目光,只淡淡笑着:“药总没错的。主要是为了你。”
不是给她,是为了她。
李熙望着许舒宁,认真道:“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哥哥,没有之一。”
许舒宁没有片刻犹豫:“因为你是全天下最好的李熙。”
青伞缓缓撑开,像一朵花,在风雨后尽情绽放。伞下,金铃叮当,掩过雨声。
老大夫望着兄妹俩渐行渐远的身影,眼中映着那倾斜于女孩的伞,映着那再次被风雨打湿的半个肩膀,暗自嘀咕:“哥哥得好好养养身体,那妹妹的身体可比哥哥好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