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的手轻抚我的发 第4章 打人打脸

燕婉坐在精致的黄花梨木梳妆台前，怔怔的发呆。

细棱格子窗户半敞开着，带着竹叶清香的风轻轻的吹进来。

吹起她墨黑的发丝，发丝轻轻挠着她的脸颊，让她想起昨晚离开之时，那个人……那只鬼，对她轻轻的触摸。

温柔的，冰冷的。

——从他身上，其实，她没有感受到半分恶意。

脑子里刚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被她自己狠狠的甩开了！

不，他是鬼啊！

人鬼殊途，他这样来接近自己，肯定是不怀好意的！再说了，要不是他，自己怎么会被迫嫁给一个冰冷冷的牌位？

就算是以后自己逃出去了，这段经历，也会永远跟随着自己。

不可抹灭。

这样一想，她的心又冷硬起来了。

“啪”的一巴掌，狠狠拍在梳妆台上，震得明亮的镜子都抖了一抖。

“你再敢出现在我面前，看我不把你脑浆子都打出来！”

呃，鬼有脑浆子吗？算了不管了，总之，我不会让你好过的。你要是识相，就不要再来打扰我。

冰肌玉骨的美人儿咬着牙齿发狠的模样，也别有一番风情。

又过了半晌，屋子里响起翠翠怯怯的敲门的声音：“大少奶奶，您……现在可要用饭吗？午饭已经准备好了。”

“要吃！”

燕婉挽起袖子走出门，不像是要去吃饭，倒像是要去打架。

不一时，饭菜都端了上来，引人食欲的香味弥漫在这厅堂和庭院之中。

不用燕婉吩咐，翠翠和冯妈都下去了，留她一个人在屋里。

看起来翠翠她们也看出她心情不佳，避免触霉头，躲开了。

沈家从不在衣食住行上苛待她，给她的一应都是好的，挑不出毛病来。

今日的午饭便有酱汁浓郁的红烧肉，小鸡炖蘑菇汤，辣椒干煸茄子，肉末蒸豆腐羹，还有两样凉拌小菜下饭。

燕婉大口大口吃着，狠狠的咀嚼着。仿佛她吃的不是饭菜，而是让她别扭难受的这些人人鬼鬼的肉一样。

妈那个蛋，惹毛了我，屋顶都给你掀翻了……

吃过了午饭，她让翠翠她们不用跟着，自己一个人走出了这座庭院，到花园子里去逛逛，消消食。

这还是她嫁进来之后，第一次离开自己的居所。

走出去之后她才发现，自己的庭院距离沈家主宅老远了。要想去前面沈家众人居住的地方，得穿过大半个花园才行。

感觉就像是被发配了，又像是被忌讳着一样。

这个样子，要说沈家人心里没藏着什么，她压根就不相信。

金秋十月，园子里的风景倒是挺好的。

沿着朱红回廊种植着许多菊花，此时正盛放。一片金黄橘红，艳丽夺目。

风轻轻的吹着，送来花香和草木清香。

燕婉沿着回廊慢慢走着，心情一点点的好了起来，不那么焦躁不安了。

管他的呢，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什么都不怕。

燕婉安安心心的开始散步，欣赏美景。

走着走着，一片绿幽幽的湖泊出现在前方。湖泊上有枯萎的荷叶莲蓬，还有一条弯弯曲曲的木质小桥，通向湖上的一座小亭。

小亭四周挂着鹅黄色轻纱帐幔，被风一吹，幽绿与娇黄相互映衬，一眼望去仙气飘飘，十分好看。

燕婉脚步一转，向着那亭台走去。

小桥想来年头已经久远了，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着。胆小的人或许会害怕，但燕婉胆大，却觉得很好玩，索性在上面蹦蹦跳跳起来。

就这么一路蹦跳着来到亭子里，却猛然听到一个尖刻的女声冷哼了一声道：“瞧瞧咱们大少奶奶，这哪儿像是个新媳妇的样子？这般跳脱，也不知道燕家究竟是怎么教养的，啧啧……”

最后那两个字，啧得意味深长。

燕婉收住步伐，拍了拍身上丁香紫色的袄裙，慢条斯理抬起头来，朝着亭中看去。

来了来了，她就说自己嫁进这样的高门大户，眼看着还独自一人没有依靠，怎么会真的顺心如意呢？

这就对了嘛，这味道才对，哈！

亭台里有四五个女人在，忽略几个站着的丫鬟老妈子，坐着的主子，只有两个。

一个年纪约莫四十来岁，年纪虽然上去了，却依旧穿得很是娇丽。一件藕荷色绣合欢花长对衿袄，系一条银红色绸裙。发髻依旧是黑油油的，插着赤金红宝的整套钗环鬓花。圆胖脸颊，皮肤娇嫩，一双眼睛清凌凌娇滴滴的，根本不像是这个年纪的女人会有的眼神。

燕婉立即把脑子里的信息对上号了，这应该就是沈老爷唯一的姨娘，出身长三堂子的红人，曾有外号香妃。可别小看了她，如今沈家唯一仅剩的儿子就是她生的。这名叫杨嫣然的女人，可以说，才是沈家如今真正的女主人。

杨嫣然身边坐着的年轻女人，应该就是她的儿媳妇，去年嫁进来的二少奶奶，名叫黄莺的。她的模样论起来还不如她婆婆呢，皮肤暗黄却擦了许多粉，那黄里透着惨白的色调，猛一看上去简直要吓一跳，还以为大白天见鬼了呢！

刚才出言嘲讽燕婉的就是黄莺，她婆婆只是端坐一边微笑着，还端起茶盏来，慢条斯理的抿了一口。

燕婉看着黄莺，开口道：“你是说我呢？”

黄莺嗤笑：“不说你，说谁呢？”

燕婉点点头道：“是说我就好，我先问清楚，免得打错人了——”

话音刚落人已经大步走上前去，一把揪住黄莺的发髻，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她整个人都怔住了。

亭子里其他的人也都怔住了，一时间，这个地方鸦雀无声。

有人怕是在心里咆哮起来！

这不对啊这不对啊，不该是这样发展的啊！不是应该先你来我往的试探一番，再唇枪舌剑的暗斗一番。然后长辈出来假惺惺的劝慰一下，该给脸的给点脸，该给下马威的给了下马威。以后还是亲亲热热一家人，应该是这样发展的啊！

她怎么敢的？怎么敢上来就打人的？

没有人见过这样的宅斗啊！

哪有上来就拎着人给人两个大耳光的？

啊啊啊啊这个世界癫了啊——

砰的一声响，打破了亭台里死一般的寂静。

终于反应过来的杨嫣然忍不住摔了茶杯，站起身来指着燕婉，气得发抖：“你、你怎么可以打人？你的教养呢？”

燕婉掏出手绢擦了擦手，然后把手绢往湖里一丢：“我没有教养嘛，之前你媳妇儿不是说了吗？——她都这样说了，我可不愿意白担了这个名声，索性坐实了才好。”

“你这个疯子！”

哪怕是堂子出身的杨嫣然都没有见过这样的癫婆，顿时气了个倒仰，脸色发白几乎说不出话来。

“啊——”

此时才清醒过来的黄莺气得站起身来，就要朝着燕婉扑上来。

燕婉撩起裙摆就是一脚踹过去，黄莺噗通一声，竟然撞破原本就腐朽不堪的栏杆，掉落湖水里去了！

“啊啊啊救命啊……”

“二少奶奶落水了，来人啊，快救命啊——”

“二少奶奶，你撑住啊……”

亭台里的人顿时乱成一团，谁都顾不得燕婉了。

燕婉也没有想到黄莺会落水，趁乱悄悄溜走了。

开玩笑，等会儿她们把人都叫过来了，自己哪里能抵挡得住？好汉不吃眼前亏，还是先溜了算了。

她没有继续在花园里耽搁下去，一路分花拂柳的回到了自己庭院里。

翠翠正在打扫着青灰色砖石的地面呢，看到她回来，抬起头来一笑：“大少奶奶你回来了？园子里好看吗？”

“嗯嗯还不错，对了，冯妈呢？”

“冯妈妈有头风病，现在在屋子里躺着呢。少奶奶你叫她吗？”

“不用了……这样吧，你把门关上，然后你们今天都别出门。还有，谁来了，都别开门，知道了吗？”

翠翠停下了扫地，拄着扫帚看着她，有点担忧：“大少奶奶，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有人欺负你了吗？”

“欺负我？没有，倒是我……”燕婉抿嘴一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道：“记住我的话就行了，我进屋了。”

“好的，大少奶奶。”

燕婉回到卧房里，闲着也没事。

想找几本书看吧，翻找自己带来的藤箱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走的时候心事重重，竟然连一本书都没有装进去。

这么一来，想看书的话，就只能去……死鬼的书房了。

她心里面有些抵触，但实在是闲得发慌。坐了一会儿之后，还是磨磨蹭蹭的走了出来。

此时已经暮色降临，一线橙红色的日光洒落在庭院里，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左侧的竹林，右侧的梨花树和秋千架，都被晚风吹得响了起来。吱呀吱呀，沙沙簌簌的，倒也不寂寞。

站在庭院里可以看到起居室旁边，茶水间的小门半开着。翠翠小丫头坐在风炉前面守着开水壶，小脑袋一点一点的打起了瞌睡来。

开水壶呜呜的响着，似乎就要烧开了。

燕婉琢磨着，以后可以把茶水间改建成小厨房，自己做点喜欢的东西吃。

她又站了一会儿，方才不情不愿的，朝着书房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