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夫的手轻抚我的发 第3章 丈夫琳琅

书房朝向夹道的窗户敞开着，窗下就是很大的长方形黑漆桌案。

桌案上放置着白底山水画的瓷笔筒，里面安插着各种大小不一材质不一的毛笔，堪称笔林。此外还有看起来就很精致的砚台和墨，青玉小狮子样式的镇纸。

桌案上有一盏玻璃罩子的油灯，散发出淡淡莹润的暗黄光芒。被这光芒映照着的他的脸，却是苍白如雪的。

这真的是个非常俊美的男人，修长墨黑的眉睫，稍尖的小巧的下颌，温润的浅笑……但燕婉觉得，最吸引人的却不是他的五官长相，而是他身上那种淡雅平和的气质。

她去过大城市，上过这个年代很少有人能上的高中，她见识过很多不同类型的男人。但是眼前这种……她真的还没有见识过。

那种被时代抛弃的，却不会对影自怜的幽静古典气氛，从他身上徐徐散发出来。

“你是谁？”

燕婉忍不住开口问道。

好像，怎么好像……是这样的似曾相识？

在哪里见过他呢……

男人没有回答她，却道：“外面冷，进来说话好吗？”

说着他已经起身，打开了书房的门。

一道昏黄光芒从门里面映照出来，在青灰色地砖上形成了另一道门。

踏着那道光，燕婉慢慢的走了进去。

走到男人身边，她才发现对方挺高的。比她高了一个头左右，在这个时代，男子有这样的身高，也算难得了。

她平时走在路上，已经习惯自己比大多数人都要高了。

他穿着一身简单的浅蓝色长衫，有很精致的盘扣。

燕婉却看着他紧紧扣起来的盘扣，感觉那修长的脖颈被这样包着，实在是委屈了。

“坐呀。”

男人含笑招呼她。等她在桌案边坐下，自己也坐回原位，看着她，缓缓开口道：“你是燕婉。”

肯定的语气。

燕婉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脑子现在有点迷迷糊糊的。

仿佛被男狐狸精迷住了，就是这样的感觉？

该警惕的不警惕，该询问的不询问，却大胆的凑上前去，盯着他的眼睛看。

幽深墨黑的双瞳，水盈盈的，让她感觉想要狠狠的欺负一下。

这双眼里流出眼泪来的时候，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的，好想知道啊！

想着想着简直色胆包天，伸出手去，捏住了他的下颌。

嗯，皮肤很嫩滑，但是冷冰冰的，一点温度都没有。

男人冷不防被她这么一捏，惊讶的瞪大了双眼。

原本狭长的眼眸现在看起来有点圆圆的，竟然有点可爱。

“燕婉……”他的声音有些惊讶还有些为难。“好女子……不该这样。”

燕婉笑了起来，收回手，好整以暇的看着他：“什么样才算是好女子？”

“起码，不应该一上来就……这样。”他想了想，认真的说道。

燕婉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那我已经对你这样做了，就不算是好女子了吗？”

男人又想了想，末了突然一笑：“罢了，你喜欢的话，其实也无妨。”

他笑起来真如清风朗月，十分好看。

燕婉又开始觉得心里痒痒手儿也痒痒了。

“你是谁呀？”隔了半晌，终于问出了这个问题来。

男人没有立即回答她，只是坐在灯下，深深的凝视着她。

灯光照着他的侧脸，如同上好白瓷一样的肌肤质地。只是太白了，一点血色都没有。

发色漆黑，眼眸漆黑，肤色苍白至极。这样的他，看起来，有种诡异的美感。

燕婉也不着急，就坐在灯下欣赏美人。

老实说，从来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人，还真的有点上头。

在学校每天看到的基本都是所谓朝气蓬勃的青春少男，毛躁的头发，毛躁的性格，很多都有红通通的青春痘，稍微一句话说得不对似乎都能伤到他们敏感的自尊心……比较起来，灯下的这一位，简直仙品。

他是优雅的，古典的，安静的，还带着几分忧伤的。

燕婉觉得自己对他的初始好感能到六十分，当然这是用笔者的话语来形容，燕婉心里不是这么计算的，但分数是差不多的。

终于，男人慢吞吞的开口了：“照规矩，我该称你为少奶奶，但我不想这么叫你。——我以后，可以一直叫你的名字吗？”

燕婉欣然点头：“可以啊，那么你呢，你叫什么名字？”

男人思忖了一下，道：“我有个小字，叫做胜寒，你不如就这么叫我吧。”

“战胜寒冷？这个小字寓意挺好的嘛。那，我就这么叫你了，胜寒。”燕婉笑盈盈的看着他。

胜寒点点头，温柔的笑了：“嗯，燕婉。”

燕婉开始东张西望：“你刚才一个人在这里干什么？”

“我在临帖。”

胜寒微微侧身，让燕婉看他面前的纸张。

燕婉对传统文化的认知不多，但也看得出来，他写的字极好。清隽中又不失风骨，就如同他这个人一样。

“你写的真好，我写的毛笔字就很难看。”

胜寒笑道：“你喜欢的话，我可以教你。”

“真的可以吗？”燕婉欢喜的伸出手去摆弄他的字迹，腕上一对紫玉手镯轻轻碰撞在桌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来。

胜寒注意到那对镯子，沉默了一下，道：“你戴它们，很好看，很衬你。”

语气里带着几分怀念和淡淡的忧伤。

“是吗？我也这样觉得。”燕婉沾沾自喜的看着自己的手腕，觉得皓腕凝霜雪一样，确实好看。

胜寒闻言定定的看了她一眼，笑了起来：“从没见过你这样的女子……挺好的。”

接下来，胜寒开始教导燕婉练字。

一开始教学的时候，胜寒就变得严肃了很多，十分认真。

燕婉被他的认真感染了，刚开始本来只是闹着玩儿，然后不知不觉的，就沉浸进去了。

忽然一声遥遥鸡鸣声响起，胜寒蓦然抬起头来。

燕婉停笔看向他：“怎么了？”

胜寒看向她，道：“你该回去了。”

燕婉不满的说道：“我还想再写一会儿呢！”

“抱歉，但是，改天再继续吧。”胜寒的语气依旧温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

燕婉只好妥协，放下手里的狼毫。

胜寒取出她写满了字迹的纸张，递给她。然后却又拿出那些自己之前写的字，打开玻璃灯罩，把纸张引燃了。

燕婉不解的看着他：“写的这么好，干嘛要烧掉啊？”

胜寒伸出修长的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她的鬓发，柔声道：“回去吧……”

燕婉又开始觉得迷糊起来，不知不觉间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不知道走了多久，她突然回头，看到书房的窗口，已经是一片漆黑。

就像是之前的灯光，从来没有点燃过一样。

……

暖和的光芒透过窗户洒落进来，床上的少女发出一声柔柔的鼻音，慢慢的睁开了双眼。

她的眼神有点懵懵的，看着上方那百蝶穿花的姜黄色帐子。

许久之后，记忆方才回笼。

她猛然一下坐起身来，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奇怪，我昨天怎么做了一个那样的梦？”

难道是想男人了，不至于吧？

她觉得自己的脑子里从来没有关于这方面的渴望啊！

吱呀一声响，是翠翠推开门，轻轻的走了进来。

“少奶奶你醒了吗？又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哦。”

少女活泼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

我又睡了那么久吗？

少少的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呢……

翠翠走过来撩起帐幔，用床铺两侧金色的挂钩把它们挂了起来。

“咦，少奶奶，这是哪儿来的？昨儿个没看到你练字啊？”

闻言，燕婉猛然转头，看到自己枕头旁边的东西之后，瞳孔都止不住的放大了。

那是一叠写满了字迹的雪白纸张，厚实的，皎洁的，反射着盈盈日光。

她连忙拿起那叠纸，迅速翻看起来。

没错，就是自己的字迹！

她捧着一叠纸张，双眼都快要直勾勾的了。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梦里写的字，怎么会出现在现实当中？

翠翠有点担心的看着燕婉发呆了好久：“少奶奶，你这是怎么了？”

燕婉摆摆手道：“你先出去，让我一个人安静一会儿。”

翠翠只好走了出去，留下燕婉一个人。

燕婉突然想起一件事，她掀开被子起身，连鞋子都顾不得穿上，光着脚丫跑到自己带来的藤箱之前。然后从层叠的衣物底下，翻出一张黑白照片来。

照片上是一个年轻的男人，修眉俊眼，眼神温和。即便是照相的技术不好，也能看出他极好的风姿来。

燕婉拿着照片，咬了咬牙。

果然是你！

死鬼丈夫入了她的梦境——这真是个荒谬的事情，但她不得不相信，这就是真实的。

燕婉瞪着照片里的男人，半晌之后，从牙齿缝里挤出几个字来：“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呢？”

学习了十多年现代知识的她，真的一时间很难接受这种诡异的事。

一阵寒意从空虚中袭来，包围住了她。

她忍不住打了几个寒噤，再次喃喃低语：“你尽管来就是了，我才不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