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濯灵和江濯意回来的时候,青木还尽忠尽责的守在门前,看到他们,伸手拦住:“姑娘请稍等,我需要请示殿下。”
江濯灵抬头看了一下门匾,又上下打量了一下青木。
青木不明所以:“姑娘在看什么。”
江濯灵笑容灿烂地说:“我在看我有没有走错门,刚刚又看了一下,是江宅没错呢。”
青木忍俊不禁:“姑娘请稍等,毕竟事关殿下的安全,我等不得不谨慎。”
他走进书房将门口发生之事一一汇报。
听到“江姑娘说这是江宅”时,李昭正擦拭溅上茶渍的扳指。
玉器“咔”地一声扣回拇指:“江宅?甚好。”
他玩味地说:“叫她过来回话。”
青木原样转述了他的通知。江濯灵瞪大了眼睛,指指自己:“我?”
青木肯定地点头。
江濯灵在青木忍笑的视线中同手同脚地走进院中,院中空无一人,只有主卧和厨房有些响动,看来阿娘应该在厨房。
她僵着脸对江濯意说:“你先去找阿娘,我一会儿就回。”
她在书房前踌躇了一会儿,好像里面关着什么洪水猛兽。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举起又放下,最后还是闭上眼睛,视死如归地敲响了书房的门。
里面传来一声“进”。
江濯灵举起酸软地的手臂,直直地推开了书房的门。李昭就坐在她的书桌前,书桌上摊着她最近在读的一本游记。
见到她进来,对她露出了一个和煦的笑容。
江濯灵更害怕了。她学着父亲的样子给他行礼:“民女江濯灵见过殿下。”
她的动作笨拙而不连贯。李昭隐忍地移开了视线。
李昭用手扶额,额角露出隐隐的青筋。他的手紧紧地握住手中的扳指,不断地劝自己小不忍则乱大谋,但最终还是没忍住,沉声说:“妇人吉事,虽有君赐,肃拜;为尸坐则不手拜,肃拜,你礼记都学到肚子里了?”
江濯灵深深地叹了一口气,顺从地说:“您说的是,家父已经罚抄我《礼记》了。”
李昭追问:“是哪篇。”
江濯灵停顿了一下,不情不愿地说:“是《曲》篇。”
李昭的眼里隐隐带笑:“那就再把《少仪》抄三遍。起来吧。”
江濯灵的嘴角抽动,乖乖地起身。
“民女知道了。”
李昭上下打量着她,眉头不禁微皱。她已经换过衣衫了,难得没有再穿碍眼的短衫,而是换了一件鹅黄色的襦裙,头发绑在后面,发尾的末端缀了一个铃铛。
她在外面应该又是乱跑了,有些头发散开,松散的垂在肩头,裙角还粘了一些泥和草。
他想到了皇祖母的那只橘猫,也是总爱往外跑,然后溅一身泥回家,皇祖母仙逝后,那只猫就没有回来过,也不知道现下如何。
想到皇祖母,他冷硬的心变得柔软了一些。也罢,赵继业也算可用,就再给她一次机会。
他开口提点她:“赵家是京中大族,你的两个姐姐仪容都是可圈可点,你回京后,我会派给你两个嬷嬷,你要虚心向她们请教。”
江濯灵惊讶地抬眼:“你怎么知道。”
李昭闲适地向后倚去:“皇家子弟出行都有暗卫跟随。要不是有我授意,你回来的时候就会被暗卫绑起来送到我面前。你当了王妃之后,出行按例也会配四个暗卫。”
他知道了,江濯灵不自觉地咬紧下唇,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他是愿意娶他吗?
想到自己的计划,江濯灵心有不甘,她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声音发颤:“民女姓江,只有一个弟弟,哪来的什么姐姐,殿下是不是记错了。”
李昭的笑意凝固在嘴边,他缓缓地直起上身,从江濯灵含着泪水的眼睛开始看,到她秀挺的鼻子、印着血痕的下唇、修长的脖子,最后的目光停在她粘了泥水的裙角处。
他忽然就笑了,笑得灿烂无比,轻柔地说:“赵小姐,人一旦过于聪明就是蠢了。”
江濯灵迎着他压迫性的视线,指甲狠狠地刺了手心,她努力挺直脊背,看向他的眼睛,坚定地说:“殿下喜欢喜欢罚人抄《礼记》,恰好,我也喜欢抄礼记,殿下可知民女最喜欢礼记中的那一句。”
说完,也不待李昭回答,自顾自地说下去,“民女最爱的是这一句“知不足,然后能自反也;知困,然后能自强也,殿下觉得如何呢?”
一室静寂。
李昭有些奇异地打量着这个看起来甚至有些瘦弱的女子,她应该是怕极了,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脸上已经布满了泪水。但那双眼睛却极亮,甚至有些刺目。他曾见过那种目光,他们有的已经埋骨泉下、有的归隐山林、有的声名鹊起,但他不该在一个会是他妻子的女人眼中见到这种眼神。
他叹息一声:“出去吧。”
江濯灵不明所以,不知道他为何愿意这样放过他,但能出去总是好的。
她在他灼人的视线中挺直脊背,一步一步地走出去。
江濯灵轻轻地关上门,走到厨房
见到江濯灵,江明月的脸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但很快的就遮掩过去。
她的眼神闪烁,试探着问:“殿下都和你说什么了。”
江濯灵避开她的眼睛,长长睫毛遮住了复杂的思绪,她轻轻地说:“没有什么,阿娘,殿下就是问我一些风土人情,还有我读了些什么书。”
江明月长舒了一口气,她伸出手指,轻轻地点了一下江濯灵的额头,宠溺地说:“你个鬼灵精。叫你去采刺槐,你怎么什么都没有带回来,还带着你弟弟一起偷懒,羞不羞。”
江濯灵笑嘻嘻地说:“家里又不是没有,采刺芽那么热,我才不要做呢。”
面前的女儿活泼灵动,是她平时最喜欢的样子,但江明月的内心却一片惨淡。
她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侧脸。
江濯灵顺从地把脸放在她的手心蹭了蹭,笑着问:“阿娘不开心吗。”
江明月淡淡道:“没有,倒是濯意,怎么不说话。”
江濯意的小脸凝重,想到阿姐和明哥哥叮嘱自己千万不要告诉阿爹阿娘,让他们担心的话。
拼命地摇头:“没有,没有”
江明月狐疑地视线在两个儿女之间打量,想到今天是江濯灵的生辰,还是心软了一瞬,就这样吧,最起码今天让她开心一天,在她的生辰,还是让她作为江濯灵活一天吧,但想到那位心思深沉的昭王,她还是提点到:
“你们两个,见到昭王殿下都守礼一点,尤其是你,濯灵,没经过我同意,不许乱说话。”
江濯灵胡乱的应和着,想道自己和明清一的计划,还是心下不安,于是开口试探道:“昭王殿下很严苛吗?”
江明月立刻捂住她的嘴,见左右没人才小声警告她:“不要乱说。”
见到江濯灵惊恐的眼神,害怕她知道事情真相后承受不住,还是为那位昭王说了一句话:“昭王殿下虽然看中礼节,但也是个明达通顺之人,只要你事出有因,还是能宽宥一二的。”
江濯灵的眼睛一亮,他们家虽然阿爹是探花郎,但实际上最终做主的还是江明月,江明月看人最准了,她既然这么说,就说明昭王可能没有她所见的那样不近人情,以商贾之女冒充国公之女是大罪,他最终也是揭过了此事,这是不是说明,她想做的事情又多了一点转机。
她的心越发痒痒,继续问江明月:“那如果我犯了错,会牵连你们吗?”
江明月的心瞬间就软了,她声音沙哑地说:“不会,会牵连我们的罪都在《大业刑事律例》上写着呢,你阿爹不是教过你吗?”
江濯灵迅速地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大业刑事律例》的内容,确认她想做的事不在上面。她快活地说:“阿娘,阿爹不在,还是我和弟弟帮你一起准备吧。”
两个人都不擅手艺,平时家中做饭的都是赵继业,但现下他在主卧中和赵敬德和赵继宗已经呆了一个下午了。江明月怕他们在商量一些和江濯灵有关事。就只能硬着头皮和江濯灵一起做饭。
饭食备好时已经是黄昏了。
江明月和江濯灵看着她们的成品都有些尴尬,江明月轻咳一声:“濯意,不,江江,去叫殿下吃饭,我去叫你爹。”
江明月收拾厨房的动作一顿,她神色淡淡道说:“濯意替我去吧,我有些累。”
说完,也不待江明月同意,接过她手中的盘子,步履轻盈地摆到餐桌上,今天的饭食还是摆在院中,为了避闲,一起用餐的只有四人。
李昭出来的时候,便看到江濯灵在调整饭菜的位置,她又换了一身白色的襦裙,衬得她腰若纤素,气质飘然。
她双手插着腰在那里打量着菜品的布局,还带着些许婴儿肥的脸颊不自觉的鼓起,看了一会儿后走进房间拿了一束野花出来摆在桌上,继续审视着桌上的布局。
他的嘴角带着他自己都没有发现的笑意,闲适地走到她身边,调侃道:“你倒是有闲情雅致,不过是一餐便饭。”
他离的有些近,说话间的呼吸的热气喷洒在江濯灵漏出的脖子上,她像兔子一样缩回了自己的脖子,敏捷地向后退了一步。
见到是她,她的神色微变,垂眸说道:“殿下。”
李昭拉平嘴角,“嗯”了一声。
主卧的门开了,赵继业三人板着脸一起出来,每个人都隔着很远的距离。
听到是妻女准备的饭菜,他的表情有点微妙。
李昭不明所以,直到他坐到了饭桌上,看到了那些成色平平的菜品。
他甚至眼尖地看到有一道菜的尾端甚至有些发黑,他眨了眨眼,不敢相信这就是这对母女在厨房辛劳一下午的成果。
他不信邪地又夹了一口菜,感受到嘴里半生不熟的菜味和咸味后,隐忍地闭上了眼睛
再给江濯灵请一个教做饭的嬷嬷吧,皇家媳妇虽然不用下厨,但年末时需要祭祀的时候也需要她们亲手准备几道菜,祭祀完后要给宗室们分发,他丢不起这个人。
本章是一心想要搞事的江江和还是有些心软的李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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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 7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