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敬德的手握紧了扶手,沉声说:“你一离家就是多年,多年都没有个音信,你连你爹娘的死活都不管了,还在这里关心你的侄女看什么,她很好,用不上你关心。”
他的话音一落,赵继宗就接着说:“她的身体不好,一直都在庄子上养着。若二弟一定要问,事关女儿家的**,我只能说她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他无奈的抚额,像是被赵继业伤透了心,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李昭轻笑一声。
这赵家人,倒是一个比一个滑头,从老的到小的,一个比一个阴险狡诈。就是不知道怎么生出那么个莽勇的姑娘。
想到还在书房后偷听的女孩,他不由得轻叹。
世家大族,说来说去都是“体面”二字,话说到此处,本应就此打住。
赵继业的喉咙滚动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大哥,我问的事,是我那侄女,是否婚配,若是婚配,许的是哪家才俊。”
赵敬德怒目圆睁,大声喝骂:“殿下面前,休得如此无礼!”
他把话架在这里,李昭倒是不好在多说什么了。他堂堂一介亲王,怎能做这无礼之事。
场面瞬间安静下来,只听得到李昭拨弄茶盏的声音。
“国公爷见量,继业也是为了我。他昨夜还和我提过,濯灵性子野,怕她一时习惯不了回京的生活,想给她找两个玩伴。说到玩伴,还有谁比世子的女儿更合适呢?”
江明月缓缓地说,面上挂着端庄的笑:“只是清仪要出家三年,清婉一人和濯灵想是有些孤单,思来想去,竟然只有我这个侄女最为合适。故才有此一问。赵世子如此爱女,定是理解他这一片苦心吗。”
李昭隐晦地看了她好几眼,为了掩饰自己的笑容喝了一口茶。赵敬德狠狠地抓住了扶手。
赵继宗的面色有一瞬间的抽搐。他干涩地说:“当然,弟妹说得有理。”
赵敬德“哼”了一声,正欲说话,李昭突然开口,似笑非笑地说:“这样说起来,赵小姐的事和本王也不是全无关系,赵世子不妨说说,毕竟这里也没有外人。”
他如此说,赵继宗就没办法在绕圈子了。
他佯装自然的开口,但僵硬的面色还是暴露了他的心情:“说来也巧,我那义女一直在庄子上养病,有一日外出上香时,刚好遇见了进山打猎的庆王殿下。庆王殿下便向我来讨了她,做了个侍妾。”
话音一落,满室静寂。
赵敬德闭上眼,他知道,他们的布局,全完了。从这一刻起,他们就要绑在嘉王的这条大船上一起沉沦了。
李昭随手拿起手边的茶盏扔到地上,茶盏接触地面,迸裂的声音刺破了空气,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狠狠地提起来。
他的语气柔和:“信国公,赵大人,好一个信义无双的赵大人,好一个机敏无双的赵大人啊。真是让本王刮目相看。”
赵敬德和赵继宗面色苍白,呼吸粗重。赵继业和江明月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互相支撑彼此。
赵继宗随手拿起手边的喝了一口,缓解紧张的心绪,茶水入口的瞬间,表情有一瞬间的扭曲,握着茶杯的手无意识的收紧。
江明月见机柔柔地开口:“不知这茶可还合赵大人胃口。”
全场的目光都向她看去,她却仍然是眼睛下垂,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模样。
赵继业捂嘴清咳了一声:“这茶是濯灵和濯意见家妻身体不好,一起晾晒的药茶,孩子们一片心意,家妻收到后就一直存着不肯喝,还是赵大人比较有薄面。”
他的嘴角上扬,语气里都是笑意:“赵大人,孩子们的心意你可感受到了?”
他这是给赵继宗台阶下,赵继宗立即接话:“喝下去果然觉得身心通畅,濯灵不愧是你们夫妻教出来的孩子,真是蕙质兰心,德行昭昭。殿下觉得呢?”
李昭的目光如有实质般地扫过在场每一个人的面色,凝重的、揣揣不安的、庆幸的,最后停在书房的窗扉上。
李昭指节轻叩石桌,目光扫过众人惨白的脸:“结亲原是结两姓之好,如今倒像本王强人所难……”
一时间在场众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这位又是何意。
这亲事已经在陛下那里过了目了,难道还能如儿戏般说不办就不办。但李昭积威在前,谁都不敢开口,当这个出头鸟。
他垂眸摩挲扳指,声音渐冷:“此事既已禀过父皇,总需个妥帖的章程。诸位以为,这事该当如何?”
赵继业迟疑道:“这,殿下既已上禀陛下,自然是按照殿下的最初的意思来,待此间事了,草民已与老师通过信,过几日便启程回京,届时,必当好好管教小女,不让小女辱没了殿下。”
李昭拊掌笑道:“赵先生痛快,这件事就这样办吧,本王现下有些累了,不知道可否讨个地方休息一下。”
赵继业道:“殿下请移步书房,只是寒舍简陋,要委屈殿下了。”
“无妨、无妨。”
赵继业咧嘴,不知该是笑是哭,喜的是在殿下这里,真假赵家女这件事算是过去了,哭的是他的江江,他一心想让她逃离世俗的倾轧,最终还是被他亲手送进了这个权力的泥潭。
江濯灵悄无声息地退出了书房。
她强撑着走出青木的视线范围,跑到她常常歇息的树下,无力地瘫坐在地。
“江家女”变“赵家女”,义女,王妃,这一切消息挤得她头昏脑胀、心烦意乱。
她要嫁给昭王吗?她要像爹娘和信国公父子一样对他俯首帖耳,一切不由己吗?
江濯灵紧紧地把头埋进膝盖中,在脑海中拼命的翻阅她读过的每一本书,诘问每一个先贤。他们有的人劝她认命,有的人劝她不要向强权低头。
她的十六年人生中曾遇过的最大困难也不过就是阿爹今天又罚我抄书,阿娘做的饭好难吃,好想下山去找祖母蹭饭。
她想到了那天骤然闯入的李昭,他的马蹄不仅踏破了溪边的宁静,也踏破了她生活的宁静。
她本该像那条溪一样自由。
最终,她想到了儿时和阿爹一起在树荫下读诗的场景。
幼时的她还不懂是什么意思,只知道跟着阿爹一起念,是什么来着。
她冥思苦想。
轻柔的声音和幼时的她声音重合。
“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阿爹阿娘已经为她努力过了,她也不能放弃自己,她不能就此认命,她要为自己争一回。
她的眼神明亮,利落的起身,跑到了她和明清一约定的树下。
明清一和江濯意都苦着脸蹲在树下等她,见她来了,眼睛一亮,站起来迎接她。
江濯灵气喘吁吁地说:“你们必须帮我。”
她把事情讲给明清一和濯意,讲完后平静地补充说:“我不想当王妃。我想要当江家女。”
两个人听完,反应不一。
明清一焦急地原地转圈:“怎么就这样了,你怎么就要去当王妃了。”
他们两个从小一起上山爬树无所不干,他想象过江濯灵会和她阿娘一样招赘,想象过她会隐居在山间做一个田间客。
但他从未想过江濯灵会做王妃,那会毁了她的。
他神色郑重地说:“江江,我一定会帮你的。”
而江濯意的反应则是直接得多,他和阿姐从小一起长大,虽然阿姐总是欺负他,但他喜欢阿姐欺负自己。
他水汪汪的眼睛里含着一包泪:“我不要阿姐嫁人,说好了阿姐要和阿娘一样当一辈子江家人的。”
江濯灵安慰他:“濯意别哭啊,事情说不定还有转机呢。”
她转头问明清一:“你说昭王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说他不想成亲呢?”
明清一苦着脸:“我从未见过昭王,怎么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他虽然是明贵妃的外甥,但只在幼时见过她一面,后面就随着父亲来了山上隐居。不要说昭王了,他连明贵妃和嘉王都不知道长什么样。
她就知道!
江濯灵转而问他另一个问题:“昭王肯定早就知道我是江家女而不是赵家女了,他上山不是请阿爹做官,而是为了这妆婚事而来,他在山上故意问我婚配之事,是在试探我吗?那为何又要提及他是不得不从家人的安排,还话里话外说可以拒绝。”
江濯灵的心跳如鼓,和明清一铮亮的眼睛对上,异口同声地说:“他想让我(你)拒绝!”
江濯意打断他们:“那爹娘为什么不替你拒绝呢?”
明清一恶狠狠地敲了敲他的头:“你傻啊,江伯父、江伯母肯定不能当面拒绝,这样多不给昭王殿下面子啊。必须要找一个体面的、昭王不得不拒绝的理由才行。”
江濯灵心念一动,唤过明清一和江濯意。
“你们过来,我们这样,这样……”
江濯灵眸光闪烁:“他不是最看重体面和名正言顺吗?那我们就给他一个最不体面、最名不正言不顺的局面!让他自己,不得不顺了我们的意!”
一堆老油条里的三个显眼包[求你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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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