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家宴,谢煊没留很久。
按大周礼仪,除夕家宴要守岁到子时,但今日谢煊要是再不离开,张太后怕是要把她张家所有的女眷都举荐给谢煊,仿佛谢煊不从中挑一个当楚王妃,就要孤独终老似的。
谢煊回到王府的时候,本想着回房歇息,但还没走到房门时,谢煊顿住脚步,调转方向,往碧雅苑走去。
“今日碧雅苑那位可有异样?”谢煊快步走着,问身后的管家。
“纭初姑娘今日一直在院子里,没出门过。”管家回禀道。
谢煊走到碧雅苑的时候,纭初正将手里的花瓣放入香囊中。
见到谢煊,纭初想问谢煊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但纭初想了想,终究没有问出口。
“王爷。”纭初福礼。
谢煊视线落在摆满花瓣的桌子上,问:“这是在做什么?”
纭初顺着谢煊的目光看过去,答道:“闲来无事,今日我看到院子里的花落了不少,就想着把那花瓣都洗一下,做成香囊,也算是物尽其用了。”
谢煊拿起其中一片花瓣,看了几眼,说:“纭初姑娘真是好雅兴,不知这香囊做好了,可有我的一个?”
“王爷想要,我定会将最好的给王爷。”
谢煊看着纭初,笑了起来,他目光落在里间的琵琶上,说;“许久没听过纭初姑娘谈琵琶了,今日节庆,纭初姑娘给本王弹奏一曲,如何?”
纭初愣了愣,随即反应过来,叫春华取来琵琶,开始演奏起来。
谢煊坐在对面,手里拿了一片花瓣放在鼻子旁边,闭眼闻了起来。
花香扑鼻,琵琶悠扬,纭初将谢煊的动作尽收眼底。
一曲毕,谢煊没再让纭初继续弹奏,他的目光落在纭初身上,笑着对她说:“纭初姑娘不必再费心缝制香囊,我要这个便好。”
说着,谢煊从桌子上拿了一个东西。
纭初看向谢煊手中的东西,发现那是一根簪子,簪子上有一株海棠,艳而不妖。这是纭初刚刚想缝制香囊时放在桌上的,纭初想着在香囊上绣上各种不同的花,每个香囊不一样。
“王爷,这簪子上的花哪比得上香囊里的花,再说这簪子……王爷也不好带在身上。”
谢煊已经走到门口,听到这话顿住脚步,转过头对纭初说:“谁说本王要带在身上了?”谢煊笑着,看着手中的簪子,“本王要好好地收起来,珍藏起来。”
纭初不知道谢煊肚子里卖什么药,便没再说什么。
“王爷高兴便好。”
谢煊转过身子,对纭初说:“那香囊你若是真做了,还是要留给我一个。”
“是。”纭初低声答道。
“嘣——”
外头的烟火盛放,纭初走到门口看向那漫天烟花,红的、黄的、蓝的,各种颜色的烟火被放上天空,整个碧雅苑似乎都被笼罩在烟火中,绚丽又多彩。
北境没有烟花,过年的时候也不如长安热闹,阔别多年,纭初觉得这些彷佛都像是在做梦一般。
谢煊见到这场景,也走到纭初身边,看着漫天烟火:“长安热闹,像这样的烟火每到节庆日都会有的。”
纭初听到这话,收回目光,疑惑似的看向谢煊:“那上元节也会有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1)。这句诗就是描述上元节时烟火盛放的景象。”谢煊看着纭初,“你若是想看,等上元节的时候,我带你去城墙上看,那里不仅可以看到烟花,还能看俯瞰整个长安。我想,你应该会喜欢的。”
纭初看向谢煊,才发现两人不知何时离得极近,他的眼波流动,点点星火在他眼里盛放。
“王爷说的,肯定是极好的。”纭初往后退了一步,整个人都要贴在门边上。
谢煊收回视线,装作没看到纭初的动作,转头看向外面的烟花。
两人看着外头的烟花,都没有说话,一时间,室内寂静无比。
等到烟花放完时,谢煊才开口,“时辰不早了,纭初姑娘早点休息,本王回去了。”
“纭初恭送王爷。”
谢煊一走,纭初才觉得呼吸顺畅一些,看了眼天色,竟已经是子时了,谢煊居然待了这么久。
她想起刚刚谢煊看向她的眼神,看似是在看她,却不是在看她。
他想到了谁?
翌日,楚王府来了个不速之客。即使是正月初一,谢煊仍然公事缠身,所以当长公主来到楚王府时,只有纭初一人。
“你就是煊儿带回来的那名女子?”
纭初本来在池塘边找猫,一听这话顿住身子,忙向长公主行礼。
女人穿着一身绀蓝色点翠百合纹锦袍,头上珠翠簪花,尽显华贵,女人细眉微蹙,似是不满地看着纭初。
昭阳长公主乃是先帝长姐,贞懿皇后和长明帝长女。贞懿皇后生一女三子,长女昭阳博古通今、讷言敏行,颇有些长明帝幼年风姿,有人曾说,若是昭阳为男子,那这皇位便是她的了。
长子谢煜心思缜密、人中骐骥,继位后以文治天下,史称文帝。次子谢熠则在出生五个月后夭折。
而幼子谢煊,乃贞懿皇后难产时所生,贞懿皇后因此离世。长明帝与贞懿皇后恩爱非常,长明帝后宫唯贞懿皇后一人,因此贞懿皇后的离世对长明帝打击不小,性格也变得古怪。
也因为此事,长明帝并不喜欢谢煊,谢煊本人性格本就古怪,不爱与人说笑,长明帝便更喜欢不上了。
此乃皇室秘闻,按理来说纭初是不知道的,不过之前因为和谢煊的婚事,纭初便了解了一些。
纭初低头,不知道长公主今日为何来楚王府。今日是正月初一,按理来说长公主应该进宫觐见皇上太后,参加宫宴来着,怎么突然……
昭阳长公主目光落在纭初身上,打量着这个弟弟从脏乱不堪的乐坊带回来的女人。
“你是北境人?”
“是。”
“你在北境乐坊待了多久了?”昭阳审视地看着纭初,像是审犯人一般。
“三年。”
两人一来一回,长公主问了纭初许多有关北境的事,纭初都一一回答。
“你会弹琵琶?”昭阳问道。
纭初:“是。”
昭阳扶了扶耳边发髻,高贵道:“那便弹一曲,让本宫听听。”她不信宫中这么多乐工都比不上眼前这人的琴技,谢煊怎么就随随便便从琴坊找来这么一名女子,还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亲自把她抱回府。
要知道,楚王府有多少人在虎视眈眈地盯着。
“琵琶在碧雅苑里,还请公主随我过来。”纭初躬身道。
她不知道昭阳是何用意,难不成来楚王府就是为了听自己弹奏一曲,这也太荒谬了。
“不用,你叫人去取来,那边有个亭子,我们去那里。”
亭子?
纭初心道,这大冬天的,地上雪都还没化呢,那亭子四面漏风,冷风一吹,不得冷死。
两人漫步走到亭子时,春华把琵琶也带到了。
二人围桌而坐,纭初端正坐起,手里拿着琵琶,问道:“公主想听什么?”
长公主手握暖炉,身上穿着大氅,脚边炭火劈里啪啦作响,她看向纭初,蔑视道:“你擅长什么就弹什么,每一曲都给我弹一遍。”
“是。”
纭初连着弹了几曲,手指冻得通红,弹到后面还弹错了几个音,琵琶都难以拿稳。
“罢了,今日就到这里吧。”长公主站起身子,看向纭初,“我很喜欢你,不如我向煊儿说一声,去长公主府侍奉我,如何?”
纭初听到这话,自然高兴,要知道长公主虽难伺候,但是长公主府的守卫可比楚王府少了不少,她若是要逃,自然长公主府更简单。
“奴婢既已入了楚王府,那一切都听王爷安排。”纭初想长公主和楚王感情深厚,谢煊对这个姐姐也是尊重异常,若是长公主自己向谢煊要,谢煊没理由不孝敬皇姐。
若是自己上元节逃不了,也好有下策。
“你倒是听话。”长公主虽是笑着说的,可当纭初与她对视时,纭初感到一股凉意。
“既然这样,待会煊儿回来,我便同他说。”昭阳目光落在纭初身上,“你现在就去收拾一下,晚上便同我回府罢。”
昭阳有信心能将纭初带回长公主府,从小到大,自己的这个弟弟都很听话,区区一个乐女,谢煊不会在意的。
纭初站在一旁,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天色,煊儿应该快回来了,带我去前厅。”长公主招手,叫身边的侍女。
纭初跟在身后,心中满是疑惑,长公主和谢煊今日不该是进宫参加宫宴吗?怎么要去前厅了?
“喵——”
忽然一声猫叫声传来。
纭初顿时反应过来,刚刚长公主来之前她还在找猫来着,长公主来了之后,她脱不开身,便让春华待人去找了,但找了许久也没找到。
这猫顽劣,只怕要惹出祸来。
只见猫站在一边,警惕似地看着她们,像是受了惊,整个毛都炸起来。
长公主等人看着猫,停在原地不敢动弹,口中忙喊侍卫。
纭初心中胆颤,盯着猫不敢有任何动作。
突然那只猫“喵”的一声,向纭初生扑过来。
(1)“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出自辛弃疾《青玉案·元夕》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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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 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