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与寻春走了一天,再大的热情也被消磨,况且他人小精神消耗大,这才刚入夜就开始发困,瞪着两只眼睛头都快要垂到地上去了。人生旅途,不可能处处都是坦途,所以也不可能处处都有旅店。寻春看他困的没法,找了处避风的林子生火,不过片刻功夫连哄都不用哄宋朝就已经睡着了。
独留寻春对着生起的火光发呆,印象里自己还眷恋着父亲的温暖,转眼间他居然也是为人父的人了。
思及此寻春不由得嗤笑一声,随后拨弄的手缓慢的停住,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我……什么时候有的孩子?”寻春在这一刻察觉出那些许的不对在哪里,他今天一直都没有回忆过去,只是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告诉他,他该去接回孩子,他便来了。
可是这半生除去前十六年,后面那些年可是忙的很,什么时候跟哪个女人在哪生的?怎么一点印象都没有?寻春将自己的足迹一步步的往前捋,硬是将那些不堪又痛苦的点滴都翻了出来,仍旧没有找到任何一个相关的女人的回忆,更别提哪来的孩子。
可此刻脑子里的记忆无时无刻的在告诉他,这个就是他的孩子,七年前亲手抱到这里给老妪养着的。
前后对不上的寻春一下便明了,他的记忆出了岔子。有人强加了一段记忆进来。
但他对这种事情并不感觉奇怪惊悚,毕竟他以前碰见过这种能人,炫耀般的在他眼前卖弄,只是挥挥手就让人失了魂,三言两语就将一个人的记忆洗的一片颠倒混乱,又在一个弹指间让人恢复如初。
可应当不是那个人,他曾起过誓说不对自己搞这些歪门邪道的手段。况且人也不应当在这种地方出现。
记忆是人活着的根本,不是可以随便图画的纸张,寻春的眼睛在一瞬间杀气腾腾,正准备动手时却又听到了那要命的铃声,这回的铃声没有静心的作用了,像是要人命的催魂铃,叮叮铛铛响个没完。面前的火光也扭曲的不成样子,寻春满头大汗的去找声音的来源,白天出现的幻觉开始卷土重来,树影变成了尖叫嬉笑的妖魔,冲他发出嘲弄的声音。
周遭的一切的声音开始无限的放大,聒噪程度的赛过了除夕的灯会街市,寻春的意识几乎被冲散在这声音的洪流里。
铃声猛的一响,声音高昂悠长,震得心乱气浮的寻春内息紊乱呕出一口血来,他顾不上去找铃声的来源了,坐下凝神静气,防止自己内息乱的不受控制引发更糟糕的事。
但此刻他的心不容易静下来,所以要先让身体静下来。在极快的时间里,寻春的身,心,神依次静下来,最后入定。
这是被迫的选择,也是一场豪赌。
入定后的寻春对外界一无所知,有心人大可以趁现在一刀杀了他。但寻春就是敢赌,赌那幕后之人不为他的命而来,不然大费周章的改他的记忆做什么。
可那人若不愿现身,有这铃声的牵制,他可能没办法抓到对方。
随着他的气息平稳,铃声随之退去。寻春幻觉里摇曳的诡异树影随着风缓慢摇动起来,呜呜的风声听起来甚是怖人,两个人影悄无声息的随着风声一同到来。
锋利的刀刃通体漆黑没有一点光亮,他们熟练的收起了自身的杀气,落在寻春二十丈外,目光凝视着前方这个静谧的男人。他们对于他一无所知,却也知道此刻是接近他的最好机会。
随着步伐的缓慢迈进,火光有了一些晃动,标示着危险的靠近,可宋朝已经睡着了,寻春一时半刻也不会回神。
这两人有无恶意并不得而知,因为头顶的树上悠悠传出声音让他们止步,“我数三声,离他十丈内者,死。”
人在树上,声音却如在耳边说出,此人功力与他们已不是一个阶级,为首之人也不怕惊醒树下二人,拱手行礼,“阁下可知我等为何而来?”
树上那人答,“不知,不重要,一。”竟是自顾自开始数了。
“我族中圣物被叛徒盗走,这位公子救助了那叛徒,我们只是想找他问问,并无恶意!还望……”
“二。”
“前辈!”那人急切怎么遇见了这么个不讲理的人,自己都如此解释了。
“你跟他废什么话!”另一人不耐,挥刀压在寻春肩上。“我们以他做筹码便是,看谁更快些!”
树上之人轻笑一声,似乎很满意他的举动正中下怀一般,“三。”
“你糊涂啊!”为首之人目光一凝,伸手提着冒失的同伴往后疾行,在呼吸间退出七丈远,再有一步他便可以退到十丈外。
林中响起簌簌之声,时值寒冬,这片树林仍是郁郁葱葱,有人捻叶为兵,锋利无匹,直追那首先动兵之人。
那人已提着同伴退了十五丈,以为能留下一命,却不曾想一叶飞来伤了他一手经脉,巨痛之间他被逼的松手,而他的同伴已被树叶射成了筛子。
“我告诉你便是,那东西本来在他身上,但这小子不是个识货的人,当垃圾给扔了,你现在一路找回去估计能找着吧。”他却是知道他们在找什么,更是知道寻春将那东西丢了,可见他跟了寻春许久了。
一听东西有了下落,那人连受伤的经脉也顾不得了,扛着同伴的尸体在几个起落间消失不见。
三人动静不算小,说话也没有避着,宋朝其实老早就被他们吵醒了,他躺着睁开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树上,仿佛与那上面的人四目相对了一般,嘴角露出微笑。他轻声轻语的生怕吵到了寻春,“你好呀。”
树上许久之后才回了他一句,“我可不好。”
懵懂的孩童好奇的问,“你怎么了?”
“小朋友,骗人把自己也骗了吗?”一翩翩公子一身绣金彩衣从树顶落下,身姿飘逸,寒山玉骨青眉星目,让宋朝这个才丁点大的娃娃都脸红了一下。
“小骗子,你骗了我的朋友,我该杀了你的。”他用手挑起宋朝的脸端详了一下,啧啧几声,“要不是我知道他不可能有这么大个儿子,凭你们这神态长相我还真就信了。”
宋朝自以为不著痕迹其实全是动静的往寻春身边挪,以求庇佑,“我就是爹的儿子呀!”
“是或不是我不置与否。”男子颇有耐心的追着他过来在寻春面前蹲下,一脸的恶趣味,“我不会拆穿你的,毕竟给他添堵是我一贯的乐趣。”
说罢他就不再理会宋朝,一双雪白细腻的手开始在寻春周身游走,最终将寻春身上所有的口袋都摸了个干净,逐个看过后觉得没什么新奇,又给放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