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了半天一夜,睡得早起的早的寻春醒来时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游魂一样的出门循着味儿在酒楼边上的小摊上要了一份饺子后坐在那里撑着突突跳的脑袋缓慢进食,吃了一半实在吃不下后抬眼就看到了显然等在那里许久的老翁,招招手让他过来。
老翁以为他是来买炭的,直接摆手拒了他,“这炭有人买了,不卖不卖。”
头疼的越发厉害的寻春让摊主多煮了一份饺子后对老翁说,“我知道你不卖,我请你吃早饭。”
一听有人请早饭,老翁眼中闪着精光,喜笑颜开的挑着担子过来坐下,拍拍手上的灰取了筷子端正的坐着等着今天这顿白来的饭。
寻春一手按着太阳穴一手拨弄着碗里剩余的饺子,颇有些玩味的看着老翁这幅贪婪又滑稽的神色。
老翁叫他看的心虚怕快到嘴的饭飞了,却还是硬梗着脖子目视回去,颇有些恶声恶气的问,“你看我作甚?”一副市井抠搜恶霸的做派。
突然觉得无甚乐趣的寻春扔了手里的筷子对他说,“腰得再弯些,起码像我这样,不然装的不像。”
收拾妥帖的青年弯腰驼背的撑着发涨的头坐的不伦不类,卖炭为生常年挑重担的老翁却在吃饭时坐的板正,怎么看都有问题。
老翁刚想开口,寻春直截了当的告诉他,“我知道你的身份,我也没打算攀附所以你不用跟我装,是吧……”他无声的念出了老翁的名字。
既然被认出来直接点了名字老翁也不装了,昏黄浑浊的眼睛在眨眼间变得清亮,放下筷子后依旧挺直脊梁的坐着,他颇有些好奇的问,“看来你在昨天就看出来了,就凭那一眼?”
寻春坦荡承认说是。
老翁哈哈一笑,赞他道,“是个好小子,那你是如何看出来的?”
寻春伸出手指向他一一列举,“你看了我一眼立马躲了我的眼睛,一般和不认识的人对上眼都会呆滞疑惑一下甚至会下意识的再看一眼,你当时的眼睛太冷漠了,因为你在看不起我,甚至是看不起所有人,这不是一个卖炭翁该有的眼神此其一。”
老翁忽的就笑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二,没准还有三和四。
饺子在此时端上来打断了他们说话,摊主和老翁交换了一个眼神,被老翁喝退下去,面色和蔼的看着寻春让他继续说。
“倒是没看出来他也是你的人,看来喝酒真的误事。”随着话音落下,寻春只觉得一阵恶心反胃顶上来,胃里一阵抽搐过后脑子疼的更厉害了。“你穿那么薄缩在那里应当是很冷的,你也确实在发抖,但抖的不规律,想来是已经忘了真的冷的发抖是什么样了,此其二。”
热乎的饺子又香又烫,在这种早晨吃再适合不过,三两口将一大碗吃下肚后浑身暖洋洋的老翁一抹嘴问,“那三呢?”
“走路。”
老翁一愣。
“我没看见你来时的样子,为了验证一下我的想法,我打发他来让你回去,如此我便看见了你走路,你年迈之躯步子晃悠很正常,但每一步落下时都稳健的很,走的杂乱无章却可以说得上健步如飞,配不上你现在这个年龄。”
这下是完全信了,老翁一改刚刚的坐姿,抱着手坐的大马金刀的满意点点头,“老江湖确实眼光毒辣。”
“过奖。”寻春头疼的越发厉害,明明前几天才吃了药,这本不应该,他颤着手去怀里找药却被人一下擒住手腕按在桌上。
此时天刚蒙蒙亮,看不清他要做什么的矮胖摊主身手灵活的飞射过来,力重千钧的压着寻春掰开他的手说道,“大人小心此人有诈!”随后在两人的目光中,一个药瓶‘咕噜’转着圈滚下桌去摔的稀碎,药丸洒落一地。
老翁和摊主皆是沉默,知道闯祸了的摊主急忙放开手去捡了一颗药塞进他嘴里。但药吃的迟了些,寻春已经缓不过来,张嘴将早先吃进去的食物一口吐了出来,之后是酸涩的胆汁,吐无可吐后是一口血涌出来,他双目通红两手死命的扣着桌子,牙齿咬的“咯咯”作响,运转内力想将汹涌发作的毒压下去。
“退下!”这是老翁第二次喝退下属,站起来转到寻春身边强拽着他的手腕诊了脉后目光一凝,手中运起内力一掌贴在他后心,刚猛无匹的醇厚内力顺着经脉游走不停,将汹涌的毒尽数压回原处。
这活并不如看上去轻松,稍有不慎就会让寻春毒素上脑,待到一炷香后收功老翁才敢动一动,内力亏空后身上虚汗被冷风一吹让他抖了一下,感觉到了寻春说的真正的冷。
力竭的寻春松开手伏在桌上出气多进气少,硬木的桌子也让他捏碎了一角,他汗如雨下气若游丝的问,“这饺子……什么馅的?”
被老翁一瞪的摊主颤颤巍巍的回答,“就是我们常吃的鲅鱼啊……”海货过来虽不算遥远,但价钱确实比平常的摊子贵一些,他这摊子只要一出摊人就很多,口碑很好的。
鱼?寻春想了一下又问,“海里的鱼?”到此刻他眼前已经开始大片发黑,连声音也听不大清晰了。
“是的。”摊主忽的想起来这人是外乡人,不知道或没吃过也正常。
“难怪……”想起来自己好像是不能吃这些海里的怪东西的寻春叹了口气,也正是把这口气叹了出去,没有支撑后他一下软了身子扑倒在桌上昏了过去。
另有一人从高处跃下,落地无声的跪在老翁身边询问,“大人,接下来如何安排?”
本来在周边安插了数十位高手准备打一架收场,倒也没想到这么轻易捡了个漏的老翁背着手气定神闲的说,“将他带回去看着,要是跑了你知道后果,我去会会那小子,看他离了这人会怎么办。”
“是。”那人将寻春背起,跃上墙头三两下间便不见了踪影。
老翁又坐了下去,垂首看地上的一地药丸,他只摸出来寻春身上有毒却不知是什么毒,毕竟他也不精于此道。“将这药收起来给管药的验验治什么的。”
又一人得令后飞速将药捡走。
摊主拧着围裙颤抖着问,“大人,那我……”
“哎呀!”老翁一拍大腿,一看到摊主就想起来了,寻春说请吃饭,结果他自己那份都没给钱!“罢了罢了,也算是我驭下无方惹的祸,就当赔礼给他不收这钱了。”
要是寻春还坐在这估计要笑他真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几文钱的饺子要了自己半条命,摔了自己的药最后来一句就不收钱了。
随后老翁将视线对上静待发落的摊主,“你出手在先,但阴差阳错间也算立了一功,功过相抵下不为例。继续出摊吧。”
“是。”摊主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处,他将一片狼藉的地面和桌子扫过擦净后,继续去案板前包饺子。
反正自己是吃饱了的老翁又乐呵呵的挑起炭走回原处缩在那里瑟瑟发抖,睁着双浑浊的眼睛细数来往行人,只是这次他学着将目光变得对陌生人柔和起来,像知天命的老人静看岁月变迁。
闲暇之余老翁眼睛不时扫过酒楼窗户和门口,他在等昨天给他钱买炭的小公子,他已经有些迫不及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