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变态形容你,都是侮辱变态。”夏泽微弱的声音传来。
布雷顿没有骂夏泽,反而用一种很意外的奇特眼神看着秦越:“秦王……你的目标的确匪夷所思……你怎么从来没提过呢?”
秦越当他俩是透明的,眼睛只牢牢地盯住萧路:“你一定会,你看我成功把你降成摆渡人之后,你就肯当我的兄弟了。”
萧路从未把秦越视作兄弟,秦越也从来没给过他“兄弟感”。
但是秦越这句话里有个更为关键的地方,萧路看着他,视线冰冷:“陆寻是你陷害的。”
“我没有。”
萧路扬起眉。
“我没有陷害他,”秦越的重音落在“他”上,然后他意识到眼前的萧路就是陆寻,”你为什么不把那个孽障扔出来?”他指向夏泽。
“交出他,陆寻安然无事。”
“交出夏泽,保自己平安?”萧路不屑说道,“陆寻还有脸独活?”
他向前一步,逼问道:“你与北临帝做的交易里,没有我能行吗?”
“你不是还指着我为你打开乾坤交泰处?!”
“对啊!”秦越回答得非常自然,仿佛这一切都理所应当,“孽障早就该死。他死掉,北临帝永生,你打开乾坤交泰点,所有的神力,我都可以给你。”
“你知道吗?最开始,我想让你做酆都大帝!”
“我甘愿由你驱使,为你做事,我可以侍奉你,只听你一个人的话,我起初就是这么想的!”
“你疯了。”萧路简单总结。
布雷顿微不可察地点点头。
“就算我疯了,也是为你。”
“可你宁肯粉身碎骨,舍弃生命,也要重新封住入口。你宁肯在忘川河底下躺上一百多年,无数次被啃成白骨。”
“你也不愿意说一句,夏泽是孽障,他有罪。”
秦越越说,眼神越哀怨。
夏泽发出一声低低的抽泣。秦越说的,他都听卓道正说过。
再听一次,依旧心如刀割。
“夏泽,别难过。”萧路柔声道。
“你给我闭嘴!”秦越喊出破音,“萧路你这个人还有没有一点心?!”
他抓住自己的衣襟:“我对你心心念念,几千年来从未对旁人动过真情,就换来你这样对我?”
“就换来你在我面前,公然秀恩爱!!!”
“我!!!”秦越恨得面孔扭曲,双手猛地绽出耀眼的乌灰光芒。
“冲我来。”萧路迎上前,冰眸冷得如同南极冰川挂着的晶莹棱柱。
“秦王,计划不是这样的……”布雷顿双脚一动,好似下一秒就会夺门而逃。
秦越双手颤抖,呼吸声又急又粗,足足一分钟,才算缓和一些。
手中光芒消失,秦越的声音同样转冷:“没错,萧路,你始终得按照我的规则来。”
他向上一指:“给我打开。”
“很好笑。”
“好,我看你能笑多久。”秦越略略转头,“布雷顿!”
布雷顿从口袋中掏出一支针管,一把扎进夏泽的脖颈,大拇指按在活塞柄上。
针管内的液体微微晃动。
“我不想脏了我的手,”秦越盯着萧路,“布雷顿,你给他解释下。”
“萧路,我刚才已经告诉过你,夏泽早就挨过一针,靠着他野蛮的体魄撑到现在。”布雷顿双眼放光,仿佛在说一件令他特别开心的喜事,“只要我按下活塞,他就算是撒旦,也熬不过两分钟。”
布雷顿意犹未尽地补充道:“他会全身爆裂而亡,所有的细胞、血管,统统爆开。他会死得像一朵礼花,当然,如果你能忽略他不太美观的脸蛋的话。”
“布雷顿……”萧路咬着牙,从进殿以来一直维持冷静的脸庞出现一丝坍塌的痕迹。
眼睑下方的肌肉跳动不止,眼底也泛出一缕红。
秦越仔细看着萧路,重复道:“给、我、打、开。”
“不要妄想从我的眼皮子底下救人,更不要测试我想杀掉那个讨厌吸血鬼的心。”秦越将双手背到身后,挺挺胸膛。
“萧路,不开。”夏泽突然说道,“不要听他的。”
“也别管我。”
布雷顿立刻将针头又扎进去半分:“再说话就弄死你!”
“不要!”萧路终于开口,“……不要伤害他!”
“打开它。”秦越再次指向天花板,“我只说最后一遍,打开!”
萧路不动,眼中仇恨与鄙夷交织,冰眸背后仿佛燃起火光。
“动手!”秦越命令布雷顿。
“我开!”萧路立刻大吼,“不要伤害夏泽,我开!”
“只有这样了……萧路,我要是用你自己的命威胁,你不会听我的。”秦越将声音压得极低,“那个孽障……孽障……”
“让开。”萧路走到宁坤殿中央,哑了嗓子。
布雷顿抓起夏泽,往后退出好几步。
秦越的眼神一刻也不曾离开过萧路,他没有躲开,而是探究地审视萧路。
然后,他摇了摇头。
“萧路,我还是不放心。”秦越轻声说,伸手从袖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透明玻璃管,管中装满猩红液体。
他犹豫了下,而后伸出手,掀开萧路的衣襟。
劲瘦的肌肉,线条流畅优美,往上延伸,经过萧路优雅有力的脖颈,秦越瞥到锋利的下颌线,双手微颤。
“你要干什么!”夏泽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突然质问。
布雷顿一把捂住他的嘴。
秦越置若罔闻,视线最终落在萧路胸口前,那道难以愈合的伤疤上。
“……忍着点。”
他击出一掌,旧伤疤立即裂开,鲜血涌出。
萧路纹丝不动,眼神越过秦越头顶,落在夏泽身上。
眼神里便多出许多许多的温柔。
秦越毫不手软,将玻璃管中的猩红液体全部倾倒在萧路的伤口中。
萧路冷冷低头看了眼。
“还需要我做什么?”秦越转身问布雷顿。
“等待三秒,他就会成为你的傀儡娃娃。”布雷顿笑道。
“卑鄙!我的血!”夏泽挣脱布雷顿的手掌,急得眼角挂泪,“秦越你竟然无耻到用我的血……”
“啪”!
秦越鬼魅般瞬移过去,狠狠给了夏泽一记耳光,再瞬移回原位。
谁都没看清他的身形。
秦越看回萧路……
萧路似乎没看到刚才发生的一切,覆盖在眸子上的冰层变得更厚,他茫然地缓缓转动了下脖颈,肩膀轻微颤动。
“萧路,”秦越试探地叫他。
萧路向他望去。
“向我靠近两步。”
萧路机械迈腿,向秦越走去,两步,不多不少,停下。
秦越脸上出现一抹得意的微笑,他略抬头,目光抚过萧路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笑容更深。
他真想给萧路一个别的指令啊……
现在不行啊。
“萧路,去把乾坤交泰处打开,现在就去。”
萧路垂下眸,长发颤动,他深深吸入一口气,长长吐出。
左腿斜弓,右腿旁撤,双臂往胸前合围。
宁坤殿内的空气微微颤抖,隐约有“嗡嗡”声传出。
“难怪我打不开!”秦越惊呼,“原来不是技能,而是用气功!”
秦越对气功至多算是略知皮毛,远远谈不上精通。
气团开始在萧路双臂间成形,只能勉强看出形状,好像吹一口气,便会烟消云散。
萧路徐徐展开左臂,刚展到一半,他蹙起眉头,左臂回到原位。
又一次长长的呼吸,萧路不自觉地看向夏泽的方向,呼吸立刻微微一滞,节奏被打乱。
秦越也皱了眉。
第三次呼吸,本已大致成形的气团消失,似乎一切重启,又要从头来过。
萧路被长发掩盖的鬓角透出一层薄薄汗水。
秦越突然懂了,夏泽生死攸关,萧路根本静不心来。哪怕他已对萧路注入了夏泽的血液,他是萧路的指令人,但萧路根深蒂固的,就是无法将夏泽彻底从心里赶走。
“布雷顿,带他出去,你也出去。”他命令道。
布雷顿不情愿:“伟大的时刻即将来临,即将成为血族领袖的我,也想亲眼见证。”
“滚出去!”
殿内只剩下秦越和萧路。
“只要你把乾坤交泰点打开,”秦越放柔声音,“我放夏泽一条生路。”
说完,妒忌到极点的痛恨从他眼中一闪而过。
面朝他的萧路,失神的双眸突然一亮。
“我是秦越啊……萧路,你该信我。”
“唔。”萧路轻声道。
第四次深呼吸,宁坤殿里,陡然安静下来,然后,似乎连萧路的呼吸声都听不到了。
秦越往后退出好几步。
萧路合围的双臂中,气团急速膨胀,四周空气剧烈激荡,无形的旋风,侵占每一个角落。
萧路的左臂陡然向外打开,罡风扑向秦越。
秦越稳稳站立,在风中眯起双眼……萧路这一划,一道耀眼金光,“刷”地带出灿烂弧线。
“开天辟地!”秦越惊叹道,“不愧是气功冠绝酆都的阎王,这招除了你,无人能使!”
他发自内心地笑了,千年的苦心经营……成果就在眼前。
宁坤殿外,布雷顿昂首挺胸,站在艰难呼吸、委顿在地的夏泽面前。
布雷顿的身后,除了殷石和刚才那批杂牌打手外,还多出了几十号人。
布雷顿朝后招手,一个身材瘦高的黑色卷发青年越众走出。
“伟大的夏泽公爵,望你安好。”黑色卷发青年言语轻佻,全无半点尊重之态。
夏泽勉强抬头,气喘吁吁地努力微笑:“马修,看来你想学习约书亚。”
马修笑道:“他运气不好,先出场的反派死得快。要是像布雷顿少爷和我这样,拖到最后出场,才会是最终的赢家。”
马修带来的吸血鬼们一起哄笑。
布雷顿却面露怒色。
马修回头看他一眼,立马改口:“布雷顿公爵!”
布雷顿这才笑出来。
百来个跟班齐声附和:“布雷顿公爵!”
声音传到殿内,本已进入状态的萧路全身一震,猛烈的罡风顿时消散三分。
秦越唇角抽搐:“成事不足的废物!”
他一挥手:“障眼法!”
宁坤殿整个被包裹起来,外面看不到里面,里面也看不见外面的景象、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我答应你的事,一定会做到。”秦越安慰道,“没有我的命令,夏泽不会死。”
萧路无言地一点头,右臂也猛地振开。
风声大作,烟雾状的气场里,又一道金光映入秦越的眼帘。
“哥哥?”夏泽低声道,“布雷顿公爵,这就是你的目的吗?”
“怎么?你猜不到?你不会想告诉我,如果我早点说,你会双手奉上、送给我吧?”
“血族最重要的,是、是……血浓于水。”夏泽连说上一句完整的话都需要停顿一两次,“你怎会把公爵之位,看得比手足之情还重要?”
“废话!”布雷顿俊秀的脸抽搐好几下,“你生来就拥有,你当然不在意!”
“我呢?”他俯身凑近夏泽,大声喊道,“我呢?我有什么?!”
“你是受全血族尊重的布雷顿少爷。”夏泽缓缓说,呼吸更加急促。
“我是长子,我是德古拉继承人的第一滴传世鲜血!”
“世袭公爵应该给我,血族领袖理应是我!”
“凭什么是你?我出生以后过了十多年,你才生下来,你凭什么!”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
“但你应该为此负责。”布雷顿俯视夏泽。
“哥哥,那个秦越,曾经两次想杀了我……”夏泽重重咳嗽,他捂上嘴,放下来的手心里,一团刺目的鲜红。
他握住手,用手背擦拭唇角……“我想知道,跟你到底有没有关系?”
“呵呵。”布雷顿笑而不答。
“有吗?”夏泽执着追问。
“你觉得呢?你觉得我是最近才感到不公平的吗?”
夏泽颤了颤,声音更低:“真的是你。”
“两次都是你建议我来东方的。”他抬眼望向布雷顿,紫眸中泪光闪烁,“这一次,是因为你的病……”
“别提我的病,”布雷顿没好气,“每天自断血管,坚持一百年,要不你来试试。”
夏泽缓缓摇头,泪珠轻轻打落地面,很快,滴下十几颗眼泪。
“哥哥,我可有对你不好?”
布雷顿一愣,破天荒地转移了目光。
“我可有对你不起?”夏泽又问。
布雷顿撇下嘴角:“平时的嘘寒问暖,照顾日常起居,我承认,你对我很好。但这么点好,根本抵不过你抢走我的东西。”
“属于我的那一切!你无法弥补。”
“原来如此。”更多的眼泪掉下来,夏泽费力抬头,“哥哥,我曾经以为在这世界上,我只有你一个亲人。”
“哼,你想求饶?”布雷顿转身向着上百号杂牌军,“记住伟大的前任血族领袖向我求饶的样子。”
“果然是布雷顿公爵更具领袖风范。”马修谄媚笑言。
“我还是想听到你的亲口回答,”每个字都在发颤,夏泽执着地问他,“你今天可会饶了我?”
布雷顿笑得狂妄:“我哪敢饶了你?你也不要伤心,八百年前,你就该死掉了。你足足赚了八百年的寿命,无限风光的八百年!”
“哦……我知道了。”夏泽一字一顿,“哥、哥。”最后一滴泪珠砸在地面,
“这是我最后一次这么叫你。”
布雷顿压根儿无所谓:“你再耐心等等,等你心爱的萧路打开入口,你就能跟他永别。”
“我看秦王是舍不得杀他的,多半要跟他厮守呢,哈哈哈!”
“在此之前,我想先跟你告别。”夏泽缓缓起身,脸上泪痕未干,但眼中没了伤感,更没了心痛。
“谢谢你,布雷顿,你让我轻松许多。”
“嗯?谁让你站起来?”布雷顿威胁地举起手中针管,“药效不够?”
身影一闪,轻轻的“啪”一声。
夏泽回到原地。
原本攥在布雷顿手里的针管,眼下正扎在马修的颈部大动脉里。针管中,一滴液体也没剩下,全部推进了马修的身体。
“布雷顿公爵!”马修顿时伸出尖牙,双手捂住针管,眼睛变得血红。
脸上、胳膊上,粗细不一的血管同时暴起。
“解药!解药!”马修嘶吼。
布雷顿愕然地看着他……“这毒根本没有解药……”
他转向夏泽,犹犹豫豫:“你……你刚才做了什么?你怎么能做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