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来了蜀山,咳嗽是轻了一些,只是面色越发阴沉了,任谁也猜不透是出了什么事。
皇后娘娘为讨皇帝欢心,挑了日子,提议围猎,皇帝并未拒绝,还拿出了自己曾用过的弓箭作为彩头。
“前几日那么凉快,不打猎,偏今日最热,打的什么劳什子猎,只怕猎物也热的不肯出来了。”一位身着绿色纱裙的小姐,一边抱怨,一边艰难的往山上走。身后的婢女拿着蒲扇在她身后摇晃,既得顾着小姐别被热着了,又得注意着脚下。
小姐抱怨完了,还觉得不解气,转头怒斥婢女:“使点劲儿,早上没吃饭啊,你是想热死我。”
婢女一慌,被树枝绊了个跟头,小姐一脚踹在她身上,道一声“没用的东西”就转头走了,身边跟着护卫无一出声,只留下婢女偷偷的抹眼泪。
陆成雪一行人恰好在不远处看到这一幕,沈复回想过去扶人,看看她是否受伤,被陆成雪拦住了。
“怎么,又想多管闲事?”
“万一这里有野兽,留一受伤的姑娘在这里,怕是……”
陆成雪冷笑一声:“你是做了好人,万一那小姐回过头来,说我陆家的下人跟她的婢女私通,你有几张嘴说的清楚?”
沈复回被教训的面色不好看了,人命面前,陆成雪怎么把人想的这么坏,难道奴婢的命就不是命了,他义正言辞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但不能见死不救。”
陆成雪笑了一声,讽刺道:“好啊,你去救啊。”
沈复回走出两步,又有些犹豫,只听那姑娘哭的越发大声了,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朝着她走去。
春雨道:“小姐,就让他这么去了?”
陆成雪一时有些生气:“别管他。”
眼看着到了围猎的地点,沈复回才回到陆成雪身边。
场面声势浩大,皇帝坐在最高点的帐篷下,禁军守卫在四周。几位皇子公主都在皇帝跟前,皇帝难得露出了笑脸。
打猎正式开始,这本是男人的活动,可文佳公主不服气:“父皇,儿臣从小跟着哥哥弟弟们骑马射箭,也想去打一只狐狸来送给父皇。”
儿女孝顺,皇帝听了高兴,但还是担忧道:“这里不比皇宫,你一个女儿家,恐遇危险。”
文佳公主笑的一脸得意:“儿臣和何侍郎一队不就好了,儿臣见过他射箭,那叫一个精彩。”
何正这个户部侍郎,生的样貌堂堂,又才学过人,是整个望安最年轻的侍郎,文佳公主心悦他,只以为是传言,没想到竟是真的,已经有人在远处窃窃私语。
皇帝知道何正,也知他是陆渊的第一个义子,他的皇子公主,一个个都喜欢陆渊的身边人,这怎么能叫他高兴,可何正是有真才实学的人,皇帝对他和陆渊的关系,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曾暗自敲打过,朝堂最忌讳拉帮结派,不知这人听进去没有。
何正仕途正好,怎会舍弃前途去做驸马,一直对文佳避之不及。没想到今日还是躲不过。
他从队伍中走出:“陛下,臣今日身体不适,不能参加围猎活动,望陛下恩准,坐在一旁观战。”
“听到没,朕的爱卿身体不适,你就别为难人家了,这样,你和你二哥一组。”
文佳只好答应,又道:“我和二哥一队,显得对二哥不公平,不如每个队伍都一男一女,可以吗,父皇?”
文佳的撒娇,皇帝很受用,就答应了。
今日来的女眷很少,不得已,陆成雪也被叫上了场。
陆成雪名声不好,没谁想跟她一队,太子顾念着皇帝在场,只想等陆成雪剩下了,他也好顺其自然的跟她一队。所以,他放弃了自己作为太子可以优先选队友的权利,只说大家自由结合不是更好,没人反驳他的意见,大家一男一女很快选好了队友。
那位舍弃婢女的绿纱裙小姐,如今换了套红色的骑马服,显得更加灵动了,现在她倒是不怕热了,有些害羞的看了眼太子:“殿下,大家都组好队了,凝儿斗胆邀请太子殿下与我一队。”
太子正欲拒绝,坐在皇帝身旁的皇后发话了:“本宫觉得甚好,快去准备吧。”
太子犹豫着看向陆成雪。
三皇子一笑:“我和陆成雪一队。”
无人有意见,陆成雪也是。
太子面对突如其来的变故,心里有些生气,面上却不显,只看了一眼三皇子,便下去准备了,凝儿亦趋亦步的跟着,生怕被太子丢下了。
鼓声咚咚,响彻云霄,惊起了无数飞禽,马儿一声嘶吼,转眼间消失在山林中,年轻人都去追逐自己的猎物了,丢下一帮年长的人,饮酒作乐。
三皇子夸奖道:“没想到你马骑的这样好,不知弓箭射的怎么样?”
陆成雪在马背上一起一伏,随即抽出一只箭,气势汹汹,看起来得个第一不成问题,没想到箭射出去,却在空中歪七扭八的飞了一会儿,落在了地面。
三皇子哈哈大笑起来:“有趣。”
陆成雪也跟着笑了起来:“殿下见笑了。”
三皇子笑够了,心思却根本不在打猎上,他漫不经心道:“为何选了太子?太子有皇后把关,你想做太子妃,难上加难,就算真成了太子妃,皇后岂不是要日日为难你,往后的日子怕是也不好过,我看你不像忍气吞声的人。”
“殿下说什么,成雪听不懂。”陆成雪随意回了一句,抽了一下马,马向丛林更深处跑去。
三皇子紧随其后:“你听得懂,太子看似风光,实则没有一点主见,事事都要听从父皇母后的,跟了这种人,以后的日子将毫无乐趣可言,趁现在还有机会,不如悬崖勒马,早日回头。”
陆成雪见他说的肆意妄为,是真不怕旁人听见啊,不由得放慢了速度:“女子的婚事,哪里能自己说了算。”
三皇子见她终于正面回答了,心里一喜,他跟上陆成雪的马,与她并排:“你是陆丞相的女儿,哪里不能自己做主了,望安城内,王孙贵族多的是,你不妨再认真选一选。”
“选来选去,又有谁比得过太子殿下尊贵。”
“我能毛遂自荐吗?”三皇子彻底不装了,他绕来绕去,无非就是想和陆成雪结盟,偏偏陆成雪装作不知道。
三皇子自认为比太子尊贵,陆成雪还能反驳不成,她微微一笑,并不当真:“殿下说笑了。”
“我是认真的,你若选我,我保你荣华一生,并且此生绝不纳妾。”
陆成雪有些惊讶,三皇子为了拿下陆渊的助力,竟然保证此生绝不纳妾,不知他这话与陆渊说了没有,这条件,陆渊难保不会动心。
“殿下喜欢我?”
三皇子直视陆成雪的眼睛:“喜欢。”
忽而,天空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难怪一早起来就闷热无比,原来是要下雨。
陆成雪还未做出回应,马儿受了惊,竟齐刷刷的奔跑起来。
三皇子怕陆成雪跌下马,一直探着身子想够她的马绳。
没一会儿,大雨倾盆而下,禁军连忙整理队形,保护着皇帝,怕有人雨中生乱。
钦天监跪在雨中:“陛下,夏日天气变化无常,臣算错了,请陛下责罚。”
“你先起来,赶紧派人去寻皇儿,剩下的收拾东西,先回蜀园再说。”皇帝作为一位父亲,此时对孩子的担忧是真心的。
所有人接到命令,有条不紊的收拾着东西,南州默默退出人群,沈复回紧跟其后。
他拉住南州:“蜀山这么大,你去哪里寻人?”
南州不顾阻拦,翻身上马,此时衣服已经全湿了,那些王孙贵族,看起来人模人样,其实都是道貌岸然的疯狗,最会相互攀咬,他怕陆成雪有危险。
沈复回见南州不说话,他怕他年龄小,没有方向,便指着一边道:“你去那边寻,我走这边,一个时辰后,不管找没找到人,先回这里会和,明白吗?”
南州摸了把脸上的雨水,大声道:“明白。”
此时距离陆成雪他们出发也没多久,一个时辰足够找到最远的距离。
雨越下越大,天色阴沉,三皇子的马一个打滑,将他摔下马,三皇子翻滚两下竟然不见了。
陆成雪的马因为再次受惊,拐了道,陆成雪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马稳住,她翻身下马,回头去找三皇子:“殿下……三殿下,你能听到吗?三殿下。”
路上的痕迹早就被雨水覆盖,陆成雪只能凭着直觉,一路寻找,终于在雨声中听到了声:“在这儿……陆成雪……我在这儿……”
陆成雪扒开一株灌木丛,只见三皇子吊在一棵树枝上,底下黑漆漆的一片,看不出是深渊还是陆地。
三皇子看见陆成雪探出头,竟然笑了起来:“她们都说你乖张任性,心狠手辣,我看你与他们说的截然相反……”
他也不怕这污脏的雨水流进嘴里,生死一线之际,竟莫名的兴奋。
“殿下,我救你上来。”陆成雪探出一截身子,将手伸出。
三皇子看着头顶的纤纤玉手,在黑暗中竟然如此洁白,污脏的雨水划过,也不能沾染她半分。
他毫不犹豫的伸出手握住,可陆成雪怎么拉的动一个男子,尤其是现在还下着大雨,手心打滑。
陆成雪的衣服都被弄脏了,她不肯放弃的拉扯着三皇子:“你别放弃,我一定拉你上来。”
三皇子咧了一下嘴:“你拉不动的,去喊人来。”话是这么说的,可拉着陆成雪的手又紧了紧。
陆成雪回头看了一眼,四周漆黑一片,谁知道她走了,还能不能找回来。
到时候三皇子一命呜呼,而她却活着,皇帝会如何怪罪她?都说她陆成雪尊贵,可跟皇子比起来,她就是这地上的泥。
玉镯被雨水浸的冰凉,纤纤玉手也越发白,纵然凉的毫无血色,也未生出丝毫退缩之意。
三皇子有那么一刻被感动了,可他是皇家的种,他的感动一文不值。
三皇子用力,想借着手劲攀爬上来,谁知树枝松动了一下,陆成雪被他带着,一同跌向深渊,三皇子始终没松开拉着陆成雪的那只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