蜀山河水清明如玉,山体郁郁葱葱,里面有数不尽的飞鸟走兽,是避暑的极佳之选。
从远处看,任谁也想不到山上竟然还修了很大的园子。听说几百年前,此处只有一处寺庙,只有上山拜佛的人和以打猎为生的人才会进山。
有个王爷在此处出家了,圆寂后给子孙托梦,得蜀山者得天下,他有个遗落在外的后代信以为真,自此来蜀山安家,后来朝廷内乱,所有皇室血脉都死了,只有他还活着。再后来,此人平息内乱,继承大统,又回到了蜀山大兴土木,修建房屋,每年都要来住上几月。
蜀园经过几个朝代的修建,如今已经颇具规模,可同时容纳成百上千号人。
陆渊等一些重要的官员紧跟在皇帝的身后,至于家眷,则在队伍的末端,禁军一路守护,可谓安全至极。
到了下午,一众人等才入住蜀园,陆家分得一处小院子,家仆在忙着整理带过来的东西,陆渊就坐在院子里喝茶,此时,才有空闲多瞧一眼沈复回。
“听雪儿说,你现在是南州的老师?”
沈复回站在陆渊面前,恭恭敬敬的回答:“是,学生初来乍到,多亏陆小姐给我一份差事,否则在望安,怕是要待不下去。”
陆渊眯着眼睛审视沈复回:“你救了雪儿一命,我应当亲自谢你才是,只是公务繁忙,连雪儿也不常见到。”
沈复回心里明白,陆渊这是怀疑他为了攀关系,故意救陆成雪。可他是要表现的虚伪一点,还是要直接显露向上爬的决心,才能更得陆渊的青睐呢。沈复回来不及想明白了,直言道:“您客气了,那日情况危急,我没想那么多,更没想到会因此错过会试。”
“哦?你这是后悔了?”
沈复回顿了一下,语气更加恭敬:“说不后悔是假的,寒窗苦读数年,为的就是一展抱负,如今又要苦等三年,夜晚辗转反侧的时候,总是回想,当时是不是有更好的解决办法。”
陆渊的眼睛像一条毒蛇,狠狠的盯着沈复回,仿佛只要沈复回有一句话说的他不满意,他随时会咬上他的脖颈,吐出毒液,一招毙命。
沈复回被陆渊的气势吓住了,他虽已见过九五至尊的皇帝是如何用强权压迫人的,但此刻,他更觉得陆渊才是深不可测,他紧张的手心冒汗,语气没刚才那么坚定,继续道:“但事已至此,再后悔也无用。若是下次看到谁有危险的话……我还会这么做的。”
陆渊抿了一口茶:“你倒是正义凛然。听陆平说雪儿带你回来那天,还打了你一顿,你不计前嫌,反而救他一命,这以德报怨的心境,连我恐怕也做不到。”
“您心系天下苍生,我们学生都以您为榜样。”沈复回这话既反驳了陆渊的自贬,又告诉陆渊,初进相府那日所说的都是肺腑之言,不光他一个人这么想,是所有莘莘学子都这么想。
“是吗?既然这样,你就好好复习,争取三年之后,一举中榜。”
“是。”沈复回答完嘴边勾起一丝笑。
这种笑陆渊看的太多了,他的学生,他的门客,随便哪一个,初次得了他的赞扬后,都会露出这种被肯定的笑。
但陆渊生性多疑,不会随随便便的信任任何一个人,只能说,沈复回在他这里只能暂时归为无害,至于可不可用,还要等以后再说。
皇家园林,自然容不得人四处游荡,到处都有巡逻的人,吃过晚膳后,所有人都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大臣们要去皇帝跟前议事,陆成雪无所事事,本想去寺庙转转,可这蜀园,不是想进就进,想出就出的,她被拦在了门口。
“这是要去哪儿?”一男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陆成雪回过头,立刻给来人行礼:“成雪见过殿下。”
三皇子赵承显打量了一下陆成雪:“许久不见,成雪是越来越漂亮了。”
“殿下过奖了,殿下才是越发俊朗威武呢。”陆成雪奉承道。
听了陆成雪的夸奖,三皇子自然高兴:“你说的可是真的?”
“绝无虚言。”
三皇子乐呵呵的走向门口。
守门的禁军齐刷刷道:“殿下。”
三皇子回头看向陆成雪:“走啊,不是想出去吗?”
春雨拉了一下陆成雪,陆成雪给了她一个“放心”的眼神,便跟着三皇子出了蜀园。
禁军可以拦任何人,但皇子,他无权阻拦,眼睁睁的看着三皇子带着人走远了,只好去禀明大统领。
“出了蜀园,怕是有些危险,你打算去哪儿,不如我们结伴而行?”
“原是想去寺庙拜拜的。”陆成雪这次出来只带了南州和春雨,若是在带了沈复回,就有些太扎眼了。
“寺庙我熟,刚好一起,我也正准备去此处。”
三皇子承认了被阮尚书挑唆谋害太子一事,按理说应该还在闭门思过,怎会出现在蜀园,而且没跟其他皇子一起去皇帝跟前议事,陆成雪敢想,但不敢问。
二人一起来了寺庙,三皇子借口寻人,离开了,陆成雪乐的自在,拉着南州和春雨去上香。
陆成雪捐了许多香火钱,又求了三个香囊,给南州和春雨的腰间一人系了一个,剩下一个准备带回去给阮辞。春雨不依不饶的非要在求一个,送给陆成雪,三人只好又跪在了如来佛前。
一个年轻的和尚在一旁的柱子后死死的盯住南州。
南州似有察觉,向身后张望了一下,可什么也没看见。
“怎么了?”陆成雪问。
“我感觉有人在看我。”
陆成雪顺着南州的目光,也张望了一下:“这里人多,可能是错觉。”
南州心有不安,他总觉得三皇子无缘无故帮他们出蜀园有些奇怪,就建议道:“我们回去吧。”
“好,先去找三殿下,不然进不去蜀园。”三人起身准备寻个人问问。
刚好一个和尚迎面走来,陆成雪道:“师傅,能否帮忙找一下空信师傅?”
和尚看了眼陆成雪,又将目光在南州身上停顿了一会儿,才道:“施主,请随我来。”
和尚将三人领到空信面前,空信年:“师兄,有人找你。”
空信得了三皇子的命令,早已知道他们来的原由,先是对着年轻和尚道:“净舟,你去准备些斋饭来,我先领三位施主到右厢房歇息。”
净舟和尚得了吩咐,走开了。
空信年过半百,留着雪白的胡须,笑容和善:“三殿下特意嘱托,请三位先用斋饭。”
陆成雪道谢后,跟着空信到了右厢房,房间不大,却很干净,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桌,空信邀请他们入座,又道:“施主稍等片刻,三皇子一会儿就到。”
陆成雪再次道谢。
空信离开后,春雨拿起桌子上的茶碗倒茶:“小姐,三殿下看起来跟这个空信师傅很要好呢,居然还给我们准备斋饭。”
陆成雪制止春雨的话:“不要议论皇家的人,尤其是在外面。”
春雨警觉的朝门口看了眼,压低了声音:“知道了,小姐。”
没一会儿,净舟端着饭菜回来了,一一摆好后,道:“施主,请慢用。”
三人起身道谢。
净舟终于将视线看向南州:“我看这位施主五行过旺,印堂发黑,是命硬之人,敢问可否有亲人尚在世间?”
这话可够难听的,明摆着说南州克死了所有亲人。
春雨不愿意了,厉声道:“你这人怎么说话呢?”
净舟不卑不亢道:“出家人不打诳语,贫僧只是实话实说,想帮这位施主排忧解难而已。”
南州自小的记忆就是方姝柔和相府,至于他自己的身世,他从来没听说过,他一直以为自己是个孤儿,猛然间听净舟提及这些,他内心有些慌乱。
“不知道。”
净舟疑惑道:“为何不知?”
南州摇了摇头,神情有些迷茫。
“施主用过斋饭后,可到讲经堂来寻我,我愿为施主算上一挂。”净舟说完,也不管南州的反应,径直走了。
“这人神神叨叨的,不像好人,南州,你可别信。”春雨五指张开,在南州面前晃了晃。
南州回过神来,拿起筷子默不作声的用食。
陆成雪将一切都看在眼里,用过斋饭后,她让春雨去门口守着,她有话对南州讲。
南州有些紧张。
陆成雪用关心呢眼神望着南州:“我不知道该怎么说,那时候我太小,我娘临走前抱着我说你是我弟弟,要我保护你,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否则你会有危险。那时候你刚被抱回来没多久,对娘的话我也是似懂非懂,娘走后,有段时间我以为你是娘生的。长大后,才捉摸出一点头绪,但又没证据,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你说。”
南州放在桌子上的手握紧了,陆成雪说的话,他非常相信,这些年二人相依为命,跟亲姐弟无任何区别。
陆成雪接着道:“你可能是舅舅的孩子。”
南州在相府长大,怎会不知方将军家的事,原来他是方姝柔的外甥,是陆成雪的表弟吗?
南州依旧没出声。
陆成雪有些急了,她将手放在南州的手上:“我只是猜测,你想跟我一起证实我的猜测吗?”
南州仿佛才回过神来,他缓慢的点点头:“想。”
“好,南州,你放心,外公的事若是真有冤情,我们一起为他鸣冤昭雪。方才那和尚过来说的一通话,证明他肯定知道些什么,但也不能说明他是好心想帮我们。”
南州终于调整好情绪,道:“我明白。”
陆成雪放下心来:“你要去找他吗?”
“我想想。”
南州话音刚落,三皇子来了。
春雨的声音从门缝传来:“殿下,我家小姐在里头说话。”
陆成雪拉开门,道:“殿下见笑了,下人犯了错,关起门来责罚两句。”
三皇子一看南州的脸色果然不太好,就没多想,话题一转:“斋饭可还可口?”
“很好,谢殿下特意关照。”
三皇子依旧乐呵呵的模样,右手的扇子往左手一拍:“成雪满意就好。”
互相吹捧完,一行人踏上了回蜀园的路。
沈复回一个人留在屋子里读书,他来了蜀园,离皇帝一步之遥,皇帝会不会借口见他?他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