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热闹的人没有一个上前阻止,眼睁睁的看着南州用绑自己的绳子绑了那个读书人。
不是他们凉薄,是他们不敢,一位穿着上好蚕丝料子貌美姑娘,只带了一个仆从,就敢跟凌海楼的人叫嚣,抢了凌海楼的人,凌海楼也没把她怎么样,谁知她是哪个高门大户家的女儿?反观那位公子,青天白日都手不离书,再加上穿着朴素,一看就是从哪个穷乡僻壤来赶考的。长相倒是俊朗,若是学问做得好,改日再中个探花郎,也算是前途无量。可惜,偏还没到考试那天,就得罪了人。
“姑娘,你这样有违大梁律法,莫要冲动行事。”读书人试图劝说陆成雪放了他。
陆成雪冷笑一声,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上去就是一巴掌。打完也不管他什么反应,转头就走。
围观的人惊呼一声,这下手也太狠了,那清脆的声音,要是打在自己脸上,这辈子的饭碗算是端稳了。可读书人不是泼皮无赖,他做不出躺在地上撒泼打滚讹人的举动。不知是不是被打懵了,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被南州推着走。
南州将人关在了一个荒废院落的房间里,那房子久不住人,里面只放了些乱七八糟的杂物,落了厚厚的一层灰。
南州准备关门的时候,他喊了几声:“公子,刚才听那位姑娘说什么相府小姐,这里可是丞相府?”
南州没理他,啪的一声就把门关上了。
“丞相刚正不阿,忧国忧民,高风亮节,两袖清风,你们这样做恐污了丞相清名。”
还是没人理他,直到他喊的口干舌燥,才停了下来。他试图解开绳子,挣扎了半天也没解开,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观察四周的情况,最后发现这真的只是间废弃的房子而已,他又爬到门缝上试图往外看,刚摆好姿势,门被拉开了,他差点摔倒。
南州仿佛没看到他滑稽的动作一般,面无表情的说了句:“出来。”
这废弃的院落之前是一位姨娘居住的,那姨娘怀孕四个月就小产了,后来经不住打击,跳井了,这院落就荒废了,存放一些府上没什么价值的东西。
因为这里死过人,还是自杀,大家都觉得晦气,没人愿意往这里来。陆成雪小时候听了这件事,想看看那口井,偷偷跑来过这个院子,觉得没大家说的那么吓人。后来这里杂草旺盛,陆成雪觉得兔子会喜欢,她没事干就跑这里放兔子。所以她要在这儿收拾个人,那肯定也是没人来打搅的。
陆成雪坐在院里的一个椅子上喝茶,这椅子一看就是新搬过来的。
“姑娘,丞相秉公执法,高风亮节,你这样仗势欺人,恐叫天下人耻笑,若是现在放了我,我便既往不咎。”
陆成雪嗤笑一声,没理会他给相府戴的高帽,反倒是盯着他肿起的一边脸,问道:“贵姓?”
“在下沈复回。”沈复回被绑着,没办法作揖行礼,只能干巴巴的报上大名。
“沈、复、回……”陆成雪一字一字的念,仿佛在回想,记忆里有没有这么个人,“南州,你认识吗?”
南州丝毫不犹豫的答到:“不认识。”
陆成雪冷笑一声:“不认识,那就好办了。”随即拿起桌子上的鞭子朝沈复回胸膛挥去。
沈复回猛的被抽了,一时没反应过来,疼的惊叫出声:“啊……”
陆成雪觉得不解气,又挥出几鞭,沈复回顿时皮开肉绽,有血渗出了衣服,额头上也多出了许多汗。
沈复回往一边躲,南州一脚将他踹翻在地,鞭子随即落在了他大腿上,他疼得蜷起身体:“动用私刑,按律法,斩左趾,流放一年。”
“律法倒是背的熟悉,那发配为妓,为期几年?”陆成雪用了十成的力气,这会儿有些手酸,便停下来与他争辩。
沈复回无言以对,发配为妓的人,一辈子都毁了,有没有期限都毁了。
“说呀。”陆成雪又是一鞭子下去,“说呀,你说呀,你不是很懂吗?”陆成雪一边说一边打。
沈复回终于忍受不住疼痛,咬紧牙关:“天子犯法,尚且与庶民同罪,那位姑娘想必也不无辜,大理寺和刑部怎会错判,姑娘如此咄咄逼人,可是对大梁律法不满?”
如此大逆不道之话,叫皇帝听了,可是要诛九族的。
可是这些话并没有吓到陆成雪,反而叫她怒气更盛,好端端的阮辞,只三月未见,怎就成了罪臣之女?工部尚书阮庭山,谁人不知,他对任何皇子从来都是退避三舍,怎么就能撺掇三皇子谋害太子?还证据确凿,连三司会审都没有,就被判了满门抄斩,偏又仅留了唯一女眷,进了凌海楼?别说阮辞觉得蹊跷,她陆成雪也觉得判的太快了。
沈复回被打的奄奄一息了,嘴里还在呢喃:“丞相高风亮节,怎么会教出如此不讲道理……”话还没说完,便一动不动了。
南风上前检查了一番:“晕过去了。”
陆成雪收了鞭子,吩咐南州几句便离开了。
陆渊回来的时候,陆成雪双手举着戒尺跪在大堂:“女儿不孝,还请父亲责罚。”
陆渊接过管家陆平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不紧不慢的说:“说吧,又做了什么?”
“闯了凌海楼,救阮辞,没救回来。”陆成雪望着地面道。
陆渊居然没有摔杯子,这倒是出乎意料:“起来吧,爹知道你与阮辞交好,又性子急躁,就一直瞒着你,没成想,还是给你知道了,这次就算了吧。阮家是皇上亲判的,没人敢提出异议,你以后不许再去找阮辞,就当这人死了,老实呆在家,皇后娘娘本就对你不满,你切莫再要惹是生非。”
陆成雪本就做好了先挨一顿打,在替阮辞求情的打算,现在不用挨打了,但是情,她依旧要求,她倔强的跪着,抬起头看着陆渊,用一副快要哭且楚楚可怜的表情,好激发出陆渊的父爱:“爹,女儿就这一个交好的朋友,求您救救阮辞吧,她堂堂尚书府小姐,从小锦衣玉食,在那种地方,怎么活的下去啊?以后我再也不闯祸了,您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求您救救阮辞吧?”
“你给我起来,你看看你这样子,哪有一点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陆渊把茶杯重重的放在桌子上。
“爹不答应,我就不起来。”陆成雪倔强的说。
陆渊这下被激怒了,他一直娇惯陆成雪,吃穿用度皆是最好的,就希望把女儿培养的知书达理、雍容华贵,将来好母仪天下。陆成雪也还算争气,生的美丽,得了太子的喜欢,一切都在按照陆渊的期望走下去,只等太子选妃那日,便可大功告成。偏不知是哪根筋搭错了,及笄之后,变得肆意妄为,恃宠而骄。陆渊也纵着她,以此来试探太子的真心。
没成想,闹着闹着竟越来越过火,连朝廷命官家儿子的眼睛都给刺瞎了。
李侍郎当即就报了官,陆成雪被大理寺压入大牢,陆渊为了表明自己的高风亮节,没有为女儿辩解。
直到三日后,李侍郎亲自去大理寺接出陆成雪,表示一切错误都是自家儿子,与陆成雪一点关系没有。
陆渊也因此确定,陆成雪的太子妃位,稳了。
可这一点,没能逃过皇后娘娘的眼睛,她本就不喜陆成雪,这下更加厌恶了,要是陆成雪再与青楼妓子、罪臣之女扯上关系,那他陆渊的算盘怕是要落空了。
“够了,你就是被我宠坏了,不知天高地厚。”陆渊的语气里夹杂了怒火,他在朝堂,虽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但也如履薄冰,尤其是皇帝年纪大了,猜疑之心越来越重,稍有不胜,便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他只想尽快让太子娶了陆成雪,好稳住局面,没成想,陆成雪不思进取,还跑去青楼抢人。
“请爹责罚。”陆成雪又将戒尺举到陆渊面前。
陆渊拿起来就朝陆成雪的手心打了一下,力道不轻:“别以为我不敢打你。”
陆成雪疼的眼泪掉了出来:“爹就是打死我,我也要救阮辞。”
陆成雪长的像她娘,眼泪汪汪又倔强的样子,让陆渊一下想到了方姝柔。
“我就是死了,也要和离。”这句话回荡在耳边,陆渊还欲再打的手,停住了,他将戒尺扔在陆成雪脚边,往门口走去。
陆平喊了句:“老爷……”
管家话还没说完就被陆渊打断了:“看好她,剩下的事明天再说。”陆渊紧皱着眉头往祠堂方向去了。
陆平叹了口气:“小姐,老奴去给你拿药。”
“不用了。”陆成雪拒绝了,她不喜欢这个管家,因为府里的事都逃不过他的眼睛,他会事无巨细的告诉陆渊,就算她求他,都没有用。
陆平也知道陆成雪讨厌她,所以什么客套的话他都不会讲,他不会劝说陆成雪别惹陆渊生气,也不会劝说陆成雪别跪着,会着凉,既然陆成雪说了不用自己拿药,那么他就站在一边等着陆成雪跪够了。
陆成雪的手心慢慢红肿起来,又有些痒,陆平在一边还偏不走,看着那张做事与陆渊如出一撤的老脸,陆成雪越来越烦闷,于是便起来回自个儿院子了。
陆平得了陆渊的命令,派了更多的人,守着陆成雪的院子。
婢女春雨从井里打了凉水给陆成雪泡手,她问春雨:“南州呢?”
春雨抱怨道:“睡了,小姐也太纵容南州了,小姐还没睡,他到跑去睡觉了。”
陆成雪道:“南州还在长身体,贪睡也正常,你想睡的时候,我没叫你睡吗?”
“是是是,小姐最体恤我们这些下人了。”春雨是陆成雪最贴心的丫鬟,她捧着陆成雪的手,心疼道:“老爷也太狠心了,打这么狠,打坏了怎么办?”她一边往陆成雪的手心浇凉水,一边说话,还要空出嘴来,往她手心吹几口气。
陆成雪看她忙碌的样子,心里酸了一下,她真怕对她好的人,最后都一个个离开:“南州受伤了,大夫看过了吗?”
春雨道:“看过了,开了些跌打肿痛的药,小姐不用担心。”
陆成雪点点头:“那我们就不去打扰他了,让他多睡会儿吧。”
“小姐还是多关心关心自己吧,男孩子皮糙肉厚的,挨几下打,不打紧,到是小姐,又罚跪,又挨打的。”
陆成雪又安慰了几句春雨,便涂了药,睡下的。
她本想叫南州偷偷去看下沈复回,既然睡了,就罢了,即便她从侧门回来的,陆平也知道她抓了人,就算没来及禀告陆渊,也会找人看着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