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渊立刻放下手中糕点,笑容淡了下去,严肃道:“别家女子都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你怎么就天天想着往外跑。”
陆成雪见好就收:“知道了,爹,您早些歇息吧,女儿就不打扰了。”
既然陆渊没再明令禁止她外出,那陆成雪就默认了自己可以出府,想必陆平也不会再拦她。
南州给何正送了信,邀他明日无为阁一聚。
何正任职于户部,领了外出的牌子,以办事为由偷偷去了无为阁。
无为阁是望安城内众多茶楼之一,之所以选在这里,是因为这地方离望安最好的绣楼近。
何正来的时候,陆成雪已经坐在包间里喝了两杯茶,南州坐在她对面吃点心。
南州见二人打完招呼,也丝毫没有起来让座的意思。
何正故意招惹南州,他调笑道:“谁家仆从竟比主人的架子还大。”
南州白了一眼何正:“那么多位置不够你坐?”
何正笑了笑,故意挑了南州旁边的位置,眼看着他就要往下坐,南州悄悄用脚勾走了他的椅子,何正并不上当,竟扎起了马步。
南州的恶作剧没有成功,不满的看了眼何正,又将椅子推到他屁股下面,道:“请坐,何大人。”
陆成雪见何正对南州的恶作剧并不生气,难免心生疑虑,随即严肃的喊了声:“南州。”
南州“哦”了一声,立刻乖巧起来,起身坐到陆成雪身边。
陆成雪道:“南州小孩子脾气,何正哥哥莫怪。”
何正爽朗的笑了两声:“无碍。”
陆成雪步入正题:“上次与哥哥合作颇为愉快,不知道哥哥可愿意继续与成雪合作。”
何正装做一副惊讶的样子:“阮小姐不是已经被义父接回府了吗?”
陆成雪道:“是,可我有另外的事需要哥哥帮忙?”
何正喝了口茶,有些为难道:“我自然愿意为妹妹分忧,只是……”
陆成雪听他只是了半天没有说出口,便又唤了声南州。
南州从腰间取出一根金条,跟上次何正拿走的一模一样,这次他没任性的把金条扔给何正,而是双手奉上。
何正看了一眼,欣然收下,接着道:“只是上次我给你传递消息的事,义父似有察觉,那日把我们几个叫到一起,旁敲侧击了一番。”
陆成雪不知何正的话是真是假,只能顺着他的话道:“高利益往往伴随着高风险,哥哥身居官场多年,自然明白其中的道理。成雪想说的是,哥哥想升官发财,也不是只有父亲一条路,两头兼顾不是更好吗?”
何正看了眼南州,南州从刚才给完他金条后,就再也没注意过他,也是,对于南州这种单纯的人来说,像他这种见利忘义的货色,自然是令人讨厌的,还好相府没把他养成一颗歪脖子树。他又将视线转回陆成雪,道:“既然妹妹表了诚心,那我也说说我的顾虑吧,我怕有朝一日,妹妹入主东宫,与我翻脸怎么办?”
陆成雪笑了下:“怎么会呢,我已经将把柄自动透露给哥哥,以后就是一条船上的人,谁完了,船都是要翻的。”
何正问道:“妹妹说的把柄是阮辞还是南州?”
南州听见何正提起了自己,立刻恼怒的瞪着何正。
何正立马跟陆成雪告状:“你看他,此时就这样仇视我,若是哪天我们出现了分歧,南州怕是要亲手杀了我吧。”
还不等陆成雪回答,南州立刻站了起来:“你别装了,我又打不过你,你杀了我还差不多。”
何正随即从袖间取出一本书,往南州一扔。
南州接住,将书放在眼前,封面赫然写着《归元剑谱》。南州将书往桌子上一拍:“姓何的,你什么意思?”
陆成雪看到这几个字时,心里涌起一丝古怪之感,但她不动声色,伸出一只手,拉了下南州,道:“哥哥放心,我的意思南州不敢违背,倘若哥哥依旧不信任我,我也不会怪哥哥的,父亲面前,我们依旧是不亲近的兄妹关系。”
南州顺势就坐了下来,道:“何大人,你放心好了。”
何正刚才的一番折腾,一是想将剑谱送出去,倘若他直接送给南州,南州必定嫌弃不肯收。二是如果他答应的太果断,陆成雪怕是也要起疑心。反倒是模棱两可,首鼠两端的人才让人更放心。
他大笑了两声,端起茶杯:“妹妹出手大方,何正定然知无不言。”
陆成雪也举起了茶杯,道:“哥哥爽快,祝我们合作愉快。”
何正举着没动,定睛看着南州。
南州只好也将茶杯举了起来,半天才憋出一句:“剑谱我会好好练的。”
三个人拜把子似的,各怀心思,喝了自己手中茶。
陆成雪放下杯子,直言道:“起先一心只想把阮辞接回来,并未细想中间的经过,此时再想,总有疑虑浮于心头,望哥哥解惑。”
“但说无妨。”
“由于两位知府的口供,大理寺才知凌海楼还做着勾结地方官员的买卖,那两位知府是如何落网的?”陆成雪问道。
何正作为户部侍郎,自然知晓其中的原由,他道:“起因是纪光将军上表皇帝,他的粮草,质量一年不如一年,今年居然给他生虫的粮食,这叫人怎么吃?虽说边塞已三十余年无战事,但军队的操练是一日也不能落下,若是连吃都吃不好,哪里还有力气操练,只怕到时候军心散乱。敌人若是得了消息,就是没有来犯的心思,恐怕也想试上一试。”
陆成雪想了一下,道:“军队的粮草都敢动手脚,他们能让纪将军的奏折递到皇帝手上吗?”
陆成雪这一问,倒是让何正刮目相看了:“现在无战事,边塞的奏折确实都要经过兵部,不过这次,纪将军直接遣了儿子回来,说是回来省亲,面见皇上时,直接掏出了奏折,打的那些人措手不及。”
陆成雪接着问:“那两位知府来望安的路上就没有出意外?”
“纪将军虽然一介武夫,但心思缜密,他是托了皇贵妃的关系,让儿子偷偷面见皇帝的,皇帝第二日上朝,找了个由头,随即抽了几位知府述职。当即就有大臣反对,说述职如若不按照之前规定的顺序,会引发矛盾,搞的人心惶惶。皇帝说,这几位知府在其位谋其政,不管是上交的赋税还是政务,都是数一数二的,偶尔嘉奖一下,有利于促进官员的积极性,大臣还欲反对,皇帝就宣布下朝了。”
“这么说,两位知府以为进京是受封,所以得意忘形了,一进望安就迫不及待的去凌海楼消遣,实际早已被暗中盯梢,只等他们犯错后再缉拿归案。”陆成雪若有所思道。
何正点点头:“说的不错,大理寺抓人的时候,他们两个正春风得意,把酒言欢,一开始拒不承认,大理寺拿出了有他们印章的官贴,他们还不知出了何事,一口否认自己从未签过这样的帖子。直到大理寺告知他们军粮草被偷换,他们才知闯了大祸,随即将自己偶然间收邀,去了凌海楼享乐后,一时乐不思蜀,由如进了神仙洞,什么都愿意拿出来与之交换的事交待了。”
陆成雪听的皱起了眉头,凌海楼有这等本事?又问道:“这么说,是他们用自己的官印交换了去凌海楼享乐的机会?”
何正道:“目前查出来是这个情况,有人用宜州和定州的文书告知青州,他们哪里下大雨,官道被山上掉下的泥石挡住,运往边塞的粮草要在青州多停几日,就是在青州停留的几日,粮草被调包了。”
陆成雪道:“这么说青州的知府也有参与其中?”
“恰恰相反,青州照常办事,无纰漏。”
南州看起来漫不经心,只知道吃点心,实际二人的对话,他听的一字不落。南州道:“不对。”
何正问:“哪里不对?”
南州看向陆成雪,陆成雪点了下头,南州才道:“官印是随时都要带在身上的,他们要借出去了,怕是第二日就被发现砍头了。如果是上次他们来望安时,提前在需要的文书的上盖了章,那么等到这个文书到达青州时,章子的颜色定然已经变化,青州不会认的。”
大梁所有官章用的都是特制的印泥,会随着时间的变化,颜色逐渐加深,以确保文书上的日期与官章的统一性,防止有人拿文书的时间差做手脚。
上次二位大人来望安城述职,恐怕已是两年前,保留两年印章的文书,签上最近的日期,难道青州就没有疑虑?
陆平笑道:“小南州,聪明。”
南州并不喜欢陆平的表扬,总觉得他不是真心实意,而是借机嘲笑。
见南州不理自己,何正也不生气,接着说:“大理寺确实怀疑宜州和定州知府的官章被凌海楼复刻了,但是没有证据,也审不出来,如今军粮出了问题,我户部也脱不了干系。”
“私刻官章是要诛九族的,谁这么大胆?”陆成雪道。
何正答:“这就是大理寺要查的了。”
陆成雪点了下头,有提出了自己的疑问:“还有印泥,每次申领了多少,都是记录在案的,申领后能盖多少次章也是计算好的,谁能弄得到这种特制印泥?”
“大理寺可能也想到了这个情况,应该在查了,具体情况可能还要多等几日。我还有公务在身,不能留太久,剩下的事,下次再说。”何正回应完最后一个问题,便起身告辞。
陆成雪也不好久留,怕陆渊知道。
何正走后,陆成雪去了隔壁的绣楼。其实她刚出府的时候就先去了另一家绣楼,待了一会儿后,才去的无为阁。
陆成雪回到府里不久,两位绣楼的伙计,就将她买的布料和成衣送到了府上,这一幕恰巧被陆平看到。
陆成雪讽刺道:“好些日子没出门了,就是出门买了些东西,陆管家不会也要跟父亲告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