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姿堂 第4章 第 4 章

月媒婆慢慢抽出自己的手。

再想想当初杨掌柜答应的大红封，眼神转了转，拍了拍自己的大腿，语气又惋惜又真切的说：“妹子啊，我也是真盼着这两个孩子好，那杨大郎诚心求娶，瑜丫头又是个好的，以后日子定是和和美美，我今天不怕你指着鼻子骂我，也就跟你交个底。”

说完看着苗秀莲一副脸色焦急的样子。

这才缓缓说出来，“妹子，是这样，这杨家确实是好人家，就是这杨掌柜早年丧妻，自己辛辛苦苦把两个儿子拉扯大，现在杨大郎能接手自己家业了，杨掌柜也能松快松快些，这就想着找个续弦搭伙过日子，而且杨掌柜也算是在咱们县里有份家业，总不能真自己孤寡过这下半辈子，你说是不是。”

苗秀莲听到这里大概知道了月媒婆的意思，看来这第二点杨家没有点头。

月媒婆到底是县里有名的媒婆，嘴上功夫了得，就算看出苗秀莲的脸色不对，那说起来话来也还是一副真心实意的样子。

“我再说句不中听的，这杨家一家子都是大男人，而且杨掌柜这再迎进门的本就不是原配，续弦还是隔了一层，你这到底不是亲娘，到时候你若要和瑜丫头一起过去，说出去名声不好听，再有岂不是让瑜丫头在这继婆婆面前难做嘛。”

苗秀莲听着跟着点头，媒婆说的每一句话都有道理，她除了点头也不知道能再说点什么。

月媒婆：“妹子，我知道这实在是伤你心，但是你想想，瑜丫头是多么孝顺贴心的孩子，就算她嫁过去了，难道还能不管你吗，只要等瑜丫头在杨家生下孩子，站稳了脚，那说话也硬气了不是，再说你们也都在县里，就这用不了一个时辰就能走一趟，到时候瑜丫头在自家杂货铺子里帮忙打理，指头缝里漏的也够你过活了，再时常回来看看你，那和你一起跟过去也没差多少了。”

苗秀莲：“嫂子说的是。”

月媒婆看出来这苗秀莲就是个寻常妇人，这腿脚不好少出门不是那种磨嘴皮子的妇人，只盼着自家孩子好就行，看来现在这亲事是十拿九稳了。

现在就差这最后一锤子敲定了。

“妹子，我这匆忙上门就是怕杨大郎亲事的风声传出去，被人抢了先可再不好找这样的好人家了，这婚姻大事你可要抓紧替瑜丫头拿个主意才好。”

苗秀莲晓得，这杨家实在比之前说的人家强了太多，她不能在这个时候拖累瑜丫头，她一个老婆子做点活计自己有口饭吃就行了。

苗秀莲：“我晓得，今天先多谢嫂子跑这一趟，等瑜丫头回来我好好跟她说，只是要劳烦嫂子先等一等不要声张，明天午后肯定给嫂子回信。”

说完起身走到里面床头，从里面绣完的绣品中取出两条手帕，走回来塞到月媒婆手里，“嫂子，这是我自己绣的帕子，不值什么，就当是给嫂子添个新花样，看个新鲜吧。”

月媒婆丝毫没有推拒，起身直接接了过来，再拿起帕子看了两眼，没想到绣的不比店里的差，脸上的笑更多了些。

“哎呦，妹子这手是真巧呀，这么好的花样我拿在手里出门都体面，那我就不客气了，等明午后我再过来，咱们再好好说说话。”

说着起身要离开，苗秀莲殷勤的一直送到门口，又说了一通感谢的话，这才把月媒婆送走。

苗秀莲回到屋檐下坐下，手里拿着绣棚却一直没有动手，脑子里一直想着杨家的亲事，她就怕瑜丫头认准了不让她一起进门就不肯嫁，她想着要怎么让瑜丫头点头，这样好的儿郎又有些家底，错过了岂不是真要拖累瑜丫头。

劝人的话还没想完，就听到门口传来了声音，抬头见苏瑜回来了。

“娘，天都要黑了别绣了，歇着吧，仔细伤眼睛。”苏瑜进门看到娘还在刺绣，赶忙劝道。

苏瑜心想，等她养好身子能出门做活了，定不会再让娘做这伤身体的活计了，走过去，直接拿走娘手里的绣棚，生怕她再忍不住还要接着绣。

苗秀莲心里想着事，也就没跟苏瑜争，就坐下屋檐下想着怎么开口。

苏瑜转身看娘今没再强撑着刺绣，也算是松口气，否则真不知道那便宜的膏药能不能有点效果。

“娘，你饿了吧，我这就去做饭，你先歇歇一会就好。”苏瑜边说话边直接去了灶屋。

现在她们娘俩银钱短缺，一个铜板恨不得掰成两半花，家里现在也就只做早、晚两顿饭，晚饭吃的时候就稍微早一些，现在她都有些饿了，娘肯定也等一会了。

苏瑜进灶屋看了一圈，家里好久没买肉了，只有些青菜和昨天剩下不多的木耳，但是有昨晚隔壁春花嫂子送来的一小碗瘦肉，说是谢她给孩子的山楂丸，孩子喜欢的紧，其实就是给孩子的小零嘴怎么能好意思收人家的肉，结果春花嫂子手快的很，放下碗就跑出去了。

苗秀莲在院里看着就笑了，说收下吧，两家相邻也住了有三年了，知道春花媳妇是快人快语的热心肠，大不了下次再多给孩子拿一些山楂丸就好了。

苏瑜看着心想原本还舍不得吃，但是现在天热家里也没有井能拔凉，又怕放坏了白白浪费，再想着今天领了工钱，也该给娘吃顿肉补一补。

好，那今天的菜就是木须肉了。

先淘米洗黄豆做豆粥，等粥煮好的时候正好去备菜。

苏瑜利落的把肉切成薄片，再用酱油、面粉、粗盐、现在没有料酒用少量的醋去腥，抓匀后腌上放在一旁，再把黄瓜和胡萝卜洗好后切片。

等粥煮好后，放在一旁掀开盖子放凉，热锅烧油后放上一点蒜片爆出香味，然后加入腌过的肉翻炒至变色后盛出备用，再就着锅底留油倒入胡萝卜，黄瓜，木耳翻炒至变软，再把炒好的肉片倒入一起，翻炒均匀后就可以出锅了。

全部做好也就半个时辰。

木须肉炒好后，苏瑜把饭菜都盛好，然后赶忙再往大陶盆里倒满清水，这样就着灶上的的余热把水给烧上好用来晚上擦身子。

没办法，这县里连一捆木柴都要两文钱，只能这样节省些用，虽然水不能烧开，但是起码是温热的。

苏瑜端着饭菜放在檐下的桌子上，这样趁着天还没黑吃饭还能省点灯油钱，“娘，吃饭了。”

苗秀莲坐到桌前，看着今天难得炒了肉，不想坏了女儿胃口，就想着等吃完饭再说吧。

苗秀莲夹了一筷子木须肉，味道真是不错，爽口入味还不油腻，叫她都忍不住想多夹几筷子，但是看着女儿只吃黄瓜，胡萝卜，肉都舍不得吃几口，身上看着比年前还要瘦上几分。

别人都说她养了个贴心孝顺的女儿，可没人知道这个孩子多让人心疼。

“这菜炒的真香，娘可做不来，有一阵没吃肉了你多吃点。”说着夹了一大筷肉放到苏瑜碗里。

苏瑜笑着把碗捧起来离远一点不让娘再给她夹，又给苗秀莲夹回大半到她碗里，“娘，我这够吃了，刚才熟的时候香的我没忍住尝了好几口了。”

说着夹了许多胡萝卜到碗里，不再碰剩下不多的肉片。

苗秀莲哪里会不晓得自己的女儿，怎么会做这种背着她偷偷吃肉的事，不过是让她安心罢了，但她也不说破，总归这亲事一旦成了就能让瑜丫头过上好日子了。

母女俩的饭简单吃的快，吃完饭苏瑜手脚麻利的收拾好灶屋。

洗洗涮涮忙完出了不少汗。

因为屋子南向也只有一扇窗户，屋里往往还不如外面晚间凉快些，还有朦胧的月色也不用点灯，往往娘俩在外面歇着乘凉，快入睡的时候再进屋。

苏瑜忙完坐到娘身边的小凳子上，靠着后墙歇息，娘在一旁打着蒲扇，驱蚊又有点小风，苏瑜觉得就算是不嫁人这样守着娘好好过日子也是愿意的。

哎呀。

回来后忙着做饭差点把药给忘了，起身去屋里提竹篮，没看到身后苗秀莲刚刚准备开口说话。

“娘，这是这次的工钱，十张帕子吴婶婶全都收下了。”苏瑜说着话从屋里走出来，把剩余的钱递给娘，然后才拿出膏药来。

“娘，领工钱后我去给你买了几帖膏药，您脖子不舒服好久了，您就算不说我也知道，不能这样熬着了，以后我也想办法做些吃食拿出去卖，也能补贴家用，不用娘以后那么辛苦了。”

苗秀莲看着女儿手里的药生气的直接把药塞回到竹篮里：“我不用敷药，平时多歇一歇就行了，哪里要浪费这个钱，你明天就拿去退了，有这钱还不如多攒下来给你当嫁妆。”

苏瑜就猜到娘不肯花这个钱，但是她肯定是不可能拿去退的，只能先哄着娘收下。

“娘，这药我也是选的最便宜的了，总不能为了我的亲事让我看着娘受罪，再说了这亲事还不知道猴年马月能有消息，攒嫁妆的时间还长着呢，也不差这几个铜板。”

苗秀莲听着突然来了精神，这可不是她正要说的话嘛！

赶忙紧紧的拉着苏瑜的手在身旁坐下，生怕她不爱听起身找由头跑了，“谁说要猴年马月去了，我家瑜娘这么俊俏能干，多的是好人家惦记呢，今天可不就是有人上门了。”

苏瑜听着不由纳闷，她白日里都在家没有人上门啊，出门的时候都是好多人家要做晚饭的时候，什么人家能这个时间上门提亲的，但是看娘的样子也不是假的，便直接问道：“娘，今天我出门后有媒婆上门了？怎么会挑这个时辰来呢？”

不怪苏瑜不相信，不说是在县里就是在乡野村里，正经说亲事是婚姻大事，谁家能挑这落日日头上门，那不是明摆着没放在心上，能这样做的人家哪里能是什么好人家。

苗秀莲倒是面带喜色，说话都有几分激动：“这倒是小事，人媒婆也说了是先来听听咱们的口风，不想声张怕被人抢了先，来的还是县里有名的月媒婆，多少人家都托关系找她呢，今天她是主动上门，这次真是个实实在在的好人家。”

苏瑜心里更有些怀疑，平日那样的摆谱的媒婆居然主动上门，但是既然上门了想来应该知道她那两个条件，也有些好奇的问：“那是谁家呢？”

“你这些时日出门给娘买针线去的是不是城东的杂货铺，招待你的是店里一个十**岁样子的儿郎？”

苏瑜回想了一下，确实有点印象，这两次去是店里的一个年轻伙计招待，个头比她略高一点，长相没什么印象，倒是说话殷勤的很。

“是啊，娘，难道是那家杂货铺子托的媒人？”

苗秀莲兴奋地拍着苏瑜的手，说道：“就是他家呢，杂货铺杨家，招待你的应该就是杨大郎，媒人说了那杨大郎自你第一次去就看中了你，后来你再去特地托人打听了知道是你，立马回家求他爹点头，这才请了有名的月媒婆上门。”

苏瑜听完想着这家里倒是不错，是个稳定的谋生，但是这样的人家能答应她那两个条件？

这两个条件她既然敢当媒婆面直接提出来，就绝对不是开玩笑的话，少一条她都不能点头，这个必须要问清楚：“娘，那媒婆应该同杨家说了我的条件，杨家两条都肯点头？”

苗秀莲还是紧紧拉着苏瑜的手，想着下午月媒婆说的话是很有道理，就这样一点点和苏瑜说了出来，然后小心的看着苏瑜的脸色。

月光下寂静无声。

苏瑜慢慢缩回娘拉着的手，说道：“我不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