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漠北的星空之上闪耀着群星,或一瞬还会有流星划过。
可戚东与漠北的营帐内皆是沉重氛围,都在为为国捐躯的战士们默哀。
那流转在夜空之中的星星,又究竟有几颗,是会为普通的人们而停留?
只恨这不断燃起的战火,只恨这绵延不绝的国仇家恨,一点一点在蚕食普通人的生存之道。
漠北营帐之内,他们的军师被他们的大汗罚成了重伤,而戚东营帐里,那曾经少年桀骜的林小将军也不过是强弩之末。
"阿渡,为何要逞强?"
季凌溪看着林御渡腹部那条狰狞的伤口,终是责骂的话吞入了腹中。
"我快没机会再上几次战场了,凌溪,我自己也知道,我不可能与你征战天下,我就是一……"
林御渡话还没说完便被季凌溪捂住了嘴。
"不准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阿渡要与天同寿,万寿无疆。"
季凌溪面上认真,却满眼满心都是绵延的爱意。
林御渡最后也只能妥协的说了一句。
"好。"
最是人间寻常事,最是人间无情时。
战争不会因为平凡人的生死而结束,甚至不会因为敌方将领的死亡而轻易结束。
这延绵不绝不绝的战火就像刻在人间的诅咒,诅咒着戚东,诅咒着漠北,亦诅咒着天下……
漠北再次发动了夜袭,在那场正面突破无果之后。
林御渡知晓漠北善战,好战,定不会轻易善罢甘休,早早的部署好了墨域内的兵力布局与防御。
这次漠北的计策也没有得逞,反而碰了一鼻子灰。
诸多羽箭从城墙之上射下,总是漠北战士心比刚坚,那也是血肉之躯。
冲在前面的战士无疑都被射成了刺猬。
拓跋斯眼看局面难以控制,只得又下令撤军。
"这戚东人果然诡计多端。"
"皆不是良善之辈。"
拓跋斯看了一眼站在城墙之上戎装的林御渡和季凌溪,狠狠打暼了他们一眼,带着剩下的漠北残部回退回了津川内。
"凌溪,要乘胜追击拿回津川域吗?"
这一场夜袭戚东几乎没损失多少将士,倒是因拓跋斯莽撞攻城,他们损失了不少精锐部队。
"不,这一战虽说漠北军伤了一些根基,但地基就在这,若想夺回津川,我们还需更多的助力。"
"需得拓跋斯自乱阵脚。"
季凌溪看着晦暗的夜色,这一夜似乎格外漫长,好像太阳升起的格外漫长。
夜色晦暗之下,漠北原本稳固的军心也开始土崩瓦解。
"大汗,您今夜草率了。"
岑易棋躺在榻上养着伤,吐息之中尽是虚弱。
他本来就是文弱军师,不懂一点武功,这二十军棍若下手再重一些,完全可以要了他的性命。
"轮不到你在这说三道四。"
拓跋斯嘴硬道,却还是小心翼翼的为岑易棋涂抹着伤药。
"大汗此时应该蛰伏,整合军心,以备戚东军奇袭。"
岑易棋感受着自己背上那微凉的伤药,心中似乎好受了些。
"大汗切勿心急。"
"大汗是我此生见过,最勇武之人,却心思单纯。"
岑易棋脸上挂上了一抹笑意,他如今也二十有六了,换作在戚东的其他候门人家,怕是孩子都有好几个了。
可他不后悔,他不后悔背井离乡,不后悔来到漠北。
他喜欢这漠北的潇洒风土,无拘无束。
他本来就是苟活之人,这条性命若能自由的活上一生,那也是值得的。
"挨打还改不了你这嘴碎的毛病。"
拓跋斯为岑易棋上好伤药之后也没有离开,而是留在了帐中陪他。
拓跋斯心中有愧,亦有压制不住的爱意。
一开始他确实只把这长相白净好看的戚东谋士当做luan宠。
可那一双凤眼里一次次流出的泪,一次次眼尾动情时如胭脂般的红。
无疑都在撩拨着他这个漠北王的心弦。
更别提之后他还屡出奇策助他一统了漠北。
暮色终是被烈阳给替代,那耀眼的太阳还是升起了。
戚东派了一支小精锐暗暗潜入了津川内,探明漠北留在津川还有多少兵力。
在又一个慕色时分,戚东的那支精锐部队全数回来向季凌溪禀明情况道:"陛下,漠北在津川所留兵力不足三万,我们完全可以出兵收回津川。"
季凌溪和林御渡听到这个消息无疑都是大喜过望,在商讨一番后决定以其人之道还之其人之身。
津川离漠北最近,却是放牧的绝佳地界。
津川不同于墨域,可以修筑起高楼城墙,漠北留在津川的兵力大多是留在了营帐之中,没有高墙掩护,也算易攻之地。
"传我令,明日子时,戚东八成将士随我出征,剩余两成,随林小将军守城。"
季凌溪在军中的号令自然是说一不二的,只是林御渡有一丝丝的失落罢了。
林御渡现在,已经不能跟随他的殿下出生入死了吗?只能在后方做一做掩护了吗?
林御渡虽然心里这么想,但却没有抗命不接。
命运变换无常,有时候自己怎么想的,自己的敌人也是怎么想的。
"大汗,我们留在津川的兵力不足了,不如搏一搏,留五成兵力留守,剩下的五成兵力全力进攻墨域。"
"这样就算他们夺下了津川,那墨域也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岑易棋杵着拐杖,在军营的沙盘上排兵布阵着。
"最后信你一次,若这次不成,我也保不住你。"
拓跋斯看着眼神之中散发着汹涌野心的岑易棋,最终决定再信一次这个叛**师。
"大汗请放心,如若这次不成,我愿意以命殉漠北战死将士。"
岑易棋言之凿凿,对天发誓的神态认真极了。
翌日傍晚。
戚东的第一波军队已经出发了,林御渡看着城墙之下出征的士兵们,心绪万千。
夜晚亥时。
"岑军师,戚东军队前来夜袭,与您料想一般。"
"可他们来了五万士兵,我们营内只有一万将士了,这津川怕是守不住了。"
"守不住,就拉上他们一起陪葬。"
"我定要季氏一族生不如死,为我候府死去的一百八十三人追悼,就算拉上我这个还活在人间的怅鬼又如何?"
岑易棋眸中神色晦暗,却充满了仇恨。
津川内留守的漠北战士终是军心已乱,自乱了阵脚,被戚东军打了一个落花流水。
这些漠北军多数是一些伤兵,季凌溪隐隐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的感觉。
季凌溪很倒是容易拿下来津川的大本营,却在一个半残的戚东人那里听到了让他慌乱无比的消息:"皇帝陛下,您心爱之人,怕是要以身殉国了。"
"漠北的主力军根本就不在津川,而是全数往着墨域去了。"
"我看您今日带来的兵力,足足有七八成吧,您身患重病的爱人,要怎么守住墨域呢?"
岑易棋幽幽的笑着,他知道他今天活不了了,但起码要在死之前,送给这季氏一族一个大礼。
"一成士兵留在这守住津川残局,剩下的士兵都随我回墨域。"
季凌溪慌了,彻底慌了,墨域离津川有两三个时辰的路程,他们现在新军赶过去,怕是已经来不及了。
"阿渡,你一定要等等我,一定要活着等着我。"
此刻墨域内。
漠北军攻破了城墙,战火烧到了城内,原本还算祥和的墨域此刻战火燎原。
林御渡勉强拿着那红缨枪,麻木的斩杀着一个又一个漠北士兵。
他们守城了戚东军大概只剩下一千多人了,可那漠北军却像能再生一样,怎么也斩不完。
林御渡已经数不清自己身上有多少个伤口了,他只是麻木的凭着记忆斩杀着那漠北士兵,就好像那日寻南边境他与季凌溪遇袭一样。
他与身边的将士围成了一个圈,尽量护好圈内的平民百姓。
他们在等,在等戚东的主力军赶过来。
而林御渡则是在等,等再见季凌溪一面,一面就好。
戚东军围成的那个圈的外围不断有人倒下去,林御渡看见了身边一个又一个熟悉的将士被一刀斩断了性命。
去了那忘川轮回岸。
到了太阳快升起来的时候,这个圈只剩林御渡与上百名将士们还在苦苦支撑了。
外围是依旧杀不完的漠北士兵,以及在他们后面笑着的漠北大汉。
"放弃吧,林将军,我看错了,你并不是什么俏美人,你在武功尽失的情况下还能靠毅力撑到现在,林将军,你也算得上枭雄。"
"若你愿意归顺我们漠北,封侯拜相,荣华富贵,戚东给你什么,我们也可以给你什么。"
拓跋斯笑着,他以为他开出的条件足够诱人,却没想到林御渡只是又当着他的面红缨枪流转结束了一漠北军队生命,而后淡淡说道:"不可能。"
"对,不可能。"
"因为林御渡,林将军,只能是我的妻,只能是我戚东人,也只能是我的爱人。"
迎着天边升起的第一道曙光,季凌溪终于带着被支出去的八成兵力赶到了墨域内。
赶到了林御渡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