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照溪雪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箪伊正式拜了师父，每天苦练基本功，终在那年底，谭纵抽出了一把长剑。长剑利落地挽出剑花，在院中变化出残影，箪伊看得惊喜，却见谭纵眼神一变，凌厉的长剑冲向箪伊，箪伊下意识闭眼向后躲去。

“叮！”长剑脱手飞出，猛地扎在箪伊身后的大树上。箪伊说不害怕是假的，意外又联想到女子一剑倒地后的惨状，嘴唇有些发白。

谭纵见此神色未变，在箪伊睁开眼后，指着剑，“将它拔出来。”箪伊用力拔出长剑，长剑的三分之一都深嵌在树中。

谭纵一边收起长剑，一边开口：“人在遇到危险时都会下意识躲避。我教导的徒弟，第一步，不躲。迎难而上。”

一字一顿，箪伊怔住。

“当然，若是你真的克服不了害怕，闭眼也可以。”

箪伊在今后的岁月里，逐渐明白了这些句话的含义。

“习武之人，出剑前有气势，你强他弱，你弱他强。”

“躲避是没有用的，你要快速判断出手的时机。”

“我没有剑法教你，若真是遇到了对手，剑法固定的思路未必有用，你要学会灵活变通，见招拆招。”

箪伊以为自己需要很久去克服恐惧，但她只用了两天，谭纵当时眯了眯眼，说了一句“提升很快。”便不再多言。箪伊自己也觉得神奇。

谭纵到底年纪大了，不可能时时陪着箪伊对练，这时他年少攒来的名望十分有用。不仅好友、同门听说他收了弟子好奇地派人过来试探，更有从前的手下败将们遣他们的徒弟不远万里上门挑衅。

拜师的第二年，前往银月城的江湖人士渐渐多了起来。谭纵跟箪伊说了一句话，“随便打，受伤了找他们拿草药钱。”就在自己躺椅上小憩，留箪伊一人面对。

刚开始，箪伊就是被动挨打的份，来人大多是从小习武的男弟子，看见是个姑娘家，虽有些不忍下手，但各有考量，必定是要赢的，最多出手轻点。

得了面子的陆陆续续回去，临行前还真留下了治伤的银两，谭纵也不在意自己的名声，将银钱交给自己个儿的徒弟买药。

也有作风十分正派的一位，非要等箪伊正式出师那天会再来比试，现在胜之不武。

虽然被打很疼，但实战出真知，也是进步最快的方法。

箪伊出师那天，谭纵很是高兴，因为这三年下来，箪伊的心性和武学造诣已经十分优秀，若是早几年学武，未必会在少年谭纵之下。

谭纵感慨，“心性悟性和努力缺一不可，我这徒儿聪慧过人。”

做任何事没有早晚、性别之分，尝试、付出并持之以恒。

拜别谭纵，箪伊离开住了三年多的银月城。当初那位正派弟子如约而至，两人在西别山山顶上比试。

只见箪伊将背上的行李卸下，随身抽出一把紫竹笛。来人疑惑，“你的剑呢？”箪伊摊了摊手，“我没有佩剑。”

“谭纵是用剑高手，他没有将剑法传给你吗？”

“师傅是师傅，我是我，没有规定师父用剑，徒弟也一定要有吧？”箪伊无所谓，看了看天色，催促道，“比试完我还要尽早下山呢。”

来人不再纠结，一把抽出自己的宝剑，剑身跃出剑鞘发出兴奋的争鸣，电光火石之间，箪伊侧身避开，手腕一跳，竹笛打上那人的右臂。

来人手臂一麻，拿剑的手稍微不稳但很快反应过来，反手一勾，横刺向箪伊腹部，笛身格挡，脚下一扫，进退间又是几个回合。

竹笛贴划过剑刃，箪伊近身向前，右手银针抵住那人的脖颈。

“我输了。”来人收回宝剑，镇定开口。

“承让。”

离开时的西别山阳光正好，远远的就能看清银月城，就如传说中的一样静谧安宁。箪伊摸了摸手中的竹笛，闭目吹了一首浮光，往昔谭纵吵吵嚷嚷的告饶声犹在耳边，“哎呀，女娃娃，好徒儿，别练了别练了，这笛子绝不是人能听得下去的！”

如今，她已经会吹曲子了。

九溪远远看着箪伊闲庭信步般从山道里出来，当即撇下身边的人，朝箪伊奔去，“天呐！你可终于下山了，我可是接了你的信，立马过来等着呢!”

“多谢。”

“我跟你说，你的画册后来都翻印了几次，好些人找我买呢”九溪放低声音，“每年的分红我都藏在家里，就等着你去拿呢。”

九溪小嘴不停地输出，两人走到等候着的马车前，九溪终于停下了话语，有些害羞地介绍着立在车前的公子，“箪姐姐，这就是我前年写信跟你说的秦公子。”

“这位是我一直说的箪姐姐。”

秦旭拱手作揖，“九溪她一直在我耳边提起箪姑娘你，今日见之有幸。”箪伊这两年习惯了江湖规矩，当即抱拳示意，“秦公子过誉了。”

秦旭单独骑马行在前头，九溪和箪伊坐在后边的马车，“刚开始你给我写信的时候还又哭又闹，说家里给你定下了这门亲事，你百般不满意，没想到如今……”

箪伊话没说完，九溪“哎呀”一声，“我本来是宁死不屈的，还和他说我已有心悦之人，谁料他说他知道，还愿意陪我一路北上去寻那人，说若是那人是个良人，也心悦于我，他就会主动退亲的。”

箪伊点了点头，“这般很是难得。”

“然后……他说服了家中长辈，随我一路北上，最后到了上临。”九溪声音小了下去。

“发生什么了？”

“找来找去，居然是……箪姐姐，你还记得当时重伤无、无公子的人吗？”说完悄悄看了下箪伊。

箪伊与之对视，“你是说，卞淩？”

见她脸色未变，九溪点了点头，“就是他，他在上临更是出名，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他是上临里的大杀神，一不高兴就拉人去做客。秦旭一听当时就拉住我，说我绝对不能嫁给这样一个人！”

箪伊没想到这么巧，皱着眉问，“那你喜欢卞淩什么？因为长得好看？”

九溪摇了摇头，“小时候我走丢过，碰到了一个男孩，他救我一起逃出去的。回家后我发了一场高烧，就记得他随身有一块白色的令牌，还有就是长得很好看！”

“那你如何确定卞淩就是你要找的人？”箪伊疑问道，“白色令牌上的花纹是怎么样的？这世间又不止一块白色的令牌。况且孩童长大后容貌可能会有很大的改变。”

九溪捂住了脸，羞愧道，“哎呀，箪姐姐你总是这么聪明。要是我也够仔细，不冲动，只是因为看到块相似的玉牌……就不会头脑一热，当日在海城大街上拦住那马车了！”

箪伊耸了耸肩，追问，“那后来呢？”

“后来……”九溪脸一红，“秦公子拿出一块白色令牌，问我是不是这块？还说他当时千辛万苦把我救出来，可不是为了给他人做嫁衣的。”

“这么说，秦公子才是你的救命恩人？”

“嗯嗯嗯！”九溪点头如捣蒜，“其实我早该想明白，那样一个无恶不作的人，怎么会是会救我的人呢。”

箪伊不语。

九溪说完自己的事，悄悄凑近，“箪姐姐，这几年，我可是帮你偷偷注意着无公子，放心，人在上临，混得风生水起，听说他在朝堂上让卞淩吃了好几个亏，卞淩已经不敢轻易动无家了。”

“还有还有，我手下派去盯梢的人，总说那无公子会偷偷买你的画，哎呀，不知道他是认出了你的画，还是没认出来啊——”九溪故意拖长音，又看了看箪伊，怎么没反应？

箪伊低头出神，半晌郑重道，“谢谢你，九溪。”告诉我他的消息。

在九家呆了几天，箪伊准备先回海城看望爹娘，九溪不舍得拉住箪伊的袖子，“才刚重逢又要别离，呜呜呜……”

“等你成亲时，我会来的。”九溪的婚事定在半年后，她这时不能到处跑，要安心在家准备喜服待嫁。

“那你可一定要来。”

“嗯。”

次日箪伊要了一匹马，策马踏上回海城的官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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