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星 第9章 第 9 章

罗士衡打电话过来时，已是将近凌晨。陌生的房间，陌生的床，和陌生的一切。无一丝困意。这是独立的庭院，窗外梧桐树的叶，郁郁葱葱，遮蔽了大半个窗子。夜色清凉，月光洒在窗上，朦朦胧胧。倚在窗前，她对那个人，心里总是存着一些恐惧的。他那不屑的眼神，仿佛能够洞察她心底的一切。所有的心思和盘算，在他那里，似乎都是微不足道的。

“你不在江北？”他的嗓音低沉，透着些许的疲惫。

“爷爷生病，刚做了手术……”望着那夜风中微微颤抖着的青绿的梧桐叶，她低声的回道。

“茸茸呢？也跟你回去了？”他也不是有意这么晚打电话给她，最近一直很忙，开不完的会，他晚饭都没来得及吃。是顾念说，在“东来顺”吃火锅时遇到了茸茸，茸茸说妈妈回燕城了，自己现在跟着干妈。他一听顾念这么说，心里的火气“蹭”就窜上来了。他怎么不知道茸茸有个什么狗屁干妈。

“茸茸我拜托了朋友照顾。”隔着万水千山，江杉都可以想象他拧着眉头的样子，他问到茸茸，她丝毫不敢有所怠慢。“南南是我最好的朋友，茸茸跟她很熟，她肯定能把茸茸照顾的好好的。”她也知道，他们罗家人，尤其是他，很在乎茸茸。

“地址给我。”几个字，他说的有些漫不经心。

但江杉一时还是没有反应过来。“什么地址？”

“茸茸是罗家人，我不想他被人带坏。”在商场混了这么多年，罗士衡为人处世很有些章法，处处做到滴水不漏，可是在面对江杉的时候，他说话从来不留一丝的情面。

江杉生气的时候，会哆嗦，会颤抖。为什么茸茸会被带坏。她都说南南是自己最好的朋友了，他还那么的不讲道理。“茸茸会不会被带坏，左右不干你什么事情，我的儿子让谁照顾，也不用得到你的准许。”一口气说完之后，她就挂了电话。她的性格温婉却不失理性，没有跟人红过脸，这样的争吵，也算是头一遭了。

而电话那头，罗士衡站在办公室大楼的十六层，透过大的玻璃窗，俯瞰着远方的紫丁香公园。漆黑的一片，什么也看不到。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间，他可以想见那个女人说话的样子，瘦瘦的，樱桃般的红唇，不点而红，眼睛是清亮的，抬头看人时，仿佛是秋水荡漾，露水濛濛。倔强的不让人喜欢。

江杉在燕城待了将近半月。医院的杜科长早就打了几个电话催她回去，她也有些挂念茸茸。好在爷爷已经出院，回到家养着。她也可以安心的回江北。

七月的江北，依旧多雨。只是不同于三、四月的缠绵婉约，六七月的雨，恰似断了线的珠子，急促的落在江北的大地上，房屋上，还有来来往往穿梭的车辆上。仿佛是在宣泄一些莫名的情绪。

江杉出机场时已经是傍晚五点。天黑压压的。乌云满布。似乎还有更大的一场暴雨来袭。她在出口处打了一辆车，并跟师傅说道：“到江干道82号。”

车子在路上行了将近两个时辰。

江杉住的地方离江干道远着呢。罗士衡的公寓在那儿。

就在他打电话质问她的那一晚，茸茸就被他接了回来。南南还跟她抱怨，什么破总裁啊啊，架子大的很，一点都不亲民。

今晚，雨下得那么大，她也是过来碰碰运气，茸茸要是在这儿，就带他回家，不在的话，就算了。

罗士衡的这个居所，江杉曾跟着婆婆来过一次。那时，他刚从桐城调回来，每天都忙的脚不点地。婆婆送茸茸回西城，正好过来瞧瞧。只记得，房子里清冷的很，冰箱里空空如也，连瓶水都没有，收纳筐里，放满了该洗的衣服，婆婆心疼儿子吃苦，跟她唠叨，“我就说，等他回到江北，就抓紧跟念念完婚，就是不听话，每次都以忙为借口。你看，一个人在这里，吃饭也吃不好。”

江杉皱着眉头，敲门。

罗士衡没想到是她。头发被淋湿了，额前的留海打着绺，细瘦的身姿，穿着无袖的针织背心，黑色丝绒长裙，双腿细长，脚踩一双平底系带罗马鞋，眸子清透，看着他。旁边放了黑色的行李箱。

他挺拔的站在那里，眸色一紧，“你来这里做什么？”

江杉知道自己的样子，肯定很落魄，从他那嫌弃的眼神和话语里都可以猜得出。“我来接茸茸回去。”

“茸茸睡了。”说着，重重的关上了门。

江杉觉得南南说的一点都不错，特别厌恶这样的罗士衡，一点做人的礼貌都没有。可她也倔着呢，依旧不紧不慢的敲门，她就是要把儿子接回去。他凭什么，不过是士霭的哥哥，而自己才是茸茸的亲妈。

罗士衡没想到她那么有耐心。她这样持续不断的敲门，肯定会吵到周围的邻居。

江杉站在玄关处，看着身穿亚麻衬衫和休闲短裤的他，随意的落坐在宽大的褐色沙发上，指间夹着半根烟，电视里在播着财经新闻。似乎没有什么要招呼自己的意愿。

“茸茸在哪里？”江杉也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她是真的怕他，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怕。心里砰砰的跳，像是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一样。

罗士衡眉头一皱，极为不耐烦。外面是瓢泼大雨，她非得带着茸茸走。天乌压压的，车都不一定能打着。

茸茸趴在罗士衡的床上，睡的正香呢。仍旧是浑身肉肉的，看来自己不在江北的这段时间，他也没受什么委屈。江杉小心翼翼的把茸茸抱在怀里，茸茸不耐烦的挣扎着，江杉只得轻声的哄着，“茸茸乖，妈妈回来了，我们回家。”茸茸倒是不再闹，趴在江杉的怀里，又沉入梦想。

罗士衡拿了车钥匙，拎着江杉的行李箱，下楼去。江杉抱着茸茸跟在他的后面。一楼大厅静悄悄的，人影也无。或许这样的雨天，谁人不躲在家里，喝杯咖啡，听着窗外的雨声，聊着家常。罗士衡冷着脸，江杉也闷闷的。皱眉看着稀里哗啦的雨，罗士衡想着怎么冲到雨里，把停在院子里的车开过来。

江杉也有些后悔，雨越下越大，她就是很想念儿子，也该忍着点。

“在这儿等着，哪儿也别去，我这就开车过来。”罗士衡走近江杉，看着她怀里仍旧熟睡的茸茸，说道。江杉尚未来得及点头，只听得天外传来一声闷雷，轰隆隆，天被劈开了似得。江杉实是胆小的人，小时，每遇到打雷天，她就赖在爷爷的怀里，捂着耳朵，大气不敢喘。

雷声过后，罗士衡看着头紧紧埋在自己怀里的江杉，脸顿时黑了。

茸茸没有被吓醒，只是哼哼了几声，就又睡着。唯有江杉，被雷声吓的眼泪扑簌簌流下来。外面又是闪电，又是雷声，罗士衡感觉得出，她是真的害怕，身子都是哆嗦的。

眼泪浸湿了他的衬衫，贴在胸口，湿湿的。

等一切恢复平静。外面再无雷声。

“对不起。”江杉垂着头，湿漉漉的眼睛，不敢看他，心里满是懊悔，自己都做了什么啊，更是让他瞧不起了。

“先回家吧。”罗士衡紧皱眉头，又拎着行李箱上去。

把茸茸安顿好，江杉走出卧室，罗士衡正站在门口，双手插兜，挺拔的身姿，棱角分明的脸，深沉的眸子，极是英俊。那一刻，江杉有些许的失神，上天为何如此待她，为何如此待士霭。若是眼前站着的就是士霭，她就可以理所当然的赖在他的怀里，他们该会是多么的幸福。可是，这个世界，给她的都是残酷，是绝望。

她垂了眉，拉着行李箱，就要离开。罗士衡看着她那失魂落魄的样子，不觉火大，上前扯住她的手臂，“你闹什么，这么大雨，你去哪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