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渝少不更事时养了一条狗。
她曾以为她的狗狗会是全世界最乖,最忠诚的狗,但事实证明,她错了,且错的离谱。
在这场支配与被支配的游戏中,她成了彻底的输家,一个笑话。
————2023年,11月
深城的冬天,还是这么的冷,冷的彻骨。
楚渝将脸埋进灰色的网格围巾里,把自己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像个臃肿的胖娃娃,慢吞吞的走在宽广的林荫大道上,街上形单影只,大约是天冷了,车辆少了,人也不爱出来,只有湖边椅子上偶尔会看见两个相依偎的身影,路两旁的银杏树枝干光秃秃的,早在秋天时掉光了树叶,让本就寒冷的冬天显得更加寂寥。一块块长形砖拼成的人行道,不平整,走上前没什么感觉,但她还拉着一个行李箱,嘎嘣嘎嘣的声音很大,好像要把她的心给震碎了不可。
她低垂着眉眼,长长的睫羽挡住别人窥探的目光,也叫人瞧不见她在想什么。
她的步子不急不徐,相较身后不远处紧步跟随的身影,她更显得沉稳。
八年了,确实变了很多。
辞文君的目光灼热,痴迷,在这样的深冬,是如此滚烫,让人不容忽视。
可被她注视的人好像没有感觉一般,好像根本不知道有这样一个人跟在她身后一般,步调一点也没变动。
好像,她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不!
想到这里,辞文君一个腿软踉跄,心口一窒,呼吸顿时乱了节奏。
她怎么能是无关紧要的人。
揪心的疼,从心底翻上心头,酸痛又苦涩,熟悉的悔意包裹着她,从眼眶涌出。
裸露在外的手指被冷风吹的通红,眼里漾着水光,可里面透着股执拗的坚定。
她亦步亦趋的跟在楚渝身后,保持着不近不远的距离。
她大概不知道她的目光要比她本人大胆的多很多。
这样冷的天,这样冷的风,让人的飞扬的思绪都暂缓了不少。
楚渝没想到她会再遇见辞文君。
辞文君。
想到这个名字,她的步履有过片刻的停顿,只片刻,下一秒,很快就被她坚定踩下去了。
再遇见辞文君是伦敦的摄政街,一条著名的商业街,以高质量的英国服装店而著称,也是城市文化象征。
那天街头飘着细雨,她裹布在人群里,人来人往,熙熙攘攘。
像是拍电影一般的,老旧的,灰色的幻灯片播放,阔别八年的人就这样出现在她对面。
先看见的,是女人通红的眼眶,还有她细微颤抖的手。
她穿着暖色调的羊绒大衣,原本乌黑的长发覆上栗色的光泽,发梢微微卷起,衬得她成熟了很多,像是熟透了,糜烂的烂桃子,诱人,身上染着蛊惑人心的馨香,勾引着不怀好意的人,将她拆之入腹。
她下意识的皱眉,往后退了半步。
人们都说,合格的前任就该和死了一样,虽然她们曾经不能算作恋爱关系,但也终究不适合再出现在对方生活里的。
尤其是最后……
思考间她的动作不自觉慢了半秒,等再回过神时,对方已经越过人群,朝她走来。
如果楚渝此刻足够冷静的话,那么她一定能看出对方步履匆匆,里面所透出的急切,蕴含着的激动。
只可惜,她并不冷静,无暇顾及。
瞧着对方直直朝着她过来,她蹙着眉,作势转身就走,她本就是四处闲逛,无意识、无目的的乱走,眼下这个情况,换条路也无妨。
她可不觉得,对方想见到她,毕竟当初……
不行!别再掉入回忆陷阱了,楚渝。
她皱着眉,强忍着某种痛苦,将自己从回忆的漩涡边缘拉回。
但现实就是如此魔幻,她还没走几步,衣角就感受到明显的拉力。
随即而来的,是一声伴着微弱的泣音。
“主人。”
时间会抹平一切,所有人都这么说,连楚渝自己都这么觉得。
八年了,可当阔别了八年的人,喊出阔别八年的称谓,单寡的两个字,却今夕何夕,给人置身空间乱流,时空交叠的错觉。
好像一切都归置回那个躁动,蝉鸣此起彼伏的盛夏。
摄政街的细雨多情又温柔,她只浅浅的窥视回忆的一角,就将她从过往拉了回来,整个过程并没有用多久,好像只在呼吸眨眼间,可辞文君却觉得一切都是那么久远,简短的呼吸,好像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直到她听见,对方平静的声音说:“先放手吧。大庭广众的,影响不好。”
她是那么的温柔,那么的熟悉,以及如此陌生。
她的心底有个声音在叫嚣:不是,不该是这样!不应该是这个态度!
但现实,她看着楚渝伸向自己抓紧她衣尾手指,一根一根被她用力的掰开,态度不容拒绝。
她的神情还是那么的平淡,平淡到辞文君无法从她的脸上窥探到一丝波纹。
她心痛到无法呼吸,在心里哀求,别这样,别这样对我。
她低语呢喃:“主人,求你。”
楚渝闻言,动作一僵,眸色微暗,第二次了。
这是见面后第二次,辞文君喊她主人。
在异国他乡,人潮如涌,用她熟悉的语言,说出熟悉的两个字。
这样具有特殊意义的称呼,好像在无形间提醒着什么,暗示着什么。刻意的平静被打破,在心尖荡漾起一圈圈的涟漪,手好像有点痒了。
辞文君激动到屏住呼吸,目光灼灼的盯着楚渝,期待她的下一步动作,她了解楚渝,她们坦诚相伴了两年,特殊的关系,让她无比了解楚渝的每一个细小动作。
就像此刻。
她知道,楚渝明白了她的暗示,也起了心思。
但是,下一秒。
楚渝神色如常的松开她的手,温热的触感,沁人心脾,却在离开时不带一丝留恋。
直到失去那份温暖,辞文君才后知后觉的意识到,楚渝并没有被她“勾引”成功。
她神色淡淡,刚才的异样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她来不及挽留。
就看见楚渝嘴角勾起,眉目舒展,温柔又疏离。
没有愤怒,没有惊讶,没有欣喜,只有平淡,无尽的平淡。
“真巧啊,好久不见。”
是客套。
辞文君心中苦涩,面上尽可能的自然。
她微微点头,嘴角努力扬起一抹微笑。
“嗯,真巧,我不知道你也来这里了,是旅游吗?”
辞文君很快意识到她的回复有些干涩,不自觉的解释后连忙追问道。
她希望楚渝能回复她,这样她可以更加自然,更加不留痕迹的继续话题,延伸话题,这样她们可以一直聊,聊到很晚,晚到楚渝邀请她吃饭,然后顺理成章的跟楚渝回家。
回家……
这两个字狠狠的触动了辞文君的心弦。
离开楚渝后,她再也没有家了。
或者楚渝跟她回家也可以。她现在很有钱,她可以给楚渝一个家,给她的主人——一个家。
辞文君在心里乱糟糟,不切实际的想着,暗自期待着楚渝的回答。
可是楚渝平静的回答。
“嗯,天气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也注意安全。”
楚渝潦草的结束话题,随意的找个理由,便匆匆转身离去,她像是没看见辞文君隐隐崩裂的微笑。也许,她看见了,但是那不重要,不是吗?
她的背影决绝,就像当初的辞文君,好像没有一丝眷恋。
辞文君的笑容粉碎,楚渝,她的主人拒绝了她,这个念头将她牢牢固在原地,失神的看着楚渝远去的背影,她甚至没有勇气再一次上前挽留。
楚渝的态度在无声的说明一切。
她没有提从前,也没有应下她的主人。
她像深夜里的潮汐,不声不响的将她推离到岸边。
苦涩溢满咽喉,说不出,也哭不出,她知道,一切都是她的咎由自取。
可是!
这一次相逢是意外,在辞文君的眼里,更是上天的恩赐,八年了,自分别后,楚渝搬离她们相遇的城市,能联系她的方式被注销,被删除,被抹灭。如梦幻泡影,就像她从未存在过,等她再回头找她时,她就像是消失在这个世界上一般,怎么都找不到。
她从一开始焦急,懊恼,到后悔,无边悔恨。
八年,刚开始的雄心壮志逐渐淡去,之后每一天不是在思恋,悔恨中渡过,煎熬着。
她问自己当初到底为什么要如此决绝离开的她,不留一丝余地,以致现在连她的踪迹都再也寻不到。
就为了,那颗后知后觉的长出的可笑的自尊心吗?
就迫不及待,毫不犹豫的将楚渝打击的粉碎。
就,真是再也不能见了吗?
她在痛苦中辗转难眠,夜不能寐。
直到今天,在街头,异域风情,朦胧细雨,她的目光流浪在街头,骤然锁定那道熟悉的倩影。
暖黄的内衬配上万年不变的冲锋衣,纤细的大长腿套着紧身牛仔裤。
太瘦了,即便是紧身牛仔裤在她身上也留有空隙。
即便八年未见,她也一眼就认出来了。
可她好像并没有认出来她,但没关系,这些年她变了很多,她认不出来是正常的。
从天而降的惊喜砸昏了她的脑袋,让她忘记一切,只留下最深的执念。
她情难自禁的快步上去,唯恐下一秒错过。
然后自然而然地的喊出那声:主人。
即便对方并没有回应,也许她甚至觉得她有病,会觉得一个陌生人莫名其妙当街喊出主人简直奇怪变态的要死,可她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满怀欣喜的上前去。
但,现实给了她最沉重的一击。
她知道,她一直都知道是她对不起楚渝,是她伤害了楚渝,她知道的。
可是,她会弥补,她真的会弥补,尽全力弥补楚渝。
但是楚渝好像,不要她了,不再给她弥补的机会。
伦敦的雨,越下越大,之前和楚渝的拉扯吸引足了众人的目光,有人驻足观望,目光投向辞文君,像是在好奇这位美丽的女士接下来的后续。
没让众人等多久,辞文君动了动冻僵的身体,十一月末尾的伦敦真的很冷,但她的温暖就在前方。
她迈开僵直的腿,眼里闪烁着坚定。
错,她已经犯了。
人,她已经丢掉过一次了。
她不会再犯第二次错,也不会再弄丢她第二次。
能遇见,就是缘分,不管怎么样,她都要抓住她。
紧紧的抓住她。
想明白,她再一次快步追上那道身影,跟着记忆里的踪迹,边走边问。
好在,她并没有走很远。
在再一次看见那道灰色身影的一刹,她咬着牙,眼里闪烁着水光,她看着楚渝好像在对一个女人笑,理智理智崩弦,步子越迈越大,最终不顾形象的奔跑去,周围的风在呼啸,心脏悸动到快跳出胸膛,她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也不管楚渝的动作,心里只有一个声音。
‘靠近她!靠近她!靠近她!’
让楚渝,她的目光,只能放在她的身上。
两具柔软的躯体相互接触的一刹,双方的灵魂都不由发出一声舒服的叹喂,好像分离多年的玉珏,时隔多年再次合二为一。
在聂努达的《爱的十四行诗中》有如此一段描写:
在你的怀抱里我拥抱着生命的一切
沙子,时间,还有雨中的树。
如此厚度,直到此日,辞文君才逐渐理解这首诗。
那些所失去的,将失去的,都在我拥抱你的那一刹得到了满足。
“你……做什么。”
现实并没有给辞文君足够的感慨时间,楚渝的声音在她头顶响起。
辞文君的动作打断了她与店家的对话,对面红发绿瞳有些微胖的白人妇人一脸惊诧的看向她们,只因她们现在看上去实在太亲密,像一对爱侣。
可她不是第一天认识楚渝,她很清楚的知道楚渝没有伴侣。
她惊奇的目光落在辞文君的身上,好像在打量什么新鲜事物。
辞文君紧紧埋进楚渝的脖颈,贪婪的,呼吸间全是楚渝的香气。
好喜欢。
楚渝的声音并没能唤回她的神智,反而让她的动作更加紧切,好像下一秒就会被楚渝拉开,被恶狠狠的赶走。
楚渝无奈,她并没有强迫些什么,除了在特定的情景下,她很少会动用暴力奖励怀里的这个女人。
而且大庭广众,这样的场景并不是她动手的首选。
楚渝,一个正常情况下都很温柔的人,就像此刻,见辞文君死皮白赖的在怀里装聋作哑,她也不再多管,反倒安抚性摸了摸她的后背,示意她不要抱的那么紧,她知道现在如果要她松手,除非她暴力执行,不然辞文君不会听的,而暴力只会让她爽到。
她微微对妇人致以歉意,并明确表达,一切如旧的包装两袋糖果,以及额外拿了一罐巧克力酱。
之后便是回家。
辞文君一路装死,一路沉默,除了抱着她不撒手,哪里都好。
她牵着辞文君的手,回到她在伦敦暂住的小家。
回到家,关上门,一切的走向都该变个样了。
东西被放在玄关,楚渝靠在门上,双手环抱着,落在胸前,温柔的眉眼冷下来,好似结上一层寒霜,目光落在辞文君的身上,带着微微审视,嘴角勾起恰当的笑,像是冷漠的嘲,高傲又野性。
声音低沉,眼里是不容违抗的威仪。
她身子微微前倾,轻抚摸上辞文君微微低首的面颊。
憋了一肚子的火,终于在此刻准备发泄。
“亲爱的,我们是太久没见的原因吗,你好像忘了我的规矩。”
她的声音在辞文君耳边乍响,伴随着的是辞文君颤抖的身体。
只有她知道,她不是在恐惧,而是激动到颤栗不已。
就像此刻,她自觉地,快速的褪去包裹着她的衣物,光洁滑腻的肌肤在接触到冷空气的那一刹汗毛竖立,皮肤激起细小的疙瘩。
楚渝看着她的动作,观察着她的反应。
有些走神的想起,她住的公寓位在老城区,并没有配备空调。
“乖狗,真遗憾啊,这里没有地暖,也没有空调,更没有壁炉。”
辞文君闻言,连忙抬头宽慰道。
“没事的,主人,阿辞不冷。”
可是她忘了,沉浸在游戏中的楚渝,并不是一个温柔的人。
听见辞文君的回应,楚渝嘴角的笑意扩大,露出不由叫人心生怯意的恶意。
“乖崽,你好像理解错了我的意思,这可不是道歉,这是,惩罚!”
满是恶意的腔调,更是刺激着辞文君心中的那份隐秘。
她细长的手指挑挑拣拣,最终落到她额外多要的那罐巧克力酱上。
那一晚“惩戒”后,她本以为辞文君不会再来找她,但之后直至回国,辞文君就像准点打卡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直到现在,此刻,她看着辞文君一路跟随自己,进入小区,和自己坐电梯,然后在自己开门的那一刹眼疾手快的挤进来,再到现在在跪在自己面前,漂亮的脸蛋,白皙,低眉顺耳的模样。
她在她的面前,解开衬衫,带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准备的项圈,就像在伦敦时那样。
她说。
“我错了,主人。”
惩罚我吧,然后占有我。
她的灵魂如此说道。
各位看官,点点收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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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