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发的少女严肃地看着记事本上的时间表,她严谨地按照最科学的方式排了一个作息时间表,然后拿给被她勒令躺在床上的金发青年看,对方对此表示了无动于衷,从她的手指缝隙里看着自己的信件,春日的阳光从半开着的窗帘洒进来,在地上勾勒出破碎的光斑,外面已经显而易见的暖和了,吉尔伽美什对自己被困在床上这件事表达了激烈的不满。
“出去走走又不会怎么样。”他低声说道。
“会传染给市民的。”阿尔托莉雅义正词严地说,把手中的毛巾扔进水盆里,捞出来放在金发青年的额头上,居然还在发烧,从把这个喜欢强撑的家伙按在床上已经过了三天了,然而他似乎没有什么退烧的征兆,阿尔托莉雅甚至觉得这家伙闹着脾气想出去透透气应该是烧坏脑子了。
而且讳疾忌医的厉害,阿尔托莉雅想,明明就应该找个医生过来看看,结果这家伙表示自己既然是绝对的不死之身,何必再请一位医生过来呢。
阿尔托莉雅也有了几分理解他的意思,毕竟讲出去他生病这件事对这个国家没什么好处。
她觉得还是不要告诉他国民都坚定地认为他已经死了,现在这个他绝对是个童叟无欺的冒牌货这件事了。
不止那位老妇,城中的不少年长的居民都信誓旦旦地表示自己亲眼目睹了吉尔伽美什的死亡,描述大体一致,基本上都是这个人不止死了,而且死得奇惨无比,手脚筋都被挑断,被从王城中轴线的街道上拖过去,在地上涂抹了一道长而猩红的血渍。
但凡能幸存下来的人,没有人会忘记那一天,吉尔伽美什死去的那一天。
阿尔托莉雅询问了几个上年纪的人,他们都拒绝谈论更多,只是说着现在的这个冒牌货似乎装的有七八分像,不知道是打着什么注意,总而言之要继续观望。
阿尔托莉雅将妇人送给自己的百合插在了花瓶里,吉尔伽美什抬起只手来指点着她将花茎斜着剪下,将叶子尽可能的去掉,然后插进一只花瓶里,吉尔伽美什的东西都在固定的柜子里存放,阿尔托莉雅倒是十分意外这家伙为什么二十年后居然还会记得自己把什么东西放在什么地方。
她当然不会承认自己第二天有时候会在找另外一只袜子这种事上浪费一点时间,直到她觉醒了把袜子塞进靴子里这个技巧之后,情况好转了一些。
她不止获得了妇人送的百合花,帮工的水果摊老板给了她一大口袋有瑕疵的苹果,虽然她不知道自己应该拿它们干点什么,但是她还是把它们拎进了自己的,不,是吉尔伽美什的房间,当然收获了金发青年的一个明显拒绝的表情。
“你可不可以不要往回捡垃圾了。”吉尔伽美什抗议道,阿尔托莉雅拿出了自己作为一个十六岁少女所能拿出来的全部耐心和他解释这是她帮工的水果摊老板送给她的,“难道你没有接受过臣民普通但是饱含心意的礼物吗?”
“献给王的贡品务必要精挑细选,”金发青年说道,他拿起了一个苹果,评价着它已经死亡了三分之一了,现在只有打成苹果泥才能略微拯救它一小下这样子。
嘴上嫌弃的要命,其实早就颇为开心的接受了啊这家伙,阿尔托莉雅出了口气,她把苹果从他的手里拿了回来,发誓这堆东西再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绝对不会这么品味缺失了,那个金发青年满脸都写着你的誓言值几斤几两无需占用王宝贵的时间的转过头继续写着他的信去了。
“苹果派吗?”躲在暗处的白发恶魔探出头来看了一眼,阿尔托莉雅点了点头,女孩看上去充满了莫名的兴趣,阿尔托莉雅去洗了澡回来准备开工的时候,发现苹果们已经失去了全尸,被那个女孩带着某种愉快地表情捣成了苹果泥。
还真是执行力惊人,阿尔托莉雅想,她听说过这种恶魔,被赋予了各种各样的属性,由怨灵或者什么精怪捏出,这个女孩名叫杰克,原材料是被堕掉的胎儿们的恐惧和怨恨,她看上去是个只有六七岁的女孩,但是阿尔托莉雅试着和她聊天之后发现她已经至少服役十年了。
“好了,给我吧。”她从女孩手中接过了苹果泥,摊开了一本书,试图照本宣科地搞一个苹果派出来,她想也许自己明天应该找个厨师去学学艺。
虽然她这几天在闲逛中掌握了砌墙,挑水果,和一点点兽医知识,也许对她成为王,有那么一些帮助,也许,根本没有。
但是感觉很让人愉快呢。
不必把每一分钟都花在逼迫自己成为王上,春天的花大多是艳丽的粉红色,风也格外暖和,人们聊起天来表情总是很生动,而生了病的动物会格外乖顺地等待着人类的帮助。
她很早以前就发誓要保护这个世界,而到现在,她才真的知道了这个世界的样子。
“王保护人民?”留着络腮胡的中年男子朗声笑着,给自己到了半杯烈酒,“别开玩笑了,我们又不是什么城堡里的公主。”
“那么一个称职的王是什么样子的呢。”少女抿了一口玉米汁,轻声问道。
“让我们这些没有见识的人为了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心甘情愿的去死。”中年男子平淡地说,“什么王需要为了人民去牺牲,别自作多情了。”
阿尔托莉雅喝着玉米汁,发现自己还是很喜欢这种饮料的,酒馆里聚集了不少马夫和脚夫,都是些身长九尺腰阔十围的人物,他们商议在春天,如今城镇之间商业已经解禁,他们要结伴出去碰碰运气了。
“也许应该再雇个魔术师。”有人提议道,“毕竟盗贼还是很猖狂的。”
“不过不知道现在能不能雇到魔术师了。”大汉说道,“毕竟现在魔术师可比不得二十年前,相当稀罕了。”
“那倒是。”另外一个中年男人将奶酪包在报纸里,嚼着干面包,“谁让咱们二十年前没有发家致富呢。”
“话说,王,”一个人压低了声音,“这个王真的让我们出城了。”
“唉,冒牌货总得学的七八分像才能骗骗傻子吧。”大汉轻声说道,“谁知道他们又想干什么,之前二十年连王的名字都不能提,现在又搞了个冒牌货过来。”
“为什么一定是冒牌货呢?”阿尔托莉雅忍不住问道,大汉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他们终止了这个话题,早早地去睡了,明天他们就要去碰他们的运气了。
阿尔托莉雅收拾着碟子,在旅店里,有准备出门的马夫,也有来京城打算参加入学考试,为了成为魔术师而准备的年轻人。
“为什么想要成为魔术师呢?”阿尔托莉雅问道。
“因为很厉害啊。”十岁上下的男孩诚实地说道,“感觉就很帅。”
阿尔托莉雅觉得这个答案还挺真实的。
成为魔术师需要漫长的学习,从古老的咒语符文到各种各样的知识,然后是复杂的机械还有千奇百怪的临场应对。
“一个魔术师十分的昂贵,本王可不希望把他们浪费成满脑子都是垃圾的寄生虫,或者铁石心肠的老学究。”吉尔伽美什说道,阿尔托莉雅看着他在公文上按下了印章,通过了第一批报考的人员的名单,她记得在从前,因为高昂的培养费用,往往只有领主依赖自己的财富才能保证自己家族中的每一个人都掌握魔术,他们垄断了最高的智慧,而贤人们对她说,无需将金钱浪费在贱民身上,他们自有应该做的工作,你不能用酥油去烧火炉,正如你不能试图将他们培养成魔术师。
他们短暂提到吉尔伽美什的时候,会说这个人的浪费造成了他们的二十年的贫穷,“他在灭亡的时候销毁了大量的财产,也害得当时最优秀的人才基本上死了个干干净净。”
“他发觉自己无望取得胜利的时候,就要把最美好的东西都毁掉,我们接手了一个这样的国家并在努力把它变好。”贤人们当时这样说着自己这二十年来的工作,躺在衣橱里的少女合上了眼睛。
她这几天在做一个梦境,依旧是关于吉尔伽美什的那场死亡,从前在梦境中她总是远远的看着,看着那具身体被漫天的浓烟与火焰吞噬,而现在她似乎站的更近了一些。
从老人们的描述中她能知道吉尔伽美什是是被上天降临的负责罪与罚的神衹所杀死的,他们看着他被折磨被刺瞎眼睛被割掉舌头,最后被钉死在城楼上,而阿尔托莉雅就站在那条她十分熟悉的中轴线的大道上,安静灰白的道路此时支离破碎,被业火灼烧的不成样子。
她看见了尸骨,还有重伤者,她看到一个垂死的女子伸出的手,血渍干涸在她的指尖。
她蹲了下来,听见她低声喃喃地说,“居然这样就结束了吗?”
“只能做到这样了吗?”
阿尔托莉雅没法回应她的问题,她的手从自己半透明的手掌中跌落下来,阿尔托莉雅注意到了她胸前的徽章。
“这样,也好。”她轻声说,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阿尔托莉雅从梦境中醒来,脑海中回荡着那枚徽章。
是王城最好的研究院大门上曾见过的纹样,她想着,那个人大概是那里的研究员吧。
她翻了个身,想换个姿势继续睡觉,大概是因为疾病使得吉尔伽美什的精神脆弱,自己这些日子窥见了他不少梦境。
虽然都看不见他本人,他本人总是被什么遮挡着,只留下一个朦胧的影子,她知道那是他,不过却无法看清。
话说回来,苹果派吃完饿的真快,她忍不住想爬起来找点宵夜吃了,她在小厨房里翻找着昨天也许有也许没有剩下的一点面包,转过头往卧室看了一眼,发现那个金发青年靠着几个软垫,正看着什么文件,细长的手指抵着太阳穴,闭了闭眼睛似乎只想缓和一下疲惫,却忍不住直接打了个盹,头歪到了一边,手中的笔掉了下来,在被子上划出了一道浅淡的墨水。
难怪总是没法退烧,阿尔托莉雅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虽然十六岁,但是绝对负担了三十六岁的人的责任,她小心翼翼地让吉尔伽美什金色的脑袋放在自己的肩上,将文件轻轻地抽出去,金发青年略微动了一下,似乎惊醒了。
然而他没有挣扎,只是安静而顺从地躺进了被子里,然而却捏着那几页纸,将它们翻扣了过去,阿尔托莉雅知道他醒了,大概是没有什么力气对自己作出什么反应罢了。
如果和从贤人那里听来的传闻相比,这家伙,还真的像个赝品呢。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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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赝品,百合与第二个梦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