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王之王 第13章 集市，春雷与供奉

八方辐辏，四海云集。

阿尔托莉雅曾在书上读到过这句话，用来形容王都的，然而在过去的时代中，人们生于那块土地也必然会埋葬在哪块土地上，阿尔托莉雅并不能想象到这句话的含义，而如今她似乎有点理解其中的含义了，当钟声敲响太阳升起的时候，王都的大门被粗壮的铁链放下，人们涌进了城里，内湖色彩艳丽的鱼被装在垫满水草的木桶中，有贝壳被放在漂亮的绒布上，集市和会考的日期在临近，旅店人满为患，马厩里站满了马匹。

虽然这个国家过分的贫穷，阿尔托莉雅伸出手，一匹老马吃力地从她的手中吃着胡萝卜，而它的主人骑着它在路上花费了一个月来到国度。

“它二十年前，带我来过王都。”中年人说道，“不过那次我没考上，本以为是第二年的事情，谁知道就是二十年了呢。”

阿尔托莉雅看着他少了一半的食指，他满不在乎地看了看，“没什么，铡草的时候不会干活，交学费了。”

“人没有那么容易就死掉了的。”中年人笑着说，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不过你们这一代肯定不会像我们这么辛苦了。”

“这样。”阿尔托莉雅应声道，中年人给自己倒了水，“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情况，也许是神明觉得过几年我们也过不下去，所以把这个赝品给我们当替代吗。”

阿尔托莉雅算是确信无疑了，这世上，除了她之外相信吉尔伽美什就是吉尔伽美什的，绝对不超过十个人。

毕竟他死的太万众瞩目了。

阿尔托莉雅知道吉尔伽美什在抽空撰写演讲稿，他要主持这二十年来一次集市和会考，它们的开幕都极为广受瞩目，她听说这个帝国，从王都到北方的高山，南方的海洋，没有一个地方不为这个决议所鼓动。

到时候一定会来很多人，这也是吉尔伽美什归来之后第一次在众人面前露面。

阿尔托莉雅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自己在大家的心里是个冒牌货这件事，反正她是不会主动找他说的。

春日的晚上下起的暴雨，盛大的雷电蹈海而至，滚滚不绝，金发青年抬起猩红色的眼睛看向晦暗的深夜，听说第一场春雷之后，虫蚁鸟兽将会苏醒，世界将会从安眠中惊觉起身。

广袤的原野上枞裂开白色的闪电，威严而壮观，雷声随之而来，滚滚如不败的战车鞭挞过沉寂在冬日里的土地，肃穆的闷雷声中，似乎能听见花苞打开的炸响，昭告着新的轮回的到来。

他捏了捏手中的纸页，最后一笔在上面留下了一个圆润的小点。

阿尔托莉雅总觉得有几分睡不安稳，似乎有某种预感在心头挥之不去，她坐了起来，思考着是不是吉尔伽美什的豪华衣柜也不能满足她作为少女翻滚的需要，明显应该不是，她听见了雷声。

狂雷骤雨。

她翻身下地，看见那个金发青年宁静地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风雨，纸页被他压在书桌上，眉宇间烁然威严而安静。

“想不到你居然会害怕雷声。”他挑起了一根眉毛，讥诮地说。

“没有，我就是单纯的睡不着。”阿尔托莉雅反驳道，然后对方开始督促她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平时睡的太多了之类的。

年轻的王储没有答话，她伸出了一只手，放在了雕花的铁栏杆上，望向远方的虚空。

她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我就是睡不着而已。”阿尔托莉雅说道，吉尔伽美什没有继续嘲笑她，而是走进了一边的小厨房里去，金发的少女跟了过去，发现他打算烤一点那种睡前的小甜饼和牛奶。

她坐在桌子边，伸出手去玩着百合尚未打开的花苞，看着金发青年的背影，她不知道他有没有痊愈，总之今天是不发烧了，吉尔伽美什将不知道什么时候准备好的面糊倒进了模具里，满脸都写着大功告成。

过了一会小甜饼的香味在空气中扩散开来，她感觉自己的精神更好了，少女握着温热的牛奶杯，感觉自己那颗不安的心脏似乎回复了一点。

但是她还是觉得，明天大概会有什么事情发生。

第二天依旧是阴雨连绵，吉尔伽美什走上高台的时候还在下雨，水珠在他的身侧覆盖了一层毛绒绒似的水雾，好像有了几分不真实。

他站在了台前，准备开始他的演讲。

阿尔托莉雅站在人群中，听着人们议论纷纷，大概意思是这个赝品还不够完美，王当年可没有这么苍白消瘦。

在吉尔伽美什开口前，乌黑的云层里出现了一道光，阿尔托莉雅抬起手挡了一小片光影，在指缝间她看到了一架透明的，带着圣光的天梯。

神使降临了。

身边的人们瞬间跪下，阿尔托莉雅跟着跪了下去，忍不住抬起头，看着他走到了那个金发青年的面前，抬起手，拉开了一个华贵的卷轴。

“神明有神谕要公布给大家。”

人群肃静无声。

“神明看到了最近几个月以来这个世界所恢复的元气，这是神明给予人类的嘉奖，”神使的声音平稳而冷漠，“神明为你们委派了能够增加你们财富的王，请向神明表达你们的感激吧。”

他所选讲的内容很长，长到阿尔托莉雅感觉自己全身的衣服都被雨水打湿了，长到前面跪伏着的男人的脊梁塌了下去。

而他想说的内容并不多。

大概意义是，神明体谅人类的疾苦，所以在这二十年中命他们修生养息，如今又给他们委任了一位可以增加他们财富的王，他们应该表达报答，因此从此之后，对神明的供养由原来的数目翻倍，神使说神明看到他们在集会中带来的货物，简直是不知廉耻的浪费，今天在这里就由诸神全部没收了。

“这件事就交给你督办了，人王啊，诸神在等待你将这些有罪的东西交付净化，十天之内，我们要看到他们被运送到神界的门庭。”神使笑着说，复杂的魔术从他的指尖流出，将手中的文件封存，递给了金发的王。

这是**裸的侮辱和抢劫，阿尔托莉雅感觉心头一紧，那个家伙会接过来吗，她抬起了头，看向了高台，那个金发青年在朦胧的雨雾中看不清神情，然而他的确，单手接过了那个卷轴。

神使对他的轻慢表示了宽容，转身离开了。

“果然是赝品啊。”阿尔托莉雅听见了一个声音，低微而失望，，然后声音开始扩散堆叠，诸神派来搜刮他们的傀儡，赝品，骗子，顶着他们从前的王的脸的骗子。

人类的脸上写满了失望和被欺骗的痛苦，阿尔托莉雅在人群的熙熙攘攘中试图逆行，却被人流带的踉跄，雨幕中那个金发青年拆开了文书若无其事地看着，丝毫没有在意下面聚集的千万子民正在愤恨尔失落的远离。

“吉尔伽美什。”她终于爬上了高高的塔楼，金发的青年立在雨里靠着栏杆，寂静的天地间只有雨珠落下的声音。

神明让他在众人面前公然受辱失信，轻则损害声望，重则也许他们再也不会信任这个人了，这对于一位王来说简直是致命的打击。

神明果然没有那么轻易地就容许他重新掌握权力了。

走狗，骗子，傀儡，阿尔托莉雅的耳边依旧回荡着这些词汇，捏着文书的金发青年听见了她的脚步声，转过了头。

阿尔托莉雅发现他居然在笑。

金发的青年笑的张狂，他随意地将手中的文书折着，嘴角带着一丝骄傲而嘲讽的笑容，阿尔托莉雅实在不明白现在的局面有什么好笑的地方。

“蠢货。”金发青年刻薄的嘴唇吐出了一个单词，“这种反应，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他笑着说，“本王原本还有担心是不是这么多年足以让人类退化成畜生。”

“他们依旧相信着本王。”吉尔伽美什笑着说，阿尔托莉雅几秒钟后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

人们在期待着，如果是吉尔伽美什的话，是不会发生这种事的，而向诸神朝贡，原本就是不公，只要心还活着，那么这个世界就没有真正的行将就木。

人类，是贫弱的。

自古如此。

然而一无所有的人，却可能拥有一切。

阿尔托莉雅看着笑着的金发青年，他忍不住笑出了声，他不曾因指责或者非议而低下头颅，自然也不会因为无可避免的强大而弯下膝盖，他看着远方的眼睛平和而坚定，没有半点迟疑。

雨水连天而下，宛如天河倒灌人间，泽被苍生。

有什么在沉静中潜滋暗长，金发的少女走上前一步，将自己也暴露在了雨中，她伸出手捉住了对方的手。

好冷，她感觉掌心的这只手几乎像是握住了一块冰，吉尔伽美什没有挣脱，手指安静地蜷在她的掌心，冰凉而潮湿，她想把这个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淋雨摆造型的家伙拽回去洗个热水澡之类的，然而她的余光似乎瞥见了什么。

吉尔伽美什的脚下有蛛丝一样的闪光，阿尔托莉雅瞬间明白了那是魔术构造的东西，它拉扯着金发青年的膝盖，游丝从膝盖骨中穿过去，渗出的血都被雨水冲刷殆尽，除了偶然发现的自己，没有人有可能看到它。

游丝紧紧地拴在地面上，有魔法阵在雨水中带着几不可见的暗淡的光，她的目光搜寻着对上身上其他地方，发现手腕也有被扯断的游丝的残余。

神明做了两手准备，如果他不接受他们的威胁自动接过命令，他们就用魔术控制他来做，反正其他的人都距离那么远，不可能看见这点小小的龌龊。

他们在离开的时候似乎希望他跪在这里，然而这个金发青年固执地扶着栏杆站着，无法摆脱也不肯跪下，她伸出手触碰了一下魔术凝结的丝线，瞬间手指被灼伤起泡。

金发的青年合着眼睛，伏在她的肩头几乎瞬间失去了力气，他似乎有几分恼恨，最终还是放弃了挣扎，他体内的魔力匮乏见底，的确自己没有任何办法摆脱这个局面了。

反正这个总是天真热心肠的女人肯定会来找自己的，吉尔伽美什想，感到了丝线被什么强悍的力道破坏了，魔法阵发出了一声轻微的碎响，消失了。

阿尔托莉雅任劳任怨地把决定把这个家伙扛回去，轻声询问着他是被神明操纵着接过了命令，还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金发青年闭着眼睛装睡，拒绝回答她的问题。

“一个小时之后叫我。”他命令道，下一秒钟就睡熟了。

（未完待续）

大概心塞的剧情还要写几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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