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山深处有桃源 第59章 知府惨死家中？

翠花娘子低着头绞着手指，低声道：“不是我……是我婆家人……”

叶云昭一愣，因着西乡成了家的小夫妻多同长辈同住，她见翠花娘子和刘大壮单住，还以为二人早已没了父母长辈。不过种编笠菌是天大的好事，有人愿意种她自然愿意教：

“怎么先前没听你说过？是西乡哪户人家？若是想种蘑菇可以先……”

“她们没住在西乡。”翠花娘子犹豫道，“叶县令，你可知桂花村？”

叶云昭摇了摇头，且不说她不知道，只怕原身也不知道罢。

在翠花娘子低声的解释中，叶云昭才明白其中一二。

原来刘大壮是入赘到西乡的，他本是桂花村的汉子，说起这个桂花村也怪不得叶云昭先前没听过，村子建在一座山之外，并不隶属陵南县。

刘大壮家中光是兄弟便有六个，下面还有三个妹妹，有整整九个孩子。人丁兴旺在富贵人家是天大的好事，但在穷困百姓家中便是愁事一桩，更别提半大小子吃死老子，六个男丁放开肚皮吃恨不得能把家底吃空。

这样的人家原是很难说亲事的，可是谁也想不到，刘大壮竟走了天大的狗屎运，同西乡的王翠花互看了眼，竟能早早定下亲事。

王家是西乡的大姓，王翠花父亲在岳州城的富户家里当管家，母亲去的早，攒下了些许田产，生活过得有滋有味，在西乡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家中只有王翠花一个孩子，虽说她的父亲本就有了招婿的念头，但按理说刘大壮那样的家世也是万万不可的。

二人相遇说来也巧，去年入秋时王翠花去山里捡毛栗子，走的深了些，竟被山中猎户下的捕兽夹夹了脚。天色愈来愈暗，她一个弱女子哪里有掰开捕兽夹的力气，没见过这种场面的王翠花哭了起来。

本以为要等到次日猎户收夹子时才能得救，谁知竟遇上了来陵南县做工的刘大壮。

虽说刘大壮有个拖累人的家，但是却长了张颇为正气的脸，人也生得高大，许是在家中吃的不好，瞧着有些瘦弱，又因着日日做工皮肤晒得黑，笑起来带着几分纯净的敦厚——俗称缺心眼。

打那天开始王翠花便动了心思，王家父亲看出女儿的变化，偷偷去做工的地方瞧过，是个手脚勤快能吃苦的小子。

只是亲自去桂花村走了一遭后，什么手脚勤快什么能吃苦，一律不行。而后刘大壮日日抽空来王家表心意，就在王家父亲松了口没多久，只待赘婿进门的关窍，他竟在府上喝多了酒，回乡路上跌进了沟里，第二天被人发现时早已没了性命。

从那之后王家便只剩王翠花一个弱女子了，为了保住自家的田产，她从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姑娘变成了泼辣刁难的样子。

今年年初她便与刘大壮成了婚，不过好在他家里人还算是良善，自家儿子攀了个高枝，他们并未寻个什么由头来借粮食借钱。

如今王翠花因着叶云昭的帮忙，有了水晶糕这门赚钱的生意，她自然也不是什么没良心的人，对于这帮子很有眼力见的婆家人，能帮一把王翠花愿意帮一把。

这几日便打算去接济一下桂花村的婆家人，若是今日能得了叶县令的许诺，王翠花和刘大壮便能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他们了。

听完这些，叶云昭不免有些唏嘘，没曾想往日泼辣直白的翠花娘子还有这样一番不为人知的苦痛。

“师父……”翠花娘子抬头看她。

这事儿实在麻烦，若是陵南县的百姓她巴不得让人种蘑菇，但偏偏是隶属其他县的桂花村人。

叶云昭沉思片刻，道：“这是我说了也不算，他们毕竟不是咱们县的人，不知道他们的县令是何想法，若是人家不愿，咱们巴巴地去了，倒显得咱们……”

她的话并未说完，翠花娘子却知道其意，种蘑菇是叶县令想要在陵南县推广的事情，县与县之间并不像人与人之间那般简单。

想清楚这样后，翠花娘子开口道：“师父说得有道理，是我太过唐突了。”

叶云昭见她脸色有几分强颜欢笑，但她没说出口，叶云昭便装作不知道。

当初她忽然穿越到这么一个陌生的时代，心里是有几分不甘的，但经历了种种，现在她早已爱上了这里的人和景。

叶云昭想改变这个穷困的小县城，可一个人的能力是有限的，如今陵南县的百姓还未脱贫。她不是圣母，自然没有精力去照看其他县的百姓，眼下她只能勉力顾住陵南县。

“你往蒸笼上放上个大陶碗罢。”叶云昭怕她一直想着这件事情，便安排她帮忙。

翠花娘子手脚很快，三个大陶碗被认真码放在蒸笼上。

叶云昭用筷子把塞满肉馅的羊肚菌码在陶碗里，棕色的菌盖包着红白相间的猪肉，瞧着很是特别。

每个大陶碗里整齐码着六个羊肚菌，她将方才泡羊肚菌的菌水倒了些进去，将将没住碗底。

“先蒸一会儿，待肉熟了再说。”叶云昭把木盖往锅上一扣，转头对她道。

羊肚菌酿肉的做法很简单，叶云昭让翠花娘子把搅和好的蛋液放在灶台上，往灶膛里塞了几根干柴，便探头往外瞧。

就这一会儿工夫，刘大壮已经将鸡窝砌好了，砌鸡窝和盖房子没什么两样，需要用打好的土坯一点点垒起来。

土坯其实就是土砖，陵南县不少百姓家中都有打土坯的模具，平常农闲时会用在黄黏土中加些稻杆，打出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土坯。这东西刚打好是用不了的，需得晒上三五日，等彻底干透后再使用，更结实，因此家家户户都攒了不少。

只是先前为着给流民盖房子，许多百姓家里攒的土坯都用了个精光，翠花娘子家中也不例外。本想赶在初秋来给叶云昭砌鸡窝的刘大壮只能一拖再拖，前些日子在家里打了二百多块土坯，眼瞧着晒干了，今日才用板车拉来。

院子里今日新搅和的湿润的黄黏土是用来作粘合剂的，同现代社会中盖房子用的水泥没什么差别，刘大壮怕鸡窝不牢固，做的十分精细。

只见他笑着起身，颇为自得地看了看自己的成果，又回过身道：“娘子，叶县令，你们瞧瞧成不？”

一个迷你版的小屋子就这么做好了，叶云昭赞道：“成！成！大壮兄弟的手艺实在太好了！”

翠花娘子也笑道：“大小正合适呐，往后就不怕下雨了。”

刘大壮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又接着去改造鸡圈栅栏，他先是四处张望，瞧见了院墙根处晒干的稻草，抱起一大簇塞进了鸡窝里。

然后便是用早就在自家劈好的一段段竹竿，使劲往地里一插，再用石块往下夯实。竹竿彼此交错，围着新鸡窝插了一圈，与老鸡圈相连，刘大壮迈进鸡圈里，将一侧老鸡圈栅栏拆掉，如此便成了。

在他的努力下，几只可爱的小母鸡一边“咯咯咯”叫着，一边摇头晃脑地往新家里钻。小母鸡们乖乖地窝在厚实的稻草上，时不时转头啄啄羽毛，很是惬意。

翠花娘子走近些，与他说了些什么，叶云昭则是回到灶屋内，将鸡蛋液分成三份倒进了三个大陶碗中。

又等了一会儿，待她再打开木锅盖时，鸡蛋的香气混着羊肚菌的鲜香弥漫在空气中。

叶云昭用粗布包住手掌，将滚烫的陶碗一个个捧出来，净了锅，往里头加了点先前熬制的猪油，雪白的猪油块迅速融化，“滋滋啦啦”溅起点点滚烫的油点。

叶云昭将热油泼在三个陶碗里，鲜香味儿被热油一激，更为霸道地往外蔓延。

她也没停着，把之前蒸好的细面饼在油锅里过了一遭，如此，美味的鸡蛋羊肚菌酿肉和煎饼子便成了。

“洗洗手准备吃饭了。”叶云昭朝着院子喊道。

翠花娘子眼疾手快，将斜立在灶屋外的木桌搬到院内，同叶云昭一起，把三个大陶碗和一个装着煎饼子的碗一同端了出来。

刘大壮快速将手臂上已经风干的泥点子洗干净，搬来了几个小木凳。

见人都到齐了，叶云昭道：“快尝尝。”

土黄色的大陶碗中是一圈嫩黄色的鸡蛋羹，里面是六个码放的如同花朵一样的羊肚菌，棕色的羊肚菌包着藕粉色的猪肉馅，光是瞧着就有些不同寻常。

翠花娘子赞道：“师父，你这做饭的手艺太好了！我都不舍得吃了。”

叶云昭笑道：“我也是自己瞎琢磨，快尝尝。”

木勺轻轻往下用力，不费什么力气便将软嫩的鸡蛋羹挖了起来，鸡蛋羹上带着点点油花，翠花娘子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嫩滑的鸡蛋羹顺着舌头往下滑，“吸溜”一声，满满一勺的鸡蛋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翠花娘子眼睛一亮：“好吃！”

一旁的刘大壮也迫不及待地往嘴里送，晒干又泡发的羊肚菌口感很有嚼头，哏啾啾的菌盖包着筋道咸香的肉团子，外层还裹着或多或少的鸡蛋羹。

这一大口吃下去，口感丰富，味道鲜美，猪肉的咸香混着羊肚菌的鲜甜，还带有一丝丝热猪油激发出的油润，让人吃得实在是欲罢不能。

叶云昭见她们吃得香，拿出一张煎饼子后，主动把装着煎饼子的陶碗往两人中间推了推。刘大壮抬手拿了一个递给翠花娘子，自己又拿起一个。

煎饼子有些烫手，表皮被煎的焦焦的，一口咬下去外焦里嫩，叶云昭先前揉面时特意加了一些盐粒和山茱萸。山茱萸还是前几日她同西乡的婶子上山时，她人介绍的，山茱萸结的果子红彤彤的，味道却带着一丝丝辣味，算是陵南县百姓常用的调味料。

因此这一回的煎饼子咸辣适宜，一口接着一口，越嚼越有滋味儿。

“叶县令做的饭食都能去开酒楼了。”刘大壮憨厚一笑。

翠花娘子也在一旁应道：“此言不假！”

叶云昭不大自然地笑了笑，要不是她上辈子研究过不少现代食谱，也没有机会唬住她们。

刘大壮一口气劈了好多木柴，整齐地堆放在灶屋，如此二人才一同离去。

叶云昭托腮看天，实在不明白持刀人当初为何要来威胁自己？真的是怕陵南县再有无辜百姓饿死么？她实在不知……

一连两日，叶云昭忙得如同陀螺，每日天还未亮她就到了王大娘家里，一群人忙着砌菇棚，编竹筐；等到天色微亮时，她再马不停蹄地赶到县学，教学子们算数与常见字；等到了下午，便要教小姑娘们学做手艺……

每每洗漱干净，躺到床上时已然是亥时二刻，叶云昭整个人如同散了架般沉沉地睡去，一时都忘了那日在酒楼包间陈靖山承诺的话。

不过到了第三日清晨，她从王大娘家赶回县衙时，碰上了急匆匆出门的韩县丞。

韩县丞火急火燎得往外跑，远远瞧见叶云昭，拉上她忙不迭地往外赶：“你一大早去哪儿了？害得我找了好一会儿！快走！”

眼下挂着黑眼圈的叶云昭反应有些迟钝，被他拉着走了好几步才反应过来：“韩县丞，你急匆匆拉着我做什么？我待会还要去县学……”

“眼下还去什么县学！”韩县丞斥责道，他脱口而出后才发觉有些不敬，努力平复心情，压低声音道，

“岳州知府昨夜惨死家中！眼下所有的下属官员都得去呐！你将县学的事情先放一放……”

这些话宛如平底惊雷，叶云昭身形踉跄，难以置信道：“什么？你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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