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山 第13章 第 13 章

裴楼想，他这辈子都忘不掉见到隗慈的第一眼。

那年他高二，厌倦了无穷无尽的纸面作业和学习，裴家需要有个继承人，但可以不是他，他根本没必要这么拼命。

裴楼翘课和哥们去打球，这个哥们里就有隔壁班的戚桐。

那节课正好是隗慈班的体育课，他不喜欢弄得一身汗，但也不太想回班里自习，于是坐在球场外面的台阶发呆。

或许每个人的青春期都有这么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少年，永远立在记忆中最清透柔软的地方，成为不会褪色的、青春的标点。

裴楼搭着戚桐的肩膀一抬头，从此「标点」便烙印在他心底。

“所以我就问商满要不要一起去来着，总感觉打比赛的时候没有他在，浑身不得劲……”

戚桐还在絮叨，絮叨他在班里最好的朋友商满。

裴楼的眼睛已经移不开了，嘴上还在反驳：“你就天天商满长商满短的，我看你找商满当女朋友得了！”

戚桐一愣：“啊？不是，老裴你gay啊，怎么还知道这些东西？”

裴楼那时候莫名有种被倒打一耙的感觉，可是结合眼中看见的隗慈，又觉得是荒谬的预感。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gay。

但他在高二这一年，好像对一个男生一见钟情了。

从那天起，裴楼想办法打听了隗慈的班级、名字和上学放学时间，包括喜欢去哪个食堂哪个窗口，都了解得一清二楚，然后让以戚桐为首的兄弟们帮他制造各种偶遇。

直男戚桐对突然被掰弯的好弟兄大为震撼，还拉着商满吐槽。

商满每次倒也不会跟着说什么，就是笑。

隗慈起初，或者也不仅是起初，总之从来没对裴楼的示好和热烈追求有过什么明显的反应。

他永远清清淡淡的，很平静，就像月亮。月亮是不会因为人间的一点悲欢离合而特地改变自己的阴晴圆缺的。

戚桐也好，其他朋友也罢，包括商满在内，从来没有人觉得裴楼真的能拿下他。

所以五年后戚桐知道隗慈接受了表白时，第一反应不是这高岭之花终于折腰了，而是，裴楼这小子这么长情吗？！

他第一反应就是跟商满吐槽，然后才想起来，他和商满也好多年没联系了。

那些插科打诨，那些年少轻狂，那些潮湿的夏雨，都已经是很多年前了。

然而摘下来的月亮，就不会再亮了。

白月光好就好在永远碰不到，碰到的，就成了食之无味。

裴楼从自己这边车窗的倒影看得见隗慈的，在心里骂骂咧咧。

是这样的，他应该对隗慈食之无味了才对。

但一想到这个人要离开自己，心脏还是有一种快要裂开的剧痛。

他曾经是想过的，收心，养性，从此只和这一个人天荒地老，没有孩子，抱着老婆热炕头也很好。

很多个很多个瞬间，和隗慈在一起的瞬间，他都觉得，能娶到这个人真的是他一辈子的幸运。

所以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也成了不爱？

“就在这里停吧。”

裴楼的思绪突然被打断，隗慈在快到某个酒店的路口让戚桐停车。

戚桐也是一愣，下意识踩了刹车，转头问：“怎么了，不是还有两个路口猜到你家吗？”

“嗯，到裴楼家。”隗慈说，“我已经搬出来了。”

“……什么时候？”

这话不是置身事外的戚桐问的。

是裴楼。

他的血液一会儿逆流，一会儿冰冻。

到后来，好像已经全到了耳朵里。

“今天下午。”隗慈说，“签了协议之后。哦对了，晚上我朋友也是为了庆祝我单身，才请我去唱歌的——如果你想知道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