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哥,你回来了!”姜维谷用力吸了下鼻子,驱赶因为久坐大门处而产生的寒意。
肋骨处因为吸气而引起伤口痛意,使得他的表情有些不讨巧的扭曲。
于是,看在姜珩眼里,便成了不顺眼的耍性子。
姜珩沉下脸,今天他和同学直在奶茶店坐到九点才回来,往常这个时间姜维谷早已入睡。
可或许是知道姜珩习惯第二天一大早出门,若是今晚不等在门口,或许姜维谷这周都见不到他,因此姜维谷尽管困得不断打哈欠,他也执拗地等着。
然而,今天姜维谷的表情却有些不同,不同于以往的期待与兴奋,反倒像是在忍耐些什么。
这么不愿意,就别摆出一副等他的样子。
“我没叫你等我。”姜珩没有接过姜维谷给他递的拖鞋,径直往屋里走。
姜维谷握着拖鞋的手,被无视在空中,晃晃荡荡地,显得有些滑稽。
“哥哥。”他不知道怎么办,只是弱弱地几乎用蚊子大的声音喊了一声姜珩。
姜珩停住脚步,回过头看他,看见姜维谷一副低着头的模样,心中的不舒服感加剧。
他快步走到姜维谷身边,用手握住了他的胳膊,“我欺负你了吗?如果没有,就不要摆出那副可怜模样。”
被姜珩握住的衣袖下,那些斑驳的伤痕泛起痛意,让姜维谷忍不住迅速抽出了胳膊。
这反应看在姜珩眼里,让他有一瞬间的错愕,而后便是抑制不住的生气。
“我以后不会再管你的事。”说完这句话,姜珩头也不回地径直往自己的房间走。
随着房门被关的一声巨响,姜维谷滞愣在原地,那些鼓足勇气的求救,就这么轻飘飘地消散在空气中。
或许是今天打回老家的电话让江阿姨有些心情不好,亦或者就是无甚缘由。总之,在姜维谷入睡前,江阿姨依旧以送牛奶的名义进了他的房里。
他不想喝,因为姜维谷亲眼见过江阿姨往里面倒生水,掺了生水的牛奶不仅有股怪味,还总是让他拉肚子。
可他不敢不喝,要知道,姜父姜母不回来的姜家,简直可以说是江阿姨一个人说了算。
姜维谷孤立无援,没有反抗的余地。
可他仍抱着一丝自欺欺人的侥幸,“江阿姨,我今天很困,不用牛奶助眠了,可不可以不喝,就今天。”
姜维谷睁着一双可怜的眸子,哀求着她。他皮肤很白,眼睛又大又圆,很容易让人心生同情之感。
然而江阿姨却从来不吃这套,姜维谷的存在只会不断地提醒自己的身份,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保姆。
“小少爷,别耍脾气了,你要多喝牛奶才能长高啊。”江阿姨脸上带着笑,结果手上带了力气,一瞬不瞬地掐着姜维谷的胳膊,颇有种姜维谷不喝就不松手的架势。
姜维谷拼命挣扎,然而还是抵不过成年人的力气,只能乖乖地接过碗,将掺了生水的牛奶喝下。
江阿姨一下又一下地将手掌,用力又凶狠地落在姜维谷背上打他时,姜维谷没有哭,心里唯一想的是……
哥哥的房间就在隔壁,可他不会想管自己的事……
翌日一早,姜珩刚收拾好出房门,就被背了一个小书包蹲在他门口的姜维谷吓了一跳。
“哥哥,你今天要出门和朋友们一起玩吗?我能不能跟你一起去,我保证我会乖乖的!”姜维谷讲话总是很小声,不认真听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些什么。
姜珩有些意外,姜维谷一大早便在他房门外等着,也不知是等了多久,像是唯恐自己跑掉他似地。
“你真的想和我一起出去?”姜珩问他。
姜维谷内心摇摇头,其实他是不想的。他这个哥哥虽然异于常人的优秀,可身上总有股与生俱来的冷漠感,姜维谷虽敬他,却更怕他。
他们向来不怎么亲近。
和他一起出去,姜维谷已经能想象到,这不会是一次愉快的经历。
可是,姜维谷望向客厅,要是和江阿姨待在家里一天,他只怕会吃更多的苦。
“哥哥,我会很乖。”姜维谷几乎是在祈求姜珩了。
那一双本就生得漂亮的眼睛,在这一刻因为哀求显得更加楚楚可怜。
姜珩看向他,而后转过头,“要想来,你便跟着来吧。”
姜维谷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眼里终于出现了光彩。
于是,当姜珩出现在朋友面前时,一群人意外地发现了他身后紧跟着的那条小尾巴。
“姜珩,这谁,你儿子?”姜珩的朋友打趣道。
姜珩抿了抿嘴角,有些不爽,“不是,他是姜维谷。”
否认了姜维谷是他儿子,却依旧不屑介绍他的身份,弟弟这个词或许对于姜珩来说太难启齿。
一开始不喜欢姜维谷,姜珩承认,确实是因为他不如姜家期盼的那样,是个妹妹。
可后来,真正让姜珩感到厌恶的是,姜维谷这个人,完全不似和他流着同样的血脉。
他愚笨,教他的东西总得重复好几遍。
同时,姜维谷还很懦弱,总是摆出一副害怕的可怜模样,不像姜珩,自信到可以说有些自负。
他向来看不惯姜维谷那副没脾气任人挼搓的模样,也不喜欢他总是下意识地认错道歉,这甚至让姜珩觉得有些丢脸。
所以,他不想当着朋友的面介绍他,也打心底不愿承认姜维谷是他的弟弟。
姜维谷看着姜珩的脸色,已然猜想到这一点。
可是他仍旧迟钝到不知怎么讨好姜珩,只能小心翼翼地拉了拉他的衣袖。
可姜珩不动声色地避开了。
“姜维谷,真是个有趣的名字。”姜珩的好友之一盛溧笑了笑,打量着姜维谷。
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虽然眼神怯懦,但是意外的很讨喜。
盛溧想要伸手捏一捏姜维谷的脸蛋,没想到姜维谷往姜珩身后躲着。
盛溧不由哈哈大笑,“我可不是怪兽,不会吃了你的。”
姜珩瞥了一眼他,当作制止,“家里没人,带他一起出来,当他不存在就行了。”
盛溧不置可否地扬了扬嘴角,心里大概猜测到了他们的关系。
或许是顾及到姜维谷,一群人没有像往常一样去酒吧或者网吧,而是浩浩荡荡地去了羽毛球场。
少年人的戾气与冲动,全都发散到了球场上。
姜珩就连球技都比别人厉害几分,和他一起打球,只有一直输的份。
“那个小孩,你过来帮我们捡球吧。”输了几场的盛溧突然起了坏心思,姜珩这人太傲,在球技方面比不过他,但是让他不爽,自己还是很擅长的。
尽量把自己当成透明人的姜维谷微微讶异,“是叫我吗?”
盛溧被他这股傻气逗笑,“场上除了你,还有谁是小孩?”
姜维谷向来唯唯诺诺,从来不敢大声说话,也从不敢拒绝别人。
于是,他听话地跑到盛溧那边,只要姜珩发过来的球盛溧接不到,他便会乖乖地跑过去捡球,然后递到盛溧手上。
盛溧便会奖励般地摸摸姜维谷的头,“弟弟,真是太谢谢你了。”
姜维谷猛地抬头,眼睛突然变得很亮,不知是因为这一句谢谢,还是这一句从来不被人承认的弟弟。
盛溧适时地瞥了姜珩一眼,姜珩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发过来的球却越来越狠。
到后来,简直分不清,他是在打球还是在打人。
可盛溧纹丝不动,连半分懊恼都未生,倒是姜维谷跑来跑去,因为捡球脸上沁出许多汗珠。
可他一句抱怨也没有,就只是乖顺地为盛溧捡球,不管姜珩的球打得多狠多偏,他只低着头,不知道疲倦,也不知道拒绝……
直到姜珩差点将球拍也挥了出去,盛溧才终于意识到,他这回怕是真的将姜珩惹生气了。
“不打了。”姜珩握了握微微发酸的手腕,看向盛溧的方向,准确地说,是看向姜维谷。
然而姜维谷还在忙着捡球,为盛溧捡球,似乎丝毫没有意识到姜珩已经想走。
那样子在姜珩看来,简直像是姜维谷被盛溧那句弟弟哄得找不着北了。
“你是盛溧请来的保姆吗?他说什么你就做什么?”姜珩突然开口。
姜维谷张了张嘴,手中握着刚捡起的球,丝毫不知作何反应。
盛溧觉得他是弟弟,可哥哥却觉得自己是累赘。
“对不起。”姜维谷习惯性认错,可却不知,这简直像是火上浇油。
姜珩最讨厌的就是他这副乖顺认错的模样,在姜珩的认知里,姜家人有能力,顽强到无坚不摧。
可姜维谷这副模样,简直无时无刻不在打破姜珩的信念。
姜珩径直往外走,没有等姜维谷一起,这在小小年纪的姜维谷看来,简直像是抛弃一样的举动。
他焦急地向姜珩跑去,结果却在球场上摔了一跤,膝盖破了皮有些疼,可姜维谷丝毫没有察觉,只是跟着姜珩,唯恐他将自己丢下。
可姜珩一直未回头。
所有姜维谷恐惧的岁月里,姜珩从未回头。
所以,他从来不会知道,那些时刻里,姜维谷是多么需要他这个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