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好了!”
顾琮玠被剁成肉泥的尸体前,一高一矮两个人影相对而站,宴十方唇角扬起笑意,冷飕飕地看着应雪亭。
“师尊,”应雪亭有点受不了了,摸了摸鼻子,“我知道错了嘛。”
“是吗,”宴十方呵呵一笑,“错哪了?”
“…………”
是啊,他到底错哪了?应雪亭茫然地瞪大眼睛,满心狐疑。
他状态不是很好,吸收阵法时被那些火球刀剑伤到了好几下,眼下脖颈,手腕间都缠着白绸,是刚刚宴十方没好气地把人拽过来缠的,面上也还沾着没擦干净的血迹。
并且,从他身边隐隐约约形成的血气旋涡就能看出来,神智也不太清醒。
正常情况下,应雪亭绝不会放任自己这般大肆吸收血气。
“应雪亭,”宴十方一字一顿地喊他名字,“我有没有教过你不要乱吃东脏西。”
“…………”
这下应雪亭是真心虚了,元婴期修士哪有那么容易死呢,更何况顾琮玠出身仙门大家,必然少不了保命的东西。
诸如替死符,或者纳魂灯等等,只要他神魂不灭,保不住还要生出什么岔子。
毕竟应雪亭只不过是半年没出须弥山,这人就已经暗戳戳地乔装打扮遮掩修为跑到秘境里来了。
若不是恰巧遇到,保不准下次见面的时候,顾琮玠不仅突破到了出窍,还领悟了空间之道。
他卡在筑基大圆满半年都没有突破了,自己没变强,仇人嗖嗖涨,谁受得了这种事情。
反正应雪亭不行,于是他一不做二不休,借着刺入他丹田里的手拽住神魂,把人逸散出的魂魄吞了。
恶心,反胃,想吐……比三郡城里吞噬天魔的时候还令人难以接受,可见顾琮玠这人就是个装模作样的伪君子,灵魂才会这般恶臭。
他吃完了以后忍不住想吐,扶着岩壁一张嘴,黑色浑浊的烟气就从嘴里冒出来,消散在了空气中。
那场面简直是骇人听闻,但凡秘境里还有个别的修士,应雪亭估摸着已经成为绝世邪修了。
好在此刻只剩下宴十方陪在他身边。
但是,宴十方也不是个好糊弄的。
“呵,”他轻轻地扯了扯嘴角,这人不笑的时候压迫感极强,锐利的眼神直戳着人浑身发疼,应雪亭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外人都那么怕他。
“应雪亭,我是个摆件吗?”宴十方一字一顿地开口,“让他魂飞魄散的手段多的是,非得你自己吞了?”
宴十方也真是服了。
“我……”应雪亭坐立难安,小心翼翼地抬眼看了看宴十方冷下来的脸,不敢说话,半晌才生疏地上前扯扯人袖子。
“师尊,我错了,以后我绝对不会乱吃东西……就是要修炼,也只吸收灵气……不吸别的。”
“…………好好说话别撒娇!”宴十方恼怒道。
小孩估摸着这辈子也没干过这种高难度的事,牵着宴十方袖口的力道几近于无。
秘境碧蓝的天空洒下柔和的光线,晕在那双澄净的绿眼睛里,像颗波光粼粼的宝石。
只要他想,天底下没人会狠的下心来和他计较。
反正宴十方不行。
“算了,”男人没好气地叹了口气,握住应雪亭的手腕,“我想想,有一招心剑,可伤无影无形之物,最适合用来斩草除根,等出去了我就教你。”
“还有,以后不许再乱吃东西。”想了想,他又不放心地强调一声。
应雪亭眨了眨眼睛,乖乖应下。见宴十方宽宏大量地放了他一马,便有些好奇地看向悬在半空中的那块玉佩。
这便是摇光居士留下来的传承玉佩,原先的胜者顾琮玠死了,传承自然就被打断。
玉佩在半空中闪了闪,而后选定了目标,朝着应雪亭飞了过来。
他从头到尾只抓了几只萤虫给六六玩,秘境识别不到六六,便把那些萤虫算到了他的头上。
其他的修士早已被传送出去,此刻秘境之中,只有应雪亭一人带着萤虫,成为新的传承接受者。
无心插柳柳成荫,应雪亭试探着伸出手,素白的指尖碰到了那块玉佩,顿然间清光大闪,空间扭曲斑驳,整个秘境成了一块一块的碎片肆意漂浮。
“怎么回事!”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玉佩中传来,应雪亭一惊,下意识运转起灵力抵抗,但空间扭曲形成的巨力刹那间便将灵力搅都稀碎。
眼看着破碎的空间碎片就要划破应雪亭面颊,宴十方上前一步,半揽住他的肩,语气沉静,“没事,是空间乱流,会将人随机传送到任意一个地方。”
“进去吧,”宴十方笑笑,“说不定是机缘呢,别怕,我会护着你的。”
应雪亭本身也不是很怕,他眼神一亮,试探地往前一步。
这一步咫尺天涯,下一刻,他们便出现在了一片废墟之中。
“这是……”一剑斩杀飞来的鸟形天魔,应雪亭面色寸寸沉下,他抬眼打量四周,天幕漆黑里泛着浓郁血色,其中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其中,简直像是把天硬生生撕开一个口。
“剑尊!”
有惊讶的声音响起,应雪亭回过头,就看见一道素色的身影狼狈地站在天际,浑身是血,气息动荡,女子冰冷的面容上满是狼狈和疲倦,正是元止仙人姜若水。
她袖口一挥,一道水流便将袭来的巨鸟绞杀,巨鸟嘶吼一声,躯体伴着黑红色的血液落下,砸在城前的青石地砖上,腐蚀出一个大洞。
“这是永州府城,”姜若水跃至店面,踉跄两下方才站稳,目光中满是严肃,“天魔裂缝开在了这里,眼下城里肆虐的天魔……最低也有元婴期。”
那魔将得是个什么级别!
应雪亭神色巨变,不可置信地看向天边那道巨大的裂缝,上辈子死前他受仙盟驱使,游走在九州斩杀天魔封印裂缝,其中最大的,也不及这次的三分之一大!
“我明白了。”
宴十方神色凝重,他瞥了眼城中,这座容纳数百万人的城池此刻灵光闪现,远处有佛陀真身和法相天地的幻影,四方还以始皇钟封印住一方天地,防止天魔外溢。
可始皇钟形成的金色结界不远,清晰可见一道拔地而起浓黑的魔气,将元手挡在了外面。
现在他们城里的修士和天魔,便都是困兽之斗了。
天际有三只巨大的,三头六翅的巨鸟腾飞,姜若水目露苦涩,“这三只巨鸟,每一只都有化神期后期修为……便是我,也只能勉强牵制住一只。”
“并且,”她深吸一口气,“它们不是魔将,真正的魔将还没有出来。”
天魔裂缝任然在不断地扩张,应雪亭抬眼一望,血色的天空里那裂缝扭曲挣扎,斑斓又令人望之作呕的五彩色泽逸散,像是有什么极恶之物正待被孕育而出。
剑尊苏醒之前,修真界明面上的最强战力便是化神后期。眼下,若是剑尊也败了,修真界不说举世灭亡,也是生灵涂炭,曝尸千里!
“你和西山山主,弥渡老佛去牵扯住那三只鸟,”宴十方飞快地做好安排,“其他化神期以下的修士入城,能杀一个是一个,不能再让血气这么凝聚下去了。 ”
长期和天魔作战,修真界也探索出了一些规律,每逢天魔出世便要大开杀戒,除了这些怪物以血肉为食之外,绝望、痛苦……这些扭曲的情绪会凝成血气,使裂缝进一步扩张。
若是不尽快处理,这便是一个死循环。
“我去封印裂缝。”宴十方深吸一口气,缓缓开口。
“是!”姜若水应下,抬手打出几道通讯符。
远处战斗最为激烈的那两处,西山山主的法相天地和弥渡老佛的佛陀真身便飞身而起,数十丈的虚幻巨影,同时与那巨鸟搏斗起来。
“小心!!!”
六六忽然飞出识海,撕心裂肺地喊了起来。应雪亭下意识侧身一剑斩出,锐利的剑光飞过,却连那天魔的皮都没蹭破。
一只豚鼠大小的怪鸟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猩红的目光里满是垂涎,直直地盯着应雪亭脖颈间的伤口。
那里残存着的血腥味,宛如顶尖的美味佳肴,只丝丝缕缕,便让这只天魔垂涎欲滴。
“嘎嘎嘎!”它怪叫着冲了过来,应雪亭大概判断了一下,这鸟虽不似天际那三只巨大,却是惊人的渡劫期修为!
在它气势的压迫下,应雪亭甚至握不住掌心的剑!
“自寻死路!”宴十方神色一凛,他甚至未握剑,只合指一挥,无形的剑意就已经将那巨鸟斩杀。
应雪亭顾不上太多,抬手往嘴里倒了颗大还丹,药力闪过,将身上的伤口治愈,而那些沾了血的绸布,则被一把火烧了。
他的血肉对天魔有奇异的吸引力,这种情况下带伤行走,无异于一块活靶子。
“我去城里看看,”应雪亭神色凝重,“永州府城八百万人,说不定还有人活着。”
血色城池里时不时闪过灵光,有修士在其中奋战。
“去吧,”自从来到这之后,宴十方便沉默下来,他看了看那道裂缝,眸光闪烁,不知道在想什么,“遇到打不过的别硬抗,能跑就跑,跑不掉就砸灵器。”
应雪亭鼻腔间满是浓郁的血腥味,他看着宴十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魔将将出,宴十方一个人,真的能封印那道裂缝吗?
那化神期之上的天魔到底是什么?
“没事,”宴十方注意到他的犹豫,反倒是笑了笑,“我还没陪你走到最后呢,不会就这么死了的。”
城里时不时响起惨烈的尖嚎,每多耽搁一秒,便有人死在天魔爪下,应雪亭强压住心底的不安,最后看了眼宴十方,转身朝城里跑去。
天际的裂缝停止扩张,黑气却涌动得越发厉害,一道模糊的身影在其后若隐若现,直到某一刻,试探地向外延伸。
魔将出世。
宴十方神色不变,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裂缝之间,从虚空中抽出长剑,与那身影打斗起来。
他们之间的战斗太快太利,只一道逸散出来的剑意,便削掉了临近巨鸟的一头一翅。
“我靠!”西山山主也险些被一剑斩了,他脱口而出一声怒骂,顾不得太多,赶忙趁他病要他命,抬掌向巨鸟拍去。
雪白的剑意,黑红的烈焰,不断有攻击落下,其它两人也不得不停下攻击,狼狈地躲避开来。
虽然这些攻击也同样伤到了巨鸟,但杀敌一千,自损百八。
“他妈的,老子不会没死在这烂鸟嘴里,先被宴十方弄死了吧!”又躲过一道剑芒,西山山主憋不住了,抬头朝天空怒吼,“打准一点啊!!!”
听到声音,宴十方看他一眼,袖手一划出一道扭曲的空间裂缝,拖着那道模糊的身影进了虚空。
弄死西山山主倒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这人说得好,刀剑无眼的,万一哪一道攻击冲着底下的城池去了,伤到了应雪亭,他死都不瞑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