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在长久地紧绷之后会想要放松。或者说,当人被亲情,友情或者爱情包裹住的时候,会出生一点贪婪之心,也容易放松警惕。
段嘉木过了一个快乐又幸福的平安夜,这快乐驱散了他心中积压已久的担惊受怕,让他误以为一切重要剧情都已经走过,加之方权目前在国外,所以元旦来临前的晚上,他也想和寻常人一样去跨年。
他不是个会给人添麻的人,所以没有选热闹的地方。可这天晚上的天气非常好,夜空中难得地出现了许多星子,虽然不见月亮的踪迹,但无法阻挡人们对跨年的热情。段嘉木特意选了个人相对较少的广场,等到了地方才发现,人竟然也不少。
他不想辜负裴清昀想与他一同跨年的心意,而且他也许久没有感受过如此真实热闹的人间了,可人多风险也大,于是提议回去。
裴清昀不愿见着他落寞和失望,给他把围巾拉高了些,又给他带上了羽绒服的帽子,然后带着他去了附近的江边公园。
公园里人也多,可相比一些有节日活动的商场和广场要少上许多,且冬夜江边风大,沿江而行的人要少上一些,几乎都是与他们年纪相仿的青年人。
段嘉木边走边晃着裴清昀的手,时不时地看一眼江对面林立的高楼大厦,看着上面滚过的广告语,心想:原来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与他牵手散步也会觉得满足。
他沉浸于这种寻常里,尤其在看到前面有个小女孩牵着爸爸妈妈的手,蹦蹦跳跳地往前走的时候,想到还有不到2个月的时间,小乖就要出生了,嘴角就忍不住地上扬,目光落在那孩子身上挪不走了,满眼都是对未来生活的期盼。
变故就是在这时候发生的。人群之中忽然窜出来一个人,他显然跟在两人身后装了行人许久,在两人走得靠近江边的时候才有所行动,趁他们没有防备之际突然出现,助跑几步整个身体撞向段嘉木,把自己与段嘉木一起撞进了冬日寒冷的江水之中,顺带着把牵着段嘉木的裴清昀也带了下去。
段嘉木耳边只来得及听见裴清昀惊慌之下喊出的“小心”,还没来得及有所反应,身体就已经被冰寒刺骨的江水吞没。他穿得多,身体因为怀孕8个月本来就很笨重,落入水中后往下沉。撞他的人则在落入水中的那一刻就往岸上游,试图逃跑。
他虽然怕,但并不慌张,记着自己会游泳,而且清昀哥不会不管他,所以他很快地开始往上游。同时一起落水的裴清昀也向他游过来,带着他继续往上,段嘉木甚至还听见岸上有人在喊“落水了,有人掉江里去了!”
“清昀哥别担心,我没事。”头浮出水面的那一刻他立刻安抚裴清昀,还很记仇地说:“不用管我,快去抓人。”
裴清昀带着他游到岸边,借着浮力从下面托着他,让他借着岸边好心的路人伸下来的手爬上去,还不忘说:“他跑不掉的。”
出门的时候他带了保镖的。
江边的桥墩很矮,不然段嘉木也掉不下去,所以爬上去也不难。只是,当围观的人看见他的脸时,目光都不约而同地移到了硕大的肚子上,有个少年天真地发问:“啤酒肚……可以大到这个程度吗?”
段嘉木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朝拉自己的两人道了谢,等裴清昀也上来之后与他一起离开,两人就近在商场买了衣服,然后开车去往医院。
一路上裴清昀都有些自责,他觉得如果不是因为自己在段嘉木提出回去的时候选择带他去了江边,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段嘉木从他抿着的唇和几乎没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他的情绪,还有些发抖的身体靠过去,握住他的手说:“不要自责,我今晚很开心。”
裴清昀低落地说:“我以为自己能保护好你。”
“你有保护好我啊。”他双手挽着裴清昀的胳膊,整个人都靠了上去:“你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吗?”
“你的身体在发抖。”裴清昀伸手以掌心贴上他的额头:“有可能会发烧。”
掌心下的肌肤似乎比平时要烫一下,裴清昀拿了毯子过来给他裹上,吩咐司机开得再快一些。
“只担心我,你自己也落水了。”段嘉木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来摸上他的额头:“你也有可能发烧,而且你只帮我擦了头发,你自己的头发都还是湿的。”他说着话又去摸裴清昀的头发。
裴清昀抓住了他的手:“凉。”把手给塞回了毯子里。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传来“砰”的一声,车身剧烈震动,接着打转,段嘉木先是往后一倒再往前一栽,头被撞得眼冒金星的时候又在车窗上撞了一下,疼痛让他清醒了一会儿,正要担心地找裴清昀时,自己已经被拉入了一个熟悉的怀抱中,而后无论车辆如何震动,这一双胳膊都给他圈出了一片安全的区域,让他没在受任何一点伤。
只是,护着他的这个人却陷入了昏迷。
震动停止的时候,段嘉木试图从裴清昀的怀里挣脱出去。可裴清昀抱得太紧了,他根本挣不开。他看着裴清昀一脸血污地闭着眼,对自己的呼喊毫无回应,脑海里冒出上辈子根据爸爸和哥哥们车祸事件的报道所想象过的画面,他忍不住地想:难道爸爸和大哥的结局要转道到清昀哥身上吗?必须有人死吗?
有恐惧从心底里蔓延上来,顷刻间遍布全身。段嘉木发着抖地伸出手想要去推一推裴清昀,可手伸到半空又停了下来。
他不敢。
眼泪几乎是控制不住地往下留,段嘉木不敢哭,哪怕他觉得自己的头也很痛,身体也疼,肚子里的小乖似乎也疼,动得很剧烈,他在这种种痛苦之中强迫自己冷静,转过头去看驾驶位。
司机也已经昏迷了过去,只看得见压在方向盘上的背影。段嘉木没用自己所剩不多的力气去试图喊醒他,而是艰难地从口袋里摸出手机。
他没抱多大的希望,因为前面落水的时候,手机因为被水泡过而无法使用。裴清昀因为担心他会生病急着去医院,没来得及准备新的。
但命运似乎又眷顾了他一次,他的手机居然成功开机了。
他先打了急救电话,第二个电话打给了大哥段景盛。
电话一被接通他就开始哭,哭着说裴清昀为了救他昏迷了,说他流了好多血,说他是为了保护自己才伤得那么重的。
段景盛的声音听来有种安抚人心的沉稳和平静,他说:“贝贝别哭,我马上就过来,告诉哥哥你在哪里?有没有危险?”
段嘉木在这种沉稳和平静中找回了一点理智,他跟段景盛交代了事情的经过,话还没说完的时候听见有人在拍打车窗,同时朝他说这话,但他根本听不见,却因此想起来他们是往医院去的,一路所行驶的地方都不偏僻,他可以向路人求救。
这让他更冷静了一些,他用着别扭的姿势开了车门,立即听到外面有人问他:“你有没有事?伤得重吗?我打了急救电话,救护车应该很快就会来。”
在他的身后,还有好几个人都在关心地询问着他,并试图解救裴清昀和司机。
段嘉木在大哥温声软语的安抚以及陌生人的关心之中模糊了双眼,他想:这个世界也跟着我一起重生了吗?不然上辈子我为何一个好心的陌生人都遇不到,而这一晚上,我遇见了很多个?
他在这种感激之中听到了远处传来的救护车的声音,他先被救了下车,确定了裴清昀和司机都没有生命危险后,才放心地晕了过去。
他并没有晕过去多久,因为疼痛很快就将他从昏迷中拧醒了。他下意识地抚摸着疼痛剧烈的腹部,看见头顶上不断在移动的天花板,感受到了滚轮在不断往前滚轮的轻微震动。他转过了头,看见跟着病床一起移动的大哥,还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的裴清昀。
他看着头上缠了一圈纱布的裴清昀,朝他伸手,哭着喊:“清昀哥。”
“我没事。”裴清昀握住了他的手,好看的眉皱成了一团:“木木该关心的是自己,小乖要提前与我们见面了。”
段嘉木好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话里的意思,他往腹部的方向看了一眼,后知后觉地感觉到了腹部剧烈的疼痛,以及某种难以启齿的,有什么东西要往下身坠落的痛楚。
裴清昀以为他是害怕,细心地跟他说:“你放心,哪怕不要小乖,我也不会让你有事的。”
“救小乖。”段嘉木说:“这是我欠他的。”
段景盛说:“不会有选择题,贝贝不要胡思乱想,”
裴清昀说:“你比小乖更重要。”
肚子里的小乖大约是听懂了这句话,疼痛忽然之间加剧,段嘉木没忍住地叫了出来,手术室也到了,医生拦住段景盛与裴清昀:“请家属在外面等。”
段嘉木被推进了手术室。那之后的过程他其实没多少感受,因为是局部麻醉,所以头上的伤口反而更疼一些。
他不知道过去了多久,脑袋里所想的是今晚的车祸是意外吗?还是有人蓄意为之?
如果是人为的,那肯定是方权的,可方权不是在国外吗?而且据他所知,大哥和清昀哥最近联手给方家找了不少麻烦,还明着暗着地抢了不少方家的生意,以此限制和打压方家,目的是借机打压方权,也是逼着方家放弃方权的意思。
方家最后的选择是把方权从家里赶了出去,至此,方权也明白了段嘉木早就知道他的目的,加他的微信其实早有预谋。
是因为这样,所以方权狗急跳墙了?
段嘉木想着想着听到了钟声。那声音很缥缈,像是从某个遥远的地方传来,又像是来自心底,他数着那钟声,一、二、三……还没数到10,然后听到了婴儿的啼哭,不响亮,但是安心。
他想:这是小乖在哭,我的小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