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我许久了吗?”
慕云筝本靠在马车车厢软榻上做着香甜的美梦,却感受到一个柔软触感落在嘴角,睁开了惺忪的睡眼。
贺子规上半张脸被面具覆着,只露出了高挺的鼻梁和桃瓣似的唇。因着刚刚偷吻完她,此刻正靠得她极近,长长的羽睫翩跹似蝶。
慕云筝心下一动,抬起手将贺子规的面具摘下,少年靡艳的容颜得以重见天日。
无论见过这张脸多少次,慕云筝还是会不争气地看呆:“子规,你可真漂亮。”
贺子规嘴角翘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掐住她的下巴便细密地吻她。
马车开始缓缓滚着车轮前进,颠簸间二人唇瓣分离。
贺子规眸中幽深,看着慕云筝殷红的唇,神色餍足:“今日是上元节,我们一起去看放河灯吧。”
慕云筝被他亲得有些发懵,莞尔道:“放河灯有什么好看的,你小时候没看够吗?”
贺子规勾起一个漫不经心地笑,抚了抚慕云筝长发道:“我小时候…没有玩耍的机会。”
慕云筝蹙眉,心中一紧:“抱歉。”
贺子规凑近慕云筝,看着她愧疚的神色,狡黠地弯了弯眼,而后俯身躺倒在她膝上假寐。
“好累啊,休沐之日还要上朝,我先睡会。”
有些生硬的转移话题。
慕云筝指尖覆上他明珠般白净的脸庞,眼角眉梢挂上几分心疼:“可以和我讲讲你的过去吗?”
贺子规阖着双目,仿若真的沉沉睡去。
慕云筝稍稍用力掐住他的脸,有些懊恼:“不说算了!”
*
京城的永安长街上,花灯满天点燃如墨的夜色,如钩银月悬挂在星汉之上俯瞰这昌年盛世,行人往来如织喧闹非凡,走在人群中若只随意吐出一句轻声的话语,轻易便会被人声鼎沸淹没。
慕云筝紧紧挽着贺子规的手臂,生怕与他走散了去。
直到瞥见一处焕着鎏金流光的蜿蜒溪河,慕云筝欣喜地拉着贺子规快步向河边走去。
河岸旁支着不少卖些杂物的小摊,慕云筝随意选了一家货摊,在小贩处买了两盏莲花形状的河灯后递给贺子规一个。
慕云筝捧着精致的河灯,绘声绘色地同贺子规描述起来:“哝,像他们一样将花灯放入河中后,在心中许下心愿,便有机会被花灯娘娘听到成全你的愿望哦!”
慕云筝给贺子规指了指一旁正在放着花灯的垂髫孩提,笑意盈盈。
贺子规双眼紧紧凝着慕云筝,跟着她一起走到河边。
慕云筝微微屈膝,将花灯小心翼翼地放入护城河中,露出一截素白皓腕,而后站直双手合十心下虔诚许愿。
希望来年一切顺遂,能够成功帮助令卿夺得储君之位。
默念完毕后,慕云筝看向一旁,催促着怔愣站在原地的贺子规去放河灯。
“刚刚嚷嚷着要看,现在来了怎么又不敢了?”慕云筝戳着贺子规的腰,佯怒道。
贺子规被她推到河边,有些笨拙地照葫芦画瓢放了灯。
许愿时,他的神情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华灯和水光照映在他侧脸,为他白玉似的容色蒙上一层朦胧的飘渺。
他的长睫颤呀颤,良久才睁开眼。
而那第一眼便看向慕云筝。
慕云筝无端端觉得脸颊发烫,看着贺子规微动的唇,慕云筝想也不想地便用食指堵住了他的话语。
贺子规狐眼眨巴眨巴。
慕云筝垂下鸦睫,软声道:“不要说,说了就不灵了。”
贺子规双眼弯成月牙,漾着浓重的爱恋与情意,他骨节分明的大手握住慕云筝的手腕,拉着她沿着长长的河畔略过嘈杂人烟,最终在一个较为僻静的角落停下了脚步。
慕云筝疑惑看着他:“来这里做什么?”
贺子规指着天边,慕云筝才发现此处能看见漫天的孔明灯,照亮了未央长夜。
慕云筝不禁因眼前美轮美奂的景色愣了神,直到身侧的人幽幽开口,语气辨不出哀喜。
“幼时母亲憎恶我,自愿常伴青灯古佛,我便成了孤儿,只能整日混迹于大街小巷做些偷鸡摸狗之事养活自己。”
慕云筝怔住,愣愣看向贺子规,却见他神色如常,仿若在说一个与他无关的,陌生人的事。
贺子规感受到她视线,冲她笑:“直到堂主…将我收养,在那里我认识了祝融他们。”
慕云筝:“堂主?”
贺子规点了点头,目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堂主教我们读书识字,起初我们都很感激他。但后来发现…他四处搜寻弃童,只是因为听从奸滑术士之言,想血祭我们炼化成丹,以图长生不老。”
慕云筝不可置信:“世上竟有如此匪夷所思之事。”
贺子规握住她的手心,轻声笑着:“我们知道真相后便将他杀了,出来自立门户…幸得皇后垂青我们的才能,才有机会进入朝堂。”
慕云筝只觉鼻尖酸涩,扑进他怀中忍着哽咽:“以后不会这么苦了,我会陪着你。”
贺子规稍稍愣住,心中一软,小心翼翼地双手将慕云筝环住,嗅着她发间清香。
“那,子规这个名字是你自己取得,还是你母亲取得?”
贺子规眸光一暗,而后勾起一个自嘲的笑:“我自己取的。”
慕云筝从他怀中脱离,看着他藏着狂风骤雨的眼底:“是什么意思?”
贺子规笑得诡谲:“你可曾听说过,鸠占鹊巢。”
慕云筝蹙眉,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维鹊有巢,维鸠居之…”①
贺子规唇瓣开合,缓缓道:“幼时遇见过一个女人,她同我说自己曾一朝受到帝王临幸诞下龙嗣,在家中苦等十几年没等到那个许诺要将她领回宫的人…此后她便恨上了自己的孩子,认为便是这孩子成为了她的累赘,不仅要受到邻里鄙夷,还让她一生爱无涯,求不得还抱有期待和幻想。”
慕云筝眸瞳睁大,心中浮起一个恐怖的想法:“那你会觉得她太狠心吗?”
贺子规摇了摇头,忽然笑了起来:“我不觉得她有错,但我当时却觉得她太过痴情,若我是她,必然不会自己悄然死于哪个角落,看着那人春风得意却偏偏忘了自己。就是死,也要死在皇城,让心上人再看我一眼。”
“哪怕那眼神中是恐惧,是憎恶,都好过惘然无知。我取这个名字,便是想警醒当时的自己,莫要忘了自己本该拥有的一切。”
慕云筝双手抓住他手臂,却久久说不出话来。
贺子规大手捧住她的脸颊,摩挲着指尖雪腻般的肌肤。
“不过,现在我忽然觉得自己本质是和她一样的人,骨子里都流着一样冷的血。”
慕云筝闻言,鸦睫轻颤,困惑地看向贺子规。
“为了心爱之人,抛弃自尊,抛弃生命都可以,更遑论抛弃自己的亲生骨肉…”贺子规说到最后,神情展露出些许痴狂。
慕云筝摇摇头打断沉浸在情绪中的贺子规,温柔地看着他:“不要。”
“你永远都要把自己放在第一位上,没有人比自己更重要。”
贺子规眸光颤动,将她揽到怀中。
慕云筝顺势靠在他胸膛中,眉眼舒展:“我…也可以给你讲个狸猫换太子的故事。”
“从前有一户人家的夫人,为了巩固在家中的地位,将别家的孩子抱来佯作是自己养的…很多年过去后,那孩子长大了,却一直觉得母亲待自己十分疏离…直到一日东窗事发,知晓自己原就是个假千金。”
贺子规听着听着,本抚着青丝的手滞住。
“她也曾怨过,恨过。但很久后,她细细想来,那家人将她养大,待她不薄,她无法真正的怪罪他们。被爱不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事。”
慕云筝抬起头,莞尔一笑:“上一代人的恩怨,便忘记了罢。我们都要过好自己的一生,不要活在仇恨与怨怼中。”
她踮起脚尖,在贺子规唇上印下一吻,轻柔仿若雪花落在唇间。
贺子规立马揽住她的腰加深了这个吻。
彩灯如昼下,万家灯火中,渺小到被穿梭着的人群吞没的他们此刻抛弃了全世界,眸中心中都只容得下对方一人。
*
慕云筝坐在床榻上,紧张地觑着正在宽衣的贺子规。
寝殿烛光摇晃,为本就旖旎的氛围增添了几分缠绵。
听见玉带解开,衣帛簌簌落地的声音,慕云筝一时羞恼地阖上双目。
而后便听见贺子规勾人的轻笑声:“这里面还有里衣呢,你怕什么?”
慕云筝睁开一只眼,看他朝床榻走来:“你少管,而且本来一会,就要…”
贺子规俯下身,抬起慕云筝下颌,发丝垂落在她脸颊上扫地她有些痒:“云筝,我们终于合二为一了。”
慕云筝心跳加快,手都不知道该哪里放,嘟囔着道:“你上哪学的这些淫词艳语。”
贺子规眼尾被**染红,更显得艳若精怪,他翘起嘴角,在慕云筝眼下啄吻着。
将慕云筝心中的火钓起,却又迟迟不进一步。
慕云筝被贺子规这爱磋磨的癖好惹得有些急躁,揽住他的脖子便想衔住他的唇,却被贺子规扣住双手,整个人按在了榻上。
贺子规将挂着的床幔放下,将一夜的贪欢都锁在了帐中。
玉炉冰簟鸳鸯锦,粉融香汗流山枕。②
①出自《召南·鹊巢》
②出自牛峤的《菩萨蛮》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8章 休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