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流水般悄然而逝,宁清远渐渐习惯了京城的生活。
太子温和宽厚,待他如亲弟,他没想起还玉佩的事,那长寿锁也一直戴在身上。
二皇子依旧看他不顺眼,被皇帝禁足了几日,出来的时候还是很嚣张,明里暗里地与他作对。
三皇子依旧活泼开朗,每天乐呵呵的,来过几次宁清远府上做客,他看上了精通多种乐器的白玉,眨着大眼睛问清远哥哥能不能让白玉哥哥去皇宫给他表演,一来二去的,宁清远见他当真喜欢,便顺水推舟,让白玉去永安宫了。左右宁清远也不是热衷于听乐曲的人,白玉去李宣那儿只会过得更好。
至于吴泽,因为私自带世子出城,据说被罚跪祠堂,还被他的父亲——大将军吴宇抽了几鞭子。见到他时,却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和他比射箭、比骑马。
宋阳偶尔会到他府上来做客。在宁清远书房里摆着宋阳送的生辰礼物,一只木雕小鸟,是宋阳自己雕的,宁清远觉得很可爱,适合当摆件。
说到礼物,最特别的还是三皇子的礼物,是一卷抄写的诗。李宣是个爱记仇的小鬼,他总觉得宁清远嘲笑过自己的字,于是生辰礼物送的是他亲手写的字,还洋洋得意地说:“清远哥哥,我的字可比你的好看多了吧!”
右相之子许扶青则依旧自由散漫,一个月到上书房的时间不超过五日。
……
转眼间,宁清远在京城待了五年了。
永安宫内——
“清远哥哥,你今年十七了,到了该娶妻的年纪,可有心仪的女子?”少年眨了眨那双明亮的大眼睛,凑近宁清远,语气中带着几分促狭。
宁清远闻言,轻笑一声,伸手轻轻弹了弹李宣的脑门,语气带着几分调侃:“殿下,这么关心我的事,怎么不去关心关心你太子哥哥?”
李宣不满地嘟囔道:“太子哥哥的婚事自然有父皇操心,哪里轮得到我多嘴?”
宁清远摇了摇头,语气淡然:“我的事,又何尝不是由长辈们定夺?”
李宣却不依不饶,拽住宁清远的袖子,“清远哥哥,你就告诉我嘛!到底有没有心仪的女子?”
宁清远被他缠得无奈,只得笑着答道:“好好好,告诉你,没有,可以了吗?”
李宣眨了眨眼,显然不太相信,继续追问:“真的没有吗?”
“殿下,我说了你又不信,何必再问呢?”
李宣见状,笑嘻嘻地凑得更近,握住宁清远的手,撒娇道:“好嘛,我不问了。不过,清远哥哥,我听说你有个妹妹,是不是?”
提到妹妹,宁清远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嗯,她叫月遥,静淑郡主。父王给她这个封号,原本希望她能成为贤良淑德的典范,没想到这丫头性子活泼,爱闹腾得很,倒是和你有些像。”
李宣一听,立刻不满地反驳:“我哪里爱闹腾了!”
宁清远轻笑:“你哪天不闹腾?”
李宣哼了一声,撇过头去,但很快又转了回来,眼中闪烁着好奇的光芒:“清远哥哥,静淑郡主漂亮吗?”
宁清远眨了眨眼,忆起月遥平日里上蹿下跳的模样,语气中带着几分宠溺:“当然漂亮,粉雕玉琢的,就像……月宫上的……”
李宣迫不及待地接话:“嫦娥娘娘?”
宁清远摇了摇头,眼中带着几分戏谑:“不,是爱闹腾的玉兔。”
李宣轻哼一声。
宁清远问:“怎么突然问起静淑?”
李宣眨眨眼:“我只是在想,谁以后能有如此福气,娶到静淑郡主呢?”
宁清远微微一笑,语气淡然:“还远着呢,静淑还小,不急。”他与月遥分离时,月遥才七岁。他对月遥的记忆,还停留在那个节日庆典上和他一起偷吃点心的雪白可爱的小团子形象。
李宣却嘟囔道:“哪里远了?很快的。我皇姐今年就要嫁人了呢。”
他口中的皇姐,正是嘉仪公主,李宣的胞姐,今年刚满十七。宁清远也听闻了此事,皇帝已将嘉仪指配给今年的探花郎赵钧逸。
宁清远见过嘉仪公主几面,那个小公主生得娇小玲珑,性子极为怕生。每次在永安宫中遇见,她总是怯生生地躲在李宣身后,只露出一双水灵灵的眼睛。李宣常常笑着拉她出来,逗她说话,可她总是红着脸,声音细如蚊蚋,说完便又缩回弟弟身后,像个受惊的小兔子。
探花郎赵钧逸听说是个才华横溢的年轻人,品貌俱佳。宁清远虽未见过赵钧逸,但心中却不禁感慨,时光飞逝,连那个怯生生的小公主,如今也要离开深宫,嫁作人妇了。
李宣见宁清远沉默,以为他在想静淑郡主的事,便笑嘻嘻地说道:“清远哥哥,等静淑郡主长大了,我一定要见见她,看看她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漂亮!”
宁清远回过神来,笑着揉了揉李宣的脑袋:“你啊,还是先操心自己的功课吧,别整天想这些有的没的。”
李宣笑嘻嘻地躲开宁清远的手。
突然响起一阵琴声,宁清远顺着声音望去,是白玉在弹古筝。
琴声悠扬,如江南烟雨般轻柔,缓缓在永安宫内流淌。只见白玉坐在古筝前,指尖轻拨,琴音如水般流淌而出。他的神情专注,眉眼低垂,仿佛整个人都融入了那曲调之中。
宁清远微微一怔,这才想起自己与白玉已许久未见。自从白玉来了永安宫,他们便鲜少有机会碰面。此刻再见,白玉似乎比从前更加清瘦了些,眉宇间也多了一丝淡淡的忧郁。
李宣听到琴声,脸上的笑容微微一滞,眼中闪过一丝不悦。他并未料到白玉会擅作主张出现在这里,尤其是在宁清远的面前。
但他很快收敛了情绪,依旧摆出一副活泼开朗的模样,笑嘻嘻地跑到白玉身边,语气轻快地说道:“白玉,你弹得真好!这首曲子叫什么名字?”
白玉睫羽微动,抬起头,目光温柔地看向李宣,轻声道:“回殿下,这首曲子叫《江南春》,是江南的民谣。”
李宣眨了眨眼,转身问:“清远哥哥觉得怎么样?”
宁清远走上前,轻笑:“白玉,许久不见,琴艺又精进了。”
白玉听到宁清远的声音,身体微微一僵,随即站起身,恭敬地行礼:“世子殿下。”
宁清远点了点头,目光在他脸上停留片刻,却发现白玉的眼神有些躲闪,似乎不愿与他对视。他心中疑惑,却并未多言,只是淡淡道:“这首《江南春》,倒是让我想起了江南的风光。”
白玉低垂着头,声音轻如蚊蚋:“殿下若是喜欢,白玉可以再奏一曲。”
白玉,似乎很怕他?
宁清远还未开口,李宣便抢先说道:“好啊好啊,清远哥哥,我们一起听白玉弹琴吧!”
宁清远感觉气氛有些古怪,但见李宣满脸期待,便点了点头:“也好。”
白玉重新坐下,指尖轻抚琴弦,琴声再次响起。然而这一次,曲调中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哀愁,仿佛在诉说着某种无法言明的心事。
听着琴声,宁清远的目光不自觉地落在白玉的脸上。他忽然发现,白玉的眉眼间似乎藏着一丝淡淡的苦涩。他比四年前瘦了许多,难道是在永安宫过得不好?
宁清远看向李宣,李宣却浑然不觉,依旧兴致勃勃地听着琴声,还时不时凑近白玉,低笑着说些耳语。白玉似乎有些不自在,想侧身躲开,却被李宣钳制着,这让宁清远心中那股异样的感觉愈发强烈。
琴声渐止,白玉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与宁清远对上。那一瞬间,宁清远似乎从白玉的眼中看到了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嫉妒,又像是无奈。然而那情绪转瞬即逝,白玉很快低下头,轻声道:“殿下,曲子弹完了。”
李宣拍手称赞:“白玉弹得真好,清远哥哥,你说是不是?”
宁清远淡淡一笑,点了点头:“确实不错。”
白玉站起身,恭敬地说道:“殿下若是没有其他吩咐,白玉便先告退了。”
“且慢,”宁清远开口,“白玉,你我许久未见,不知可否与我聊聊?”说完,他侧目看向李宣,“殿下,还烦请把白玉借我一刻钟。”虽然语气温和,但毫不给人拒绝的余地。
李宣暗自握了握拳,面不改色地朝宁清远撒娇:“当然,你们聊快点呀,可别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太久。”
微风轻拂,竹影婆娑。白玉随宁清远走入一处凉亭,白玉微微低头,语气恭敬而疏离:“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宁清远伸手拉住他的手腕,将他带到石凳旁坐下,语气中带着几分关切:“过来,坐下说话。”他仔细打量着白玉的脸,眉头微微皱起,“你在永安宫过得可好?我看你清减了许多。”
白玉低垂着眼眸,唇角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意,声音轻柔却疏离:“多谢殿下关心,奴婢在永安宫过得很好,三皇子对奴婢也很好。”
宁清远听到他自称“奴婢”,眉头微皱,“在我面前不必如此自称。”
先前宁清远也向李宣问过白玉的情况,李宣每次都笑着说他有多么多么喜欢白玉,白玉在他这里过得很好。见到白玉时,他也是这样说的,甚至眼神中带着一丝温柔。
他以为白玉很喜欢永安宫,现在看来未必。
宁清远语气放缓,“你若是想回来,随时可以,只要告知我一声。”
白玉脸上依旧挂着那抹淡淡的笑,可眼中却毫无笑意,轻声道:“多谢世子,但不必了,我在这里过得很好。”
宁清远看着他,心中隐隐有些不安。可无论他怎么问,白玉始终不肯多说一句。
“白玉,你若有什么心事,可以告诉我。我不会勉强你,但也不希望你委屈自己。”
白玉依旧笑着,语气轻描淡写:“殿下多虑了,白玉真的过得很好。”
宁清远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白玉不愿说的事,自己再怎么问也无济于事。
凉亭内,一时陷入了沉默。只有风吹过竹叶的沙沙声。
“你过得好就行。”宁清远站起身,目光落在白玉身上,“白玉,保重。”
白玉轻声说:“殿下也是。”
宁清远转身离开,背影在竹影中渐行渐远。白玉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淡去,眼中浮现出一抹难以掩饰的落寞。他望着宁清远离去的方向,低声喃喃:“殿下,不是你把我送过来的吗……”
风起,竹叶沙沙作响,仿佛在回应他未说出口的心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