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纪郁能化为人形开始,就没正经穿过几次人类服饰,他闹着要自己下地走一圈,结果因为看不见又不熟练,险些被衣摆绊倒。
脚下骤然一软,整只妖就不受控制地前倾,被白纱蒙住的眼睛紧紧闭着。
“小鱼真厉害。”白钧就在他身前守着,手一伸将狐狸捞进怀里,在他耳垂上亲了亲,“走了三步。现在身体还太虚弱,等养好了,一定能走得稳稳当当。”
纪郁鼓着脸生气,但也不像之前那样硬不要白钧抱,耳朵边缘传来的湿润触感让他有些不自在地拧过脸,避过轻轻柔柔的吐息。
“别……老亲我。”他张了张嘴,努力几次,终于从嗓子里挤出声音,“好奇怪。我又不是幼崽了。”
他声音沙哑,咬字也不清晰,字与字之间存在着生涩的间隔。
但白钧听着,眼睛都亮了亮,笑意从眼底溢出,蔓延到整张脸。
“小鱼确实不是幼崽了。”
纪郁刚想点头表示肯定,握在他腰间的手却慢慢松开了,害他站立不稳,只能彻底倚靠在白钧身上,侧脸贴在胸前,被鼓噪的心跳声震得微微发热。
“所以成年妖可以换个地方亲,对不对?”
纪郁茫然抬头,眼前却模模糊糊覆下一片阴影,近乎灼热的气息越来越靠近,最后停留在嘴唇。
柔软、微凉。
陌生而怪异的感触让纪郁忍不住心慌,手指揪紧白钧的衣襟,想开口让他别亲了,却发现只要试图说话,两片唇就会贴得更紧,比先前还要过分。
而且脸也被一双手捧着,连想扭过脸躲开亲吻都做不到。
这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他告诉自己,小时候这条蠢狗不也老爱这么舔他吗?
却完全骗不过逐渐升高的体温,红晕爬上他的脸,裸露的每一寸皮肤都蒸出浅粉色。
血液在血管中奔涌的声音压过一切,耳边空荡荡回响,连带着神经一起发麻,蚂蚁噬咬般的痒和痛意沿着指尖一直钻到心脏。
由于白纱的阻挡,他什么都看不清,因此其余的感官都更加鲜明强烈地向他传递异样的信号。
他骗不过自己。
这是完全不一样的,和打闹亲昵式的幼崽舔吻完全不同。
“小鱼?”
直到白钧在他下唇轻咬一口,慢慢退开,他才后知后觉肺里的空气都被压榨干净,急促地呼吸起来。
“不是要带我去看今年的妖族试炼?”纪郁强忍着伸手擦拭嘴唇的欲|望,明明看不见,还是下意识偏开脸,仿佛被想象中白钧的灼灼目光烫着一般,“还不快走。”
“好。”白钧含笑应了,很熟练地揽着狐狸的腰,将他打横抱起。
“……”纪郁憋了又憋,手臂环住白钧的脖子,“不能背我过去吗?干嘛非得抱。”
这个姿势显得他好像多柔弱不能自理似的,分明他化成人形的样子也不是很矮很瘦。
最多就是比白钧矮了一点点。
整天被这样抱来抱去,要是有妖注意到了,他的脸就得丢个彻底,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白钧:“小鱼之前不是嫌我浑身都是骨头,睡着不舒服,所以还是这样抱着好一些。”
被自己说过的话堵住了嘴,纪郁闷闷地将头埋在白钧颈窝,不再抗议。
但以表愤怒,他还是偷偷地、用力地将嘴巴蹭在对方衣服上。
反正也不是他的口水!湿哒哒的难受死了!
所以等白钧停下脚步,将纪郁的脸抬起来,看见的就是格外艳丽泛红的唇色。
甚至连边缘都被磨出了一圈浅浅红痕,衬得本就苍白的皮肤更白了几分。
纪郁的长相并不符合大众认知中狐族妖媚风流的特征,反倒眉眼清淡,不笑不动时像高高在上的一尊琉璃像,眼角眉梢都堆着经年不化的积雪,冷淡漠然到可以刺伤他人。
然而他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不仅不冷漠,还过分活泼,鲜活明媚,所以只要他一睁开眼,一醒过来,琉璃像就有了血肉,积雪也化成春水。
这时,才会让别的妖意识到,狐族骨子里终究有些抹不去的东西。
就像纪郁一笑起来,一恼怒或者一抿唇,那双狭长眼眸中都仿佛含着温软情意,欲说还休地引诱着猎物靠近。
想着,白钧下意识将指腹按在一圈圈缠绕的纱布上,沿着边缘缓缓摩挲。
纪郁被摸得浑身不对劲儿,绷紧脊背,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声。
本来是很正常的行为,因为前妖王和大祭司都很关心他,偶尔也会伸手碰碰他的眼睛。但偏偏由白钧做来,就好像变了个味似的。
而他还忍气吞声,敢怒不敢言,生怕再被按着亲几个来回。
“太过分了!”白钧一离开,纪郁就抓着大祭司的手抱怨,但想了半天,实在没想到究竟有什么地方是不对的,于是只能说,“……他老是舔我,弄得全是口水!多大的妖了,还这么蠢,这么幼稚。”
话头一开,之后的就很好接下去,于是他滔滔不绝地说了一通骂白钧的话,但翻来覆去离不开“蠢”“傻”“黏糊糊”几个字眼。
他甚至都没意识到,他现在脸红了个通透,从脸颊到耳后,漫漫的全是红晕。
“很生气吗?”等他说完,大祭司递过一杯温水,问道,“就算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也该给彼此更多的空间,毕竟终有一天,你们要各自有伴侣,再各自有孩子。”
纪郁握着瓷杯的手顿了顿,他难得听大祭司一口气说这么长的句子,潜意识就觉得这个回答一定要很郑重才行。
“就是很别扭。”他捏紧手指,慢吞吞喝着水,慢吞吞说话,让温水在刺疼的喉咙间翻滚咽下,“生气太浪费时间了,反正说了他也不改。”
对于大祭司说的伴侣、孩子,纪郁只是懵懂地眨了眨眼睛,嘀咕道:“其它的都太早了,我都没想过以后会有伴侣和孩子这件事。”
“那就不想那么多。快快乐乐就好。”大祭司揉了揉狐狸的头发,绽出一个浅浅笑容。
纪郁感受到从大祭司掌心传来的温度,禁不住眯着眼睛低下脑袋,好让大祭司摸得更方便些。
像还是狐狸时的情态。
一舒服了,就要在别的妖怀里打滚撒娇,冷不丁突然就翻出柔软的肚皮任由抚摸。
于是大祭司轻叹一声:“你向来不聪明。”
声音轻得很快被风吹散。
照常理来说,他们狐族都是天生早慧,最擅洞察,那点勾勾缠缠的情爱心思,不说一有苗头就发现,好歹也不至于和妖纠缠了十几二十年还没回过味。
就是现在,没挑明开来,分明心底不是全然没有想法,但愣是捅不破那一层窗户纸。
另一头两父子的气氛同温情丝毫沾不上边。
前妖王气得吹胡子瞪眼,把外袍脱下来揉成一团,狠狠摔在地上:“下次别找你老子我来主持试炼,退休两个字明不明白?”
白钧看了一眼,弯腰把外袍捡起来,掸去灰尘。
“您任妖王的时候,这身衣服也没派上几次用场,想来是辜负了织娘们一片心意,趁着尚且力壮,不如多穿一穿。”
“你也有一套,你自个儿穿去!这才叫别白费!”前妖王冲他翻了个白眼,“有了媳妇忘了爹的白眼狼,一天天眼里就注意那小狐狸冷着热着饿着,完全不顾你老子的死活是吧?”
说起这,他就气血上涌,脖子筋都鼓出来。
“你啊你,臭小子,你可真是孬!没用!瞅你那杀人类修士的劲儿,但凡拿半点势如破竹的气势冲上去直接把小狐狸掳去洞房,哪里还在这里和我大眼瞪小眼?早都老婆孩子热炕头了!”
他真是恨铁不成钢,打眼一望,他们白狼族就没出过这么扭捏的性子,遑论雌雄,含蓄点的一见面就牵着看中的向望心潭跑,奔放的就叼着猎物问成不成亲,看对眼了第二天就滚在一起。
白钧只是笑了笑,腰间悬着的小荷包轻轻晃动,被他用指尖扣住,一点点划过绣面起伏的丝线。
“还差一点。”他低声道。
“随你吧。”前妖王没好气地哼一声,“别老不务正业,试炼你可得盯着点,挑些好苗子养养,以后摆出去打擂台也漂亮。”
白钧应好,转身又向着纪郁待着的方向走去。
走近时,慢慢止住脚步,听见纪郁和大祭司絮絮的说话声飘出来,便彻底站住了,不急着进去打扰他们。
“这些小狐狸都这么大了。”纪郁有些惊叹,“但一个个又圆又胖,看起来就不聪明。”
“有几只带队的狐狸你应当也认识。”
“嗯……勾月,认得。其他,不记得了。”
“怎么就只记住一个。”
“他老揪我去听长老讲课,好烦的。天天都要早起,还要修炼。”
听着听着,白钧就弯了眼眸,眼底尽是星星点点的笑意。
哪怕没看见纪郁,也知道他此刻定然是一副生机勃勃的模样。
倘若是早些化形不熟练的时候,露了尾巴耳朵,高兴时耳尖上的绒毛和身后的尾巴要一齐晃起来,偏偏自己察觉不到,面上还端着冷冰冰要发脾气的表情。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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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世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