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关汀担起出品人,集团里的事务就有些脱手了。
他人来问询个什么事情,例如某个会议沈康时是否出席、要不要邀请某某公司的某某总、某项工作由哪个部门牵头……关汀只是淡淡的,说自己不知情,一切都按照正常工作流程来。
工作流程归工作流程,但沈康时周围运转那么高效,正是有关汀在其中充当润滑衔接的作用。
一项工作甫一启动,关汀便协调好各部门,能做的工作已准备起来了。等到流程走到那一步时,便能立刻流下去。关秘的消息又总是准确的、提点总是有效的,这就导致沈康时要什么有什么,效率很快。
现在关汀全身心投入节目筹备中,对公司里的事情半放权,众人心里犯嘀咕,但最多只在背后议论,并不公开说什么。
事情是某一项工程合同,原定是在26日打印出来,去找乙方签订。
沈康时在24号晚上问起这合同,谁知财务部对此并不知情,诧异道:“没听说这项合同啊……账上没有流动资金了。”
张助理开始头痛,连忙在沈康时发火之前,对财务部负责人说:“我再去查查。应该是月中的时候我跟您那边通个气的,可能哪里出了意外。”
有张助理主动背锅,财务负责人态度积极了些,说:“张助,你月中的确提过。但我没收到后续的confirm。”
沈康时面无表情,看着眼前闹剧。张助理想叫财务负责人去会议室里解决这件事,但沈康时只说:“就这儿。还需要找谁过来?”
张助理知晓事态压不下来,只好叹了口气,将这件事前前后后涉及的人都找了过来。
花了一个半小时慢慢甩锅,终于弄清楚事情原委。
乙方公司上个月中标,之后发了合同范本过来。但其中有几处数据需要确定,项目部找技术确认细节,合同耽搁许久才到法务那边。而类似的建筑项目需要备案,又遇到公休假,审批晚了两个周才到手。目前这合同还在OA里流转,远远没有到财务这一步来。财务需要7天来准备备用金,制度里也是这么写的,然而后天签合同,大后天就要付款了。
几方负责人都是按规章办事,只是时间衔接不太合理,才造成当下的局面。
于是干脆翻起旧账:这数据有问题我告知你了、前期调研不到位我们一直在擦屁股、我提醒过时间紧张要求某某副部长加急了、财务怎么不多留点备用金,云云。
沈康时听他们扯皮,越来越头痛。干脆问:“以往都是怎么解决的?”
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说话。
沈康时于是皱着眉头,又不耐烦地问:“关汀人呢。”
张助理暗暗叹了口气,认命般地给关汀打电话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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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汀从电视台赶过来,看见众人都站在沈康时办公室里,排成一排,表情都不太畅快,憋着一股气。
过来路上,张助理已经发短信把情况仔仔细细说明,关汀算是心里有底,收拾烂摊子也驾轻就熟。
“这个点了,大家都忙着工作,还没吃饭吧。我定了匣青家的餐,再过会儿就送到了。陈部长,有你最喜欢的虾。”关汀似乎没有察觉到山雨欲来,如常地笑着。
陈部长很给面子,哈哈笑着说:“关秘大方,我好久没吃了,正好有点想念。”
陈部长是脾气最硬那个,他态度软和下来,这件事情也未必有那么难以解决。
站着的那一排都调整了姿势,肩膀松下来,位置也走动几步。
张助理给关汀当那么久助理,也学不会关汀那举重若轻解开乱局的能力。
“我刚顺了顺财务这边,其实也有操作空间。有几笔付款有缓冲期,可以往后压一压,但最多压两天。”
“工程部这边,有笔款子我催催吧,明天兴许能催回一部分。”
说也奇怪,关汀没来之前,这些部长们剑拔弩张,好似这件事钉是钉铆是铆,就是没有转圜余地。
现在关汀露了个面,就都体贴起彼此难处了。
“还是有缺口,那员工奖金……”
关汀脸色有些苍白,但这种苍白之下依然有某种和煦的坚定,开玩笑似的说:“那可不行,我作为员工,最期待月底的奖金了。”
倒是还知道自己是员工。
沈康时坐在转椅上,被电脑屏幕遮住,又听下属们三言两语,似乎就要把事情给敲定了。
沈康时对各位部长合作拿出一个解决方案这事,并没有什么意见。
但他看着站在众人之中的关汀,不知为何,心情忽然有些烦躁。
“关汀,你今天在忙什么。”
沈康时语气不太好,所有人都愣了愣。
关汀眨了眨眼,说:“在电视台那边,跟何台长吃了顿饭。”
何台长……似乎也对关汀抛过橄榄枝——不止工作上,还有床上的。
沈康时顿时不高兴,但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因为什么不高兴,只是道:“公司出了这么大纰漏,你倒是有闲心跟人约会。”
“……”
这句话一说出口,场面上便默了一瞬。
众人目光不断在沈康时和关汀之间游走,又在相互对视之间传递着什么。
关汀站在原地,一阵空虚自胃里泛起,背后一片燥热,即刻蒸出了汗,脚步也有些虚浮。
他有些想笑:自己去台里谈那些,是为了谁和谁见面?
在沈康时眼里,是“跟人约会”。
那何台长比他矮一个头,他这一整天都快数清楚何台长头顶上有几根头发了。
约会。
这是第一次,关汀在众人面前收起了笑容。
他慢慢地说:“我除了公司,哪里有私人生活。您这么说,我还忘记申请加班了。”
由于过于疲惫和不解,关汀的语气里带上了一丝不可思议和抱怨。
关汀低下头,拿出手机,竟然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真开始走加班流程了。
两分钟后,关汀收起手机,面无表情生硬地说:“麻烦沈总现在通过一下。”
任谁都听得出来,关汀在发脾气了。
沈康时也是第一次见到关汀这一面,也是第一次听关汀这样直白地表达情绪。
电脑上当真弹出一个申请,沈康时点开看,加班理由上明晃晃写着:【统筹沈总和柳节目,敲定细节。附工作餐。】
这个“柳”字公事公办,又尽可能省略。似乎能瞥见关汀的一丝情绪。
沈康时盯着那个“柳”字,过了一会儿,嘴角竟然浮现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沈康时通过了加班,然后说:“下次这种无事忙的应酬,找人代你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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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在会议室里的对话,很快便流传出去。
到底谁多嘴八卦出去的,已经完全不可考。只是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关秘渐渐脱手集团事务之后,集团内部闹出了不大不小的乱子。
但那又如何,沈总再依赖关秘,也没开口说让关秘再重新参与到决策层来。
更有甚者,抓着那句“无事忙”大作文章,说是连这种事情,沈总都叫别人接手。可见沈总对这个长期舔狗,到底是忍无可忍到什么地步了。
知道更多内情的人,比如孙莹然,则更加直接了。
“先前那样小人得志的样子,现在还不是败犬。”孙莹然穿着华丽的礼服,手里端着一杯晶莹的红酒。
今天是她生日宴,自然邀请了沈康时。沈康时很给面子地来了。
关汀按道理,已经退出跟孙氏相关的合作,不该接到邀请。但孙莹然想看笑话,特意送了张邀请函,还特意跟沈康时打电话,让关汀一定要来。
孙莹然看关汀不爽,把人叫过来自然没什么好事,但沈康时还是嘱咐了关汀一句。
关汀有些无可奈何,那天在办公室里那样说话,也是被一阵莫名的情绪掌控了身体。后来想想,也觉得没必要。
但打工人么,捅出来的篓子,闹出来的笑话,都要自己一一收殓。
关汀依然笑着,说:“我跟孙小姐比不了,我一直很有自知之明。”
孙小姐还不解气,继续说:“你喜欢康时,还为那个姓柳的忙来忙去,结果康时不高兴你沾手他的白月光。这种感觉怎么样?”
孙小姐虽然蛮横,这一句偏偏说到了关汀的痛处。
一身劳碌命,换不菲的报酬,是公平的交易。一腔孤勇真情,换几夜春风一度,也勉强不亏。
但自己忍着诸多情绪,安排心上人与白月光的会面,却被沈康时那样说……
关汀笑容冷了些,说:“既然是白月光,分量自然是不一样的。这世上谁也比不上。”
孙莹然:“……”
孙莹然本来是想讽刺关汀,结果被关汀最后一句话给酸到,心情差到不行,当晚在宴会上发了好几次脾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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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桌上摆着一本书,全英文,部分章节还有罗马文和法语注释。
这书出版不久,作者正是柳亦久。
关汀第一时间搞到,自此就放在沈康时书桌一角。
沈康时翻开书页,能够从流畅的论述与严谨的配图中,看出柳亦久对自己所研究领域的热爱。
沈康时又想起正在筹备中的项目,尽管已经尽可能选了相关背景的编导,但两河流域……国内又了解多少?
关汀为了匹配到尽可能专业的团队,耗费了不少经历,好几天眼圈都是黑的。沈康时相信关汀在这方面的能力,也有把握关汀不会掺杂私心刻意摸鱼乃至捣乱。
那次关汀在办公室里发脾气,或许也有太累的关系。
沈康时脑海里,悄无声息冒出一个念头——要不取消这个节目。
正在这时,一个跨洋电话打了过来。
看清来电人,沈康时立刻接了起来。
“沈,这么晚,打扰了。”或许在国外呆了太久,柳亦久的语气已经有些生疏了。
“没事,还没睡,不打扰。”沈康时道,“你说。”
柳亦久说:“关于那个节目,或许应该叫停了。我听说关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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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