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紧急电话打到了关汀这里。
台里来人向关汀解释,是柳亦久那方突然有安排变动,导致对谈节目不能如期进行。
“关老师,您看……”对面车轱辘话说了一通,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把责任都摘了个干净。关汀便明白这事情还是得自己去处理。
这次对谈活动,虽然旗号是不同领域的青年才俊深度对谈,但请学富五车的柳大教授来站台,明眼人都知道,名利双收的显然是沈氏集团。
关汀正是借着给沈氏文化镀金的旗号名义的这一场活动,集团内的流程上顺利地获得了一路绿灯,真实目的不足为外人道也。
既然是为了集团,那么排除万难这场对谈也要推进下去。
关汀并不清楚柳亦久突然取消行程的细节,但心里也有大致的猜测。先前双方都是和电视台对接,他并没有和柳那边直接打过交道,关汀略一思索,向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要来了柳亦久的经纪人联系方式。
柳亦久虽然是学者,但近年来在自媒体上也颇有建树。他的科普视频内容翔实引经据典,但又不掉书袋。加之最重要的——他出尘的外貌和气质,因此在互联网上人气很高。
但做自媒体毕竟不是他的主业,柳亦久大部分时间还是潜心沉浸在自己的学术世界中不问外事。包括这次原定的访谈节目,除了准备稿件是亲力亲为,大部分的杂事都由他的经纪人打理。
关汀没费多少力气就联系上了柳的经纪人。对方像是早就知道他会打过来一样。
“这次劳烦关秘书了,安排好的节目本应该排除万难,实在是柳教授行程冲突,万般无奈……”
关汀静静听对方的托词,倒是没有什么新鲜理由。既然已经知道是借口,那就一切好办。
“我们沈氏极力促进这次合作,也是为了借一借柳教授的东风,您也知道沈氏旗下最近主推的项目有一个深度阅读app的项目,这个对谈也是为了推进项目。专业和形象方面都再也没有比柳教授更适合的了。”关汀不疾不徐,暗暗给对方戴高帽子。
经纪人却并不吃这一套:“合作的可能仍然是有的,只是柳教授日程忙碌。如果贵方app有推广的需要,尽量是做线上的活动,细节可再商议。”
关汀穷追不舍:“线上合作已有具体的策划在跟进,本次我们聊的是这个节目。柳教授的难处我们可以体谅,电视台那边的档期沟通过,延期也没问题的。”
经纪人停顿了一会儿,终于叹了一口气:“关秘书。”
关汀意识到对方语气已有转圜余地,还想乘胜追击:“档期的问题可以全按柳教授行程安排来,脚本会提前两周双方预先过目,节目时长……”
经纪人打断关汀:“关秘书,这次对谈节目内容没有问题,是柳教授主动提出取消的。”
关汀一愣。没料到经纪人突然单刀直入。
“柳教授在领域内的成就有目共睹,线上的粉丝暂且不论,任教的高校里的学生中暗暗钦慕的也不少。”
“人一多总会有些痴情种子,觉得能发展出什么不一样的事情来,从各种渠道得来电话、邮件尚且不论,更有千里迢迢追过来只想见上一面的,柳教授已经烦不胜烦。”
“我的工作内容很大一部分就是替柳教授解决这些问题。”
经纪人声音里颇有一些劝退的成竹在胸:“关秘书,据我所知,沈总对考古其实并不熟悉吧,怎么突然一心促进这次节目?”
明示到这份上,关汀还有什么听不懂的。经纪人这边路算是走不通了,关汀客套几句挂断电话。
听懂是一回事,轻易放弃却不是关汀的风格。柳亦久要避嫌,沈康时却一心想见面,双方都别别扭扭,竟然是关汀在为他俩操心。关汀一边思考解决方案,一边心底生出巨大的荒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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入夜,又是一次觥筹交错的商务宴席,关汀陪同沈康时出席。
沈康时举着酒杯,气场凌厉。即使并非宴会中心,他的身上却聚集了最多的目光。
这样的场合沈康时无比游刃有余,关汀于是并没有分心留意他。
关汀心里思忖的是下午心收到的策划案,或许能让沈康时和柳亦久的见面有所转机。
那是本地华侨的历史研究同好会的年会策划,学会的规格并不算高,按道理说这个等级的活动根本不会呈到沈康时或关汀面前来。
但显然是有心人发现了一些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柳亦久是学会新邀入会的荣誉会员。
本地的历史研究有资金有政策,却一直苦于没有足够有影响力的学者来牵头,所以一听说柳亦久可能回国的消息,立刻向他抛去了橄榄枝。
柳既已决定要回国任教,也想充分利用本地的资源和人脉,当然没有拒绝的道理。合作很顺利地达成了。学会年会也是柳回国内学术圈子的一次欢迎仪式。
呈上策划案的人显然注意到关汀最近对柳亦久相关的合作很是上心,明确表示沈氏如若愿意赞助年会的资金和场地,将在会上提供给沈氏集团数个荣誉席位,并可获得学会对沈氏文化产业的站台云云。
关汀注意到的是附送的荣誉席位,但如果直接应下,柳亦久那边又抛出什么新的无法出席的理由怎么办?
关汀暗自思索,只剩不是办法的办法,或许能够一试。
接着便起身,走向人群中一位并不起眼的头发花白的老者,虚敬了一杯酒攀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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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是刁难还是试探,几位友商的老总频频来向沈康时敬酒,沈康时虽不豫但面上不显地一一应对了回去。
酒过几巡,突然发现不见了关汀的身影,沈康时扯扯领带,感到有些透不过气,但一时又不知烦闷从何而来。
沈康目光在人群中逡巡,直至锁定在人群中心之外,关汀正在和一位老者谈笑风生。对方频频点头,显然是对关汀大为欣赏。
这位老人沈康时并不陌生。周教授是H校人文学院的副院长,算是位德高望重的老前辈,可以说得上是桃李满天下。
近期周教授从H校退休,不再操心教学工作,主要在忙碌的事情便是筹划历史研究同好会。由于和沈氏文化的合作,也应邀来参加了今晚的宴会。
周教授醉心学术,平时生活也是简朴低调,这种浮华商业场合颇有些不太自在。是眼前这位清瘦文雅的小伙子前来攀谈才消弭了他在这陌生的气氛中的不适应。
“……是啊,古巴比伦人在天文学方面可是有惊人的成就,对天文周期的测定相比后来的希腊文明更接近现代人测定的数据。”周教授谈起自己的领域便是一个痴人,颇有些停不下来。
“多希望有机会能够在周教授的课上学习一下,系统钻研这个领域一定很有意思。”关汀听得认真,显然也跟得上周教授的思路,一边讨论一边频频点头。
沈康时过来时,关汀和周教授已经聊到尾声,二人相谈甚欢,甚至没注意有旁人靠近。
不知道关汀什么时候了解了这么多历史知识,他不是理科生吗?沈康时盯着关汀轻抿的嘴唇,脑子里混乱地想。
但沈康时没说话,可能是灯光刺眼,又或是醉意翻涌上来,他只觉得刚刚一幕美得令自己心惊,那两片嘴唇好像新绽的桃花瓣等他采撷。
二人客气告别,关汀转身欲走,差点撞上沈康时。
沈康时感觉再也难抑情绪,俯身捏住关汀的下巴吻了下去。
“咔嚓——”
闪光灯和一声轻响让关汀瞬间反应过来,将沈康时推了开去。
两人所在的宴会厅的落地窗边,周教授离开后并无旁人过来。沈康时被推得趔趄了一下,顿时无名火起。
“你——拒绝我?”沈康时眉头皱起,只让他英俊的外貌又镀上一层不可抗拒的气势。
关汀没来得及解释,怔怔地又被沈康时扯过,狠狠吻了下去。
关汀还想将沈康时往外推,可顿时被攫取了所有力气,几乎透不过气来。这是一个绵长但凶狠的亲吻,沈康时用力撬开关汀牙关,吻得好像一个质问。
沈康时确实有很多话想质问,但却闷闷地不知到底该抓住心头的哪一丝情绪。他不知道这难以消弭的烦躁到底从何而起。
人人都说关汀爱他,关汀也确实把自己变成了沈康时最好用的一个配件。但关汀的“万能”之下,真的是真心吗?
可是关汀从未承认过是爱他的,而且关汀为柳亦久和自己做的又算什么呢?
“你为我和他见面忙前忙后,到底是什么意思?”沈康时恶狠狠。他想问关汀,你就没有一点芥蒂吗?
话一出口却变了味道,听在关汀耳中,这却是对他一仆二主还插手私生活居心叵测的质疑。
“唔……”关汀兀自犹疑了一秒。
沈康时眼角猩红,越想越不悦,交颈间又是重重一咬,直到嘴中尝到铁锈味才终于放开来。关汀终于呼吸到新鲜空气,大口喘起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