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切歌间隙,程则逾捏着手机出神,指尖反复摁在打字框上,屏幕常亮不熄。
大学时期,程则逾过得不算轻松,考上大学就解脱,在他这里并未得到应验。上课出现,下课消失,一张男女通杀的帅脸仅在大课上闪现,着实令人惋惜。
有女生通过他的室友打探,唯一知道内情的章然只会压低声音,神神秘秘地说:“情报五元一条,个人联系方式不卖。”
大三开始,章然身边时不时出现同一个女生的身影。
有时在教室外,大多在宿舍楼下。
女生白白瘦瘦,打眼的漂亮。蓬松的黑发束起,脖颈细长,发尾长短不一。风一吹,荡起的弧度像在描摹风的形状,连手中提的便利袋都成了风景线的一部分。
对象转移,打探的人渐渐从女生变为男生,路过的都要夹腔拿调,打趣一句:“呦,妹妹又来啦。”
章然每次都踹空一脚:“滚你大爷,好好说话。”
庄雾的漂亮,如果非要形容的话,应该像在无人涉足的湖海中央,圣洁而舒展的天鹅,有种近乎冷漠的绝丽。她很少笑,可时间久了,尽管不是本校生,出于礼貌,眼熟的她也会带上姓氏称呼一声学长。大胆示好的不再少数,庄雾次次温声拒绝,脾气反倒是圆钝的柔软型。
很可惜,程则逾不属于其中任何一种。
她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姓氏,偶然在楼下撞见,章然也只会熟稔地介绍:“我室友。”只换来她清清冷冷的微笑点头,总缺了那句礼貌称呼。
相当边缘的人际关系。
周尧实在忍不了好奇心,脑袋再次凑近,被无情推开,滚字如愿而至。程则逾站起身,往外走,周尧在身后问他干嘛去。
清淡的招牌挤在一堆灯红酒绿中,略显孤僻。
程则逾点了根烟,懒散地站在路边,看夜景,听人声。其实他脑袋特空,不知道该想些什么。
语音再次播放,他闭上眼,心比想象中平静。独特的个人介绍,声音和记忆中大相径庭,明显不是清醒状态。像撒娇,又像在教新生儿学话。
程则逾轻笑一声。
也成,从名字开始不是什么坏事。
烟夹在指间,手垂落,火光自高处坠到腿边。
程则逾按住语音键,抵近唇边,三秒的空白后,想到那边杂乱的背景音,指尖轻轻上划取消。
余光内,有车灯缓速打过,拖慢了繁华都市的节奏。这条街总是很容易堵,人人都清醒地走进来,醉醺醺地被拉走。
那他呢。
现在算醉还是醒。
身旁突然有人凑近,浓郁的酒味扑鼻,“哥们儿,借个火。”
手机从左手换到右手,程则逾头也不抬,摸出打火机,随意递出去。
斟酌再三,消息终于发完,门缝随流客短暂地传出一两句粤语歌。
周尧等不及出来找人,无需搜寻,一眼看见正站在不远处抽烟的程则逾。
太醒目,太抓人。
路灯线路接触不良,熄完又亮,这人一身孤寂的黑,松弛地站在明灭之外的夜色里,连那点光亮都不屑。细雾缭绕,运气好的经风一吹,沿虚弱的昏黄往上,漫出轨迹。
周尧在心里暗骂一句,这颓然场面真他妈有欺骗性。
他要是个女的,碰见这画面,这背影,还不得直接迷恋死。
“耍什么孤僻呢,哥哥亏待你了?”
周尧手插兜,荡到他旁边嗤笑:“穷到这种地步,来,哥哥这儿还有。”
“傻逼。”程则逾咬着烟,没表情地斜他一眼,瞄见递过来的烟盒,垂下眼,这才发现唇边的烟已经燃到烟头。
他有些不爽地皱眉,掐灭烟,把手机塞回外套,不客气地抽过烟盒,回敬一句:“够孝顺。”
周尧笑骂了句滚蛋。
风一刮,周尧打了个喷嚏,他裹紧衣服,开始骂骂咧咧:“靠,忪陵这破天气太他妈不正常了,现在回?”
“嗯,叫代驾吧。”
程则逾抽出根烟,把烟盒丢回去,摸了摸左边口袋,空荡荡。他突然想起什么,四下环视一圈,气笑了。
操。
老子的打火机。
/
隔天,庄雾从公寓床上醒来。
窗帘的遮光性很好,不影响回笼觉,可脑袋里像塞了泡泡纸,闭眼,爆一个,皱眉,爆一个,按压太阳穴,噼里啪啦连环爆。她干脆盯着天花板发呆,多躺了半个小时。
好在是周六,雎静很贴心,十一点多才打来电话,问她有没有不舒服。
坏情绪早已随酒精挥发,庄雾慢吞吞地回答,就着雎静的声音醒神。挂完电话,她把屏幕举在脸上方,翻看消息。
周末没有工作需要对接,最新推送来自时装周的新资讯,再往下……
庄雾视线一怔,突然发现微信列表多出一个人。
单字程,头像很暗,她没仔细看,直接点进对话框。
最新两条回复时间在晚上的十二点半。
程:【知道。】
程:【喝酒了?】
毫无关联的两句话,再往上看,是一条长达五秒的语音。
她发的。
……
庄雾庆幸自己没喝断片,很快记起昨晚临走前,她好像随手添加了章然大学室友的微信。
她找到章然的名字,看到他问加了没,从推过的名片点进去,信息果然一致,心总算落地。
幸好,不是随便加了乱七八糟的陌生人。
庄雾放下手机,舒了口气,头痛缓解大半,脑袋还有点木木的。
她从床上坐起来,捏捏僵硬的脖颈,顺手点开那条语音。从对方随意的回复来看,她应该没讲什么惊世骇俗的酒话。
几乎是播放的瞬间,鸡皮疙瘩不打招呼,铺起密密一层。
还不如无逻辑的酒话……
蜂蜜奶油芝士巧克力,好似所有甜腻混压一通,汹涌地灌进耳道。庄雾丢开手机,被子扯过头顶,试图屏住呼吸,闷死自己。
她的酒量时好时坏,平时有朋友同事照料,也不至于在生人面前出糗。她从来不知道,自己还有趁醉装疯的本事。
门铃声响起时,庄雾都还以为是尴尬想死的心敲来警钟,恍惚好一阵,才磨磨蹭蹭去开门。
房门打开,邻居老太太牵狗站在门外,小狗扑上来闻了一圈,没找到供它撕咬的裙摆,干脆扒拉着庄雾的拖鞋,口水渍沾了一圈。
“汪汪,别咬姐姐的拖鞋。”老太太递上一个黑色的塑料袋,笑着说刚刚在小区门口遇见卖酒酿的小商贩,这家味道最好,只是时间比较随心,经常碰不到。
祸害人的字眼……
庄雾抿唇,心情难以言喻。她笑着接过来道谢,又返回去给小狗拿了几盒罐头。
关上门,庄雾往卧室方向看了一眼,很快别过头,决定眼不见为净。
她煮了点粥,胡乱应付早午饭,还倒了新鲜酒酿进去,自暴自弃。填饱肚子后,进浴室洗澡,昨晚的衣服酒味浓郁,庄雾泄愤似的,多丢进去两颗清新凝露,洗衣机完成工作后,又无情丢进烘干机。
能做的事有限,庄雾终究还是叹了口气,慢吞吞地回卧室拿手机。
其实,她只是有点窘迫,但还没到崩溃得不行的程度。陌生人之间自带界限感,这时好处就凸现出来了。
他叫什么来着?
庄雾返回章然的聊天框,确认两遍后,认命地打开新好友的对话框,敲敲打打,最后艰难拼凑出一句:【抱歉,昨晚不小心睡着了。】
生硬的转移,蹩脚的借口。
庄雾默默替语言表达艺术老师哀叹。
消息还未发送,屏幕上方突然跳出来电,庄雾手一滑,右边瞬间多出一条发送成功的消息。
她盯着屏幕上的陌生号码,有点烦躁地点了挂断。
烘干机运作完毕,在阳台响起滴滴声,持续十秒钟后,无人光临又自动安静。
屏幕跳转回聊天框,对面的人回复很快,也很直接:【在开车,方便通话吗?】
庄雾想了想,回他:【可以】
消息刚发出去五秒不到,那边就打来语音通话。她点了接听,手机贴在耳边,有些局促地说了句,你好。
“庄雾?”程则逾在那端确认。
“是我。”
接下来,又像是信号不佳,陷入漫长的沉默,半天才换来一声嗯。
程则逾平静地说起明天的行程安排,没有提到昨晚的尴尬对话,这让庄雾默默松了口气。对方语调沉而干净:“从忪陵开车过去,至少需要三个小时,我们可以上午出发。”
他话锋一转,问道,“你会开车吗?”
庄雾以为要换着开,老实回答:“会,但是回国后,驾照还没来得及去换,不能上路。”
程则逾慢悠悠地说:“我只是随口一问,有我在,用不到你。”
庄雾:“……”
程则逾:“还有什么问题吗?”
庄雾想了想:“只有我们两个人吗?”
“是。”程则逾不紧不慢地提议,“不放心的话,你可以找个朋友同行。”
庄雾听着转向灯的提示音,默默给他贴上贴心的标签。她低下头,指腹在沙发上按出凹陷,最后还是说出口:“其实,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
通话变得静默,庄雾心虚补充道:“我明天可能有重要的工作安排。”
“重要的,工作安排。”程则逾咬字很重,重复完她的话,他顺势反问,“可能?”
庄雾似乎听到短促的笑,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只能硬着头皮往下说:“嗯,不确定能不能改时间。”
程则逾提醒她:“明天是周日。”
庄雾:“设计狗没有假期。”
这回她确信,程则逾真的在笑,是那种很放松自在的笑。不仅笑,还懒洋洋地拖长腔调:“奥,这样啊。”
他显然不信,但也没直接戳穿她。
庄雾微微蹙眉:“你笑什么?”
程则逾格外坦然:“我以为你只是不想跟我同行。”
心思被戳破,庄雾一噎:“你有点幽默。”
“谢谢,你也是。”
“……”
庄雾抿唇,直觉不能再聊下去。她思索着该如何礼貌结束通话,烘干机再次发出鸣叫。
程则逾突然问:“什么声音?”
“烘干机。”
像在没话找话,有预感似的,刻意延长闲聊时间。
回答完,再次陷入沉默,两个完全陌生的人本身就没什么话题可聊。事情说完,也没涉及到昨晚的窘迫,恰到好处的交流,其实到这里已经可以了,庄雾也不是那种能和陌生人反复交谈的性格。
她决定贴心一次:“等我考虑好了,再告诉你?”
安静几秒后,程则逾情绪淡淡地说:“行,给个时间。”
婚礼在十号,今天八号,最迟明天下午走,决定后,再订高铁票应该也来得及。
庄雾默默盘算好,对着听筒敷衍:“晚上吧。”
她起身,打算去整理烘干机里的衣服:“那我挂了,再见。”
没立刻收到回答,庄雾舒了口气,以为对方默认结束通话。她刚准备挂断,那边忽然有了动静。
“记得早点答复我啊。”
呼吸声贴近听筒,她听到程则逾压低声音,一字一顿地喊她:“庄、音、音。”
开文前好像有很多老婆在等这本,所以有点担心写不好……
但从我动笔开始,它的风格就注定是这样了,我会努力把他们的故事表达完整,不符合你预期的话我们就下次再见。
还是那句话,路过的宝贝只需要轻飘飘地看,就当是一场随机漫游,写到最后只要有一个人喜欢它,我就很开心啦~(只唠叨这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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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谢冬瓜的营养液,看到熟人就是这么安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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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5/打火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