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26章 第 26 章

但万里黎脸上还是一派平静，夸奖：“这帐本做的又快又细致，不错。”

洛修越也在旁边赞叹，这么短的时间，连宫中的老人也未必能比得上张侍应。而且心思也细，每一项都列出来了，一眼便能看清楚这些布料哪些去处？怎么花费的？

张昌浩也是喜笑颜开，认为此次十拿九稳了。

沈一诺也向他微微点头，只是心中还有对傅其琛的疑虑。

此时，傅其琛也将账本算好了。将简报呈了上来，但与张昌浩写的有些不同，第一页除了写司衣局的各项支出之外，还多了一项结余二十万两。

万里黎问：“这结余的二十万两是从哪里来的？”

傅其琛施了一礼回道：“陛下有所不知，这六局十二司的账本，除了关系到每年收入的布料以及支出的银钱外。最重要就是今年的结余，以及来年！”

“就以司衣局来说。内庭除了宫女，还有太监之外，其他贵人的常服都是不清洗，一日用过便换了，但衣服上珠宝配件，金银玉器却可以拆下来，让司宝局再行锻造，除了已经用过的布料花费之外，今年金银玉器都是可以算作结余的。”

”当然，这个数只是臣侍根据账目上的衣饰，按照五成的损耗来算的，以每年的实际来讲，应该还会再多一些。陛下，请看第二页，就是臣侍对今年账目一些不必要的总花费的总结，以及对明年布料采购的一些建议。”

随后，万里黎翻开第二页，只是页面上第一条建议就是对于宫女和内侍们的衣服要增加三成的预算，看的万里黎牙疼。

傅其琛发现了，悄悄的笑了一下，接着娓娓的道来自己的想法：”首先，今年关于宫女和太监们衣服上的花费有些少了，宫中贵人的衣服自然是不用清洗的，但是宫女和太监的衣服却要至少也要穿两个月，才可以换一季。内外殿的也就罢了，但是一些杂役还有干活的仆从，这个份额就太少了，而且这些仆从在宫中又是最多的，冬日苦寒，夏日炎热，若是再穿这些不合身的衣服，长此以往，只怕对他们身体有所损耗，也有损皇家颜面。所以明年对于宫中侍从的采买费用至少要增加到三成。“

万里黎点了点头，道：”确实你说的也有些道理，像春秋也就罢了，冬夏可怎么办呢？“

“但接下来，臣侍也列了不少可以节省的花费，若以臣侍的这些意见，即日下发实行。臣侍可以保证明年上半年布料的采买只需要二百万两便足以。”傅其琛信誓旦旦的道

万里黎来了兴致，问道：“你说说看。”

”首先便是布料的采买，臣侍看了看今年布料的采买方式，还是和先帝在时候是一样的，以上等、中等、和下等为分，按照布料各自等级的数量采买。就拿这上等布料雨丝锦来说，每年所用也不过才五十多匹，可是，根据先帝在时的规矩必须要采买近二百多匹来维持布料等级的采买数量。而且这些上等布料最是难以保存，往往不久就会腐朽，等于白白浪费了十几万两银子，不如按照宫中近三年来，各宫消耗的双倍采买，这样就可以节省将近十万两银子。“

”其次便是工艺，宫中衣裳的制作，按不同品阶，都有相对应的制作工艺，就像凤尊以及尚尊他们的礼裳，大多都是以妆花纱织锦工艺来制作，除了花费巨大之外，工艺也极为繁复，尚可保存。但宫中常服大多不会穿第二回。臣侍建议除各宫礼服外，常服以舒适为主，只在显目处少量用些金银搓线或者是刺绣缂丝的工艺，既能在大典体现宫中匠人的手艺，丝毫不损皇家体统。也可以在常服上节约时间，让宫中绣郎少些苦楚，节省些花销。“

”除此之外，臣侍根据今年布料的花费，大大小小列了七条陈规，若是能得陛下准予，立即实施。明年宫中采买的布料，应该还会再低一些才是。“

……

傅其琛将这半年的账目所得到的信息整合，再提议，从规矩流程，再到布料种类，再到制作工艺，一一细细拆解，述说分明之后，众人无不点头称赞，真叫人心服口服。

特别是沈一诺，他忍不住感慨，傅其琛果然是早有成算，张昌浩虽然算的快，但是只不过是列了些各宫的花销账目，告诉皇上每年要花费多少两银子，等于把后宫花销的问题抛给了陛下。

傅其琛却能从账目，看出布料的损耗以及如何解决，不提内庭众人的花销，只是说帮助皇上开源节流，既讨好了皇上，减少了不必要的花费，也能让宫中众人少受些苦楚，甚至还卖给六宫的宫女太监一个人情。

果然是世家出身，从小在了尚尊身边。

胜负已分。

万里黎合上了账本，已经没什么好说的了。

果然如此，这点小打小闹，根本拦不住傅其琛。傅家有此子，不凡，道：“其实张常侍也不错，这账本算的细致，而且也很快，但是傅贵人，对后宫布料工艺制作以及采买都很熟悉，单单是一个司衣局，便能减少这么大的开支。等明日正式让尚尊见一眼，便把内庭印鉴下发，尽快落实吧。”

傅其琛荣辱不惊，跪下行礼：“臣侍谢陛下的赞赏。”

万里黎又道：“这几个月来宫中事情不断，你们也辛苦了，想了想，你们进宫也快一年了，快要到新年了。就今个吧，把位分再往上升一升。”

她看向傅其琛：“贵人之身，只怕不好掌管六局十二司的事情，升为傅宾。沈一诺，这个月为尚尊侍疾，而且还要管着清逸宫也辛苦了，也升个宾位。张常应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升了张侍人吧，朕才疏学浅，傅宾和沈宾的封号就等着开春，司仪局定了封号再送过来给朕看吧。”

众人俯身行礼谢恩。

傅其琛升了傅宾，又得了内庭主事之权，揽云宫正是花团锦簇。连傅家在朝堂上也机灵了不少，新年之时，万里黎甚至提了几个傅家的人上位，算是给足了傅家的颜面。

朝中世家公卿，望风而动。

与此相反的便是沈家，沈云望再次入朝之后，便越发低调，除了刑部主事的一些案件，其余诸事也不像刚新任之时，处处与世家呛声。

临近新年，朝堂之上，平和不少。

傅其琛不敢误事，第二日便去了尚宫局，虽有内庭印鉴，但主事之人是凤尊，名义上傅其琛只是协理。因此他不让尚宫局行大礼，直接让六局十二司开始查账。有人不服，有人挑事，傅其琛也不着急，甚至不处罚，拿着往年的账本在宫中诸位主事面前一扔，笑吟吟的说，如今是陛下给内庭留着些颜面，直接将内庭印鉴给了本宫，让本宫协理六宫事宜。若是你们不服，那本宫便只能请凤尊出面，只是到时，就需要各位请出往年的账目，好好比对一番。

如此，六局十二司无人不从，傅其琛所列事项也一一布置了下去。来年开春之时，万里黎看到傅其琛提上来的账目，笑容在脸上挂了半天，暂且不提。

万里黎从西州请的神医白衣也进了万寿宫为尚尊调理。尚尊无六宫事务在旁叨扰。万里黎又特许万里钰可以随时进宫来陪伴一二。尚尊清静又悠闲，还享受着含饴弄孙的乐趣，渐渐的这病竟然有了起色，等到除夕夜宴之时，尚尊已经近乎康复，由旁边的内侍撑着，也能上的了除夕夜宴。

经过这一场大病，尚尊与万里黎的关系日渐缓和。万里黎待尚尊也愈发敬重。多地进献的贡品上京之时，万里黎还亲自挑了一些，送去了万寿宫。

除夕夜宴这天，万里黎特许万里钰也可以入宫，与尚尊同席。

酒席之间，傅其琛不经意间提起了，尚尊病重之时，万里黎细心照料之事，感慨万里黎纯孝。

尚尊确实动容，主动向皇上敬酒。宴席之间一片融洽，就这样平和的吃了一顿饭。

沈一诺却不经意间看见洛修月望着万里黎和尚尊敬酒，却久久不曾动著，觉得很奇怪。

这是因为他进宫不久，没觉得有什么，但是在洛修越眼中，这一顿饭却是极为难得。

因为尚尊，万里黎登基以来所有宴席，总要出点乱子。万里黎胃口就差了很多，很多次都没坚持到宴席结束就走了，而如今言笑，是因为谁？

他默默看着在宴席之中如鱼得水的傅其琛，不到一年，连木讷寡言的秦侍人也举杯向他敬酒，方常应和李常应见他也是喜笑颜开，就连太女见他居然也是恭而有礼，所谓人见人爱，莫不是如此？

明明是隆冬之际，但在屋中依旧是温暖而舒适，两旁甚至有着成片的花朵，在温暖的碳炉旁，散发着清香。宴席之上，灯火通明，宫廷乐曲悠扬荡漾，酒香与花香交融，令人陶醉。

洛修月却盯着手中把玩已久的酒杯，失神片刻，随即默默咽下微凉的酒水。

再次抬眸间,便见到万里黎认真看向他的眼神，似乎有一会了，不知刚才怎么没发现。连忙微微一笑，将刚才的失落从脸上撤下，只是饮下不久的冷酒，却微微凉了他的心肠。

无论如何,伴着城外万民的鞭炮声，在宫中金钟敲响之时，新的一年已经到了，这宴会终究是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