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5章 第 15 章

张昌浩接着说：“刚才我去了库房，看了看溯君的礼物，就像那一块白玉鸟衔花环佩吧，虽然品阶比不上凤尊，可是就成色而言，可不比凤尊送的东西差多少，他如今也只是君位，四君之位，贵君之位甚至于皇贵君还轮不上他呢，这内廷中人，往往锐敏。”

沈一诺细细的分茶，然后说道：“溯君所有的，不过是皇上的圣心而已，以他的家世而言，如今只怕已经是极限了，皇上再怎么抬举，若无实绩，只怕四君之位难上。”

张昌浩喃喃的说：“溯君虽然只是五品文官之子，但颇得圣上恩宠，且一心向着圣上，反倒是凤尊谈泊了些，连六宫诸事也不曾争取。”

“但凤尊身处后位，又有太女傍身，其母虽非高位，却是为中原匪患而死，有义；又有着西宛养子的名。“

沈一诺安放茶具，接着道“与凤尊而言，不争，也占尽了道义和名，反倒是尚尊最大威胁。尚尊不敢拿他如何，可惜凤尊也不会轻易对付尚尊和傅家。”

张昌浩为难的看向沈一诺：“凤尊不为，但溯君，他心系皇上，为人虽然冲动些许，却是实实在在为皇上着想，想来皇上也是知道的，若凤尊不堪依仗，溯君前程难料……那不知哥哥你有什么打算？”

沈一诺愣了愣，敛目，淡淡的说：“我现在不过是区区一个贵人，能有什么打算？”

张昌浩连忙说：“哥哥的父家乃是江淮名士，哥哥的姑姑现在正任朝中一品大员，已有朝中新贵之相，在这宫中不进则退，只要哥哥愿意，我必帮哥哥筹谋。”

沈一诺不语。

张昌浩很少见沈一诺不出主意，只能轻声说：”哥哥，你入宫虽然一部分是因为选秀的规矩，不得不前去遴选，可是最重要的原因，却是因为……“

沈一诺制止了他：”我知道，我到底是沈家子，怎么会不知道家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我身份不尴不尬，留在家里也容易招惹祸端，不若送入宫中，即可以向新皇表明我沈家效忠之意，也可在内庭为沈家探听圣心。在这世上，无论是谁，都是与家族不是一荣俱荣，一损即损。我还不清楚吗？“

张昌浩不忍，想起哥哥这般人物，如今却困于着四方宫墙之中，伤感道：”但无论哥哥怎么想，我都站在哥哥身边，若是哥哥不争，有皇上对沈家和……的情分。在皇宫中，如凤尊一般，明哲保身并不难。“

沈一诺摇了摇头：”沈家崭露出头角，就是将寒门白衣与世家的对峙，推到明面上，我们根本没有退路，沈家这次若输，就会像近百年来无数进京的大儒一样，若是时运好，尚能回道江淮，若是时运不佳，江淮也从不缺名士，大楚也从来不缺刽子手。你难道你进京之时，难道还没有路过？宫门前面的那条有着无数人鲜血的朱雀大街吗？“

想起那条朱雀大街的来历，张昌浩忽然打了一个冷战。

利害如此分明，但是沈一诺却眼中划过无与伦比的光彩，那样耀目，他坚定的道：”陛下登基，虽有四境兵权，但世家不服，宗室不亲，朝中无可用之人。姑姑慧眼识人，早早就扶持皇上，深得皇上信任，又得寒生推举，这百年来，局势从未像今朝这般有利，若是能成，便可成天下寒士百年夙愿。何惧山高路远，风高浪急。“

张昌浩转忧为喜，带着仰慕，笑道：“果然，哥哥无论身处何地，从未变过。”

动人的光彩从沈一诺清俊的面容划过，随即敛迹道：‘如今虽然在宫中，到底知人不深，与其轻易仰靠他人，正好承天节至，不如先在陛下面前露个脸。“

张昌浩仔细思索一番，然后说：”虽然溯君多番示好，但到底人心莫测，我们自然要相见以诚，但不能不防。“

沈一诺却道：”这我倒却不怎么担心，溯君对陛下的心思分明，只要他心向着陛下，就绝对不会动我。“

张昌浩：”也是，如今溯君在这宫中最大的倚仗，便是皇上。“

沈一诺细细思索：“承天节是七月，如今还早，再打听一二，至于溯君，如今他已多番示好，我们也不好不回应一二。”

沈一诺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溯君最大的阻碍在于他的家世，他的母亲如今只是朝中一个闲散无事的文官而已。”

张昌浩顺着沈一诺的话，细细分辨：“我听说，如今，哥哥的姑姑正在查不少陈年旧案，总有些地方需要有人主笔，若是溯君的母亲能担此职，我看未尝不可。”

沈一诺轻轻点头：“你说的对，只是，皇上若有此心，不会让溯君等这么多年，朝局莫测，贸然陷入其中。溯君不会感激。“随后道：“我记得，我家中与礼部有些联系，礼部有在各地宣教之职，京郊宣教，即清闲又体面，做久了，若再有政绩，在往上走走不是难事。”

“哥哥深谋远虑，若是溯君的母亲当真得了哥哥的势，溯君又岂会不为我们尽心？”

张昌浩微微皱起眉头，叹息道：“承天节将至，按照溯君所说，难不成，我们真要备几样江淮的点心去送予皇上？”

沈一诺也是不解：“他在这宫中并无倚仗，不必平白得罪我们，只是此事还要再探查一下，我记得高逸曾经在紫宸殿外殿做事，唤他过来问一问，我们也再想想。”

张昌浩乖巧的点点头。

与清逸宫的岁月静好不同，此刻，尚尊的万寿宫内静得有些吓人，宫中暑气难耐，但是万寿宫中冰鉴里却用着厚厚的白冰。空气中散发着淡淡的雾气，这冰凉的雾气，将万里钰的心吹得忐忑不安。

明明离冰鉴那么近，可是，她背上的冷汗一阵阵的往上冒。

“砰”的一声，青瓷花官窑的茶盏砸在地上，在万寿宫一边大理石的地板上溅出了无数碎片。

第一次跪在万寿宫冰冷的石板上的万里钰，似乎是被吓到了，眼睛微红，但还是强撑着努力让委屈的泪珠收回去。她生下来便是先帝的嫡长孙女，受尽了宠爱，往年有什么新奇的贡品，都是由她先挑。

可这几年，万里黎登基，册立独女万里嘉为太女位。纵然宫中有尚尊宠着护着，可到底是不大不如前了，如今就连一个掌珍，也敢欺瞒与她。一时不愤，才命人行刑。想着，这事就算闹到了尚尊这也没什么。哪想到，就这么巧遇上了洛修越。

尚尊忍不住自己的怒气，带着担忧斥责：“哀家几次告诉你，如今宫中不比从前，让你小心行事，收敛脾气。结果呢，你居然私自行刑宫中女官，还让那个洛修越看见了，今日如果不是其琛机敏，哀家就要去御书房，看看你如何在陛下面前回话了。”

傅其琛轻敲后背为其顺气：“叔叔，消消气吧，侄儿也只是凑巧经过把事情说个分明罢了。这事儿虽然说是钰儿莽撞，但归根到底也并不是她一个人的错，还不是宫中司珍局的掌珍胆大妄为。”

随后带着一丝试探，安抚道：”更何况，形势莫测，你我二人都难以招架，何况钰儿一个小孩呢？要教导师傅再尽心一点，就是了。”

见尚尊脸色缓和，傅其琛赶忙向万里钰问道：“刚刚的碎瓷片，碰到你没有？还不让御医赶紧给你看看。”

万里钰遇到机会，立即请辞告退。

人走远了，尚尊头疼的扶了扶额头，忍不住将自己心里的担忧倾诉：“是哀家过于紧张了，皇上对钰儿的态度，让哀家实在是……说来也都是哀家的错，当年陛下连累璟儿，先帝大怒下了圣旨，将陛下被贬去西州，璇儿多次投井下石，叫了几个御史上书，想要重重定陛下的罪。同时哀家气愤难当，不曾阻止。若是陛下发现了，万一钰儿被皇上抓住了什么错，那钰儿就……”

尚尊越想越觉得后怕，似乎有千斤的重石一寸寸压在他的心口：“如今哀家就这一个孙女，哀家固然望她能够成才，但哀家更希望她能平安。”

傅其琛赶忙上前护住尚尊的手，他手上微热的汗珠给与尚尊绵绵的热度，他软语道：“叔叔过于紧张了，皇上虽然登基，可是自从她得势，宫中的皇女皇子，死的死，病的病。当年皇上刚登基时，多少流言蜚语？无一不是说陛下，克死了自己的生父还不够，还要克死自己的同胞姊妹。钰儿，是璇表姐留下的唯一遗孤，若是她再出事，皇上才该头疼。”

尚尊急忙道：“你说的对，可能是近来，宫中万寿节将至，哀家也难免有些力不从心，急躁了。“

心头的重担放下，尚尊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对了，你今日前往凤仪宫，凤尊他们没有难为你吧？陛下没那个心思。内庭里哀家一直插不进去人，你今日可受了什么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