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还以为进宫就万无一失的公子们就得知了这一惊天噩耗。
虽有擅长歌舞者,但哪来得及编排新的舞曲,在陛下与众多郎君面前,万一出了差错,罚出宫是小事,若是言行不当,只怕更会给家里蒙羞。
幸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高人相助。公子们竟然凑好找到在司乐局任职的亲戚,连忙奉上银两,编撰舞曲,请求指点。
但距离宴会开场也就四五天的时间了,天资有限,学过些歌舞的公子,心中有几分底气,但不善此道之人,只能选择吟诗助兴,或者学一些上容易上手的小曲。
一时之间,内廷日夜传来靡靡之音。
张昌浩受不了魔音穿耳:“陛下究竟出了什么主意?承天宴把人带过来不就行了?非要折腾这些人去唱歌跳舞?是要在宫里开戏班子了不成?反而折腾的我们不得安生。”
“何必这样说,短短四五天就要训成个样子也是辛苦。”沈一诺轻轻叹息。
“三年一度大选本就是规矩,前两次都因各事而成撼,这次只挑选了几人人进宫,远不及仪制。”沈一诺的语气中带着几分理解与宽容,仿佛是在为那些公子们辩护,也像是在为万里黎的决定寻找合理的解释。
转头低头专心研究冰糕,却不小心多加了两勺蜜。
张昌浩,没在意,刚捻起一块,却发现手上也沾满了蜜,粘着手心。
直到张昌浩叫出声来
沈一诺才回神了,连忙命人端来清水将这蜜洗掉,这夏日多蜂别被蜂给蛰了。
张昌浩一边洗着手一边揶揄着沈一诺:”哥哥真的不在意?不是说今天用桃花来做入羹吗?怎么又改用荷花,百合,兰花了?“
“反正天下女子无不见花心喜,恨不得一朵一朵都采进屋里看着才好。陛下是天下之主,自然什么都给陛下备好了的。”话虽如此,沈一诺脸上却闪过一丝懊恼。
张昌浩乖觉:”那哥哥是在说花呢,还是在说人啊?“
沈一诺没搭话,交代小厨房的人安排器具和茶点。
阳光透过精致的雕花窗棂,洒在满室的书卷与文房四宝之上。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与檀木的香气,偶尔有微风拂过,带动着不为人知的心思轻轻摇曳,仿佛连时间都在这里变得缓慢而温柔。
万里黎是一个认真心无旁骛的人。她的眉头微微蹙起,轻握着毛笔,笔锋在纸上跳跃,她的眼神专注而深邃,每写一个字时,唇瓣微动,无声的虔诚诵读。
每到这时,沈一诺就静静地立于一旁,默默地陪伴在一旁,不发一言,凝视着万里黎的每一个细微动作。
万里黎有一句话说错了,她说沈一诺一定是个好先生,但是沈一诺知道这句话不对,没有一位好先生在看自己学生写字的时候,不是盯着她手中的笔,纸上的字,而是默默盯着写字的学生。
这时,一阵悠扬而略带哀愁的歌声,从窗外飘然而至,隐隐约约地传入了沈一诺的耳中。
那歌声,纯净而动人,虽然不纯熟。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感染力,让沈一诺的心不由自主地一跳。
沈一诺迅速收回思绪,强作镇定地继续着手中的磨墨工作。
然而,心中的纷扰让他的动作变得不再流畅,手不经意间一颤,那墨条竟“啪”地一声断裂,墨汁溅出,星星点点地落在他修长的手指和洁白的衣袖上,
“哎呀!”沈一诺低呼一声。
万里黎也很快发现了,黑色的墨迹在他的手上显得格外醒目,连忙嘱咐宫人打盆清水过来。
沈一诺也没想过自己会犯这个错误。
这墨是宫中的珍品,不仅色泽浓郁,而且质地极佳,这几天的时间里,手上的墨迹恐怕都难以完全消去。
但沈一诺没顾上自己的手,反而去叹息手上研断的墨:”可惜了。“
万里黎知道有些文人自有心爱之物,看沈一诺不舍只能劝:”一方墨罢了,断了就断了。去司制局说一声,再送些好墨来,让你细细挑选。“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沈一诺不乐意了:”这墨条,陛下还没看呢?还不知道这墨能不能修?就这样将它舍了?“
万里黎看这碎成三块的墨条疑惑:”这墨还能修啊?“
沈一诺斩钉截铁:”当然能修。“
”可修好了,这上面也有瑕疵,何必费这份功夫?朕让司制局过来送,或者你自己好好挑挑。”
沈一诺气不过:“陛下真是大气,看来不管这墨有没有修,有没有瑕疵,但只要陛下想要,司制局永远有最好的工匠,描金画彩为陛下送来。”
万里黎这才琢磨一点出味道来:“嗯?你若真不舍,那就让工匠好好给你重新装饰一番再送来便是了?”
沈一诺心里含着丝丝的委屈还想说些什么。
宫女领命而来,端着一盆清澈见底、散发着淡淡荷花香气的水盆恭敬的奉上。
万里黎顺手就牵过沈一诺的手在盆中轻轻摩挲,又拿起无患子擦洗,沈一诺想要离开这手,却舍不得手中温存。也不知道这手,过几日会牵着谁。
直到那无患子一个一个在水中冒起,沈一诺突然就没了脾气。
万里黎却细细打量起了沈一诺的手,感叹确实是好墨啊,洗了这么久都没洗掉,估计再过几天这墨迹都消不了。
“你喜欢这些,大可去司制局看看,什么漆烟墨,松烟墨,古墨……都是从司制局各地搜罗,或许还有别的中意的。”
沈一诺轻轻摇头,嘴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对,反正能送到宫里来的都是好墨。足以让陛下爱不释手。
正在擦拭之时,却听到了外面传来歌声。
万里黎惊奇:“这宫中何时新进的乐郎?“
沈一诺没好气的看向远处:”自然是为陛下承天宴准备的。“
”是吗?“万里黎不自觉的被这声音吸引了。
”怎么了?陛下也觉得好听?“
万里黎凝眉:”朕是觉得这乐郎唱的实在一般。宫中是有人收钱了才放他进来的吧?“
沈一诺没忍住,笑了出来。
万里黎纳罕,沈一诺今天真奇怪。
看着万里黎茫然的看着自己的样子,沈一诺也觉得自己这些酸话好无趣。
自己不也是选秀选上来的吗?若不是得了几分运气,说不定还进不了宫。
更何况自古帝王哪一个不是三宫六院。先帝宫中有名有姓的都不下百人。
何况陛下宫里就这么几个,有什么可生气的?:”陛下说笑了,民间或有沦为贱籍之人懂些乐器乐理,可以编入乐籍,沦落当地乐坊末流。”
“但宫中乐郎都是正经的大家,细心教导出来,多在宫廷、朝廷应差,还要有正经的乐户才送进宫。曲艺技巧绕梁三日,令人回味无穷。“
"这些正在开嗓的,是各家送上来的公子,听说要在陛下要在承天宴接见,打算献艺,给陛下个惊喜。”
万里黎一惊:”什么?他们怎么知道的?朕要承天宴接见的?“
沈一诺犹疑:“这不是陛下的意思吗?不打算办大选,私下里先选几家的人进来?”
万里黎反驳:“当然不是,朕原本都没打算选人,又怕伤了大家面子,所以挑了几家不出挑的,等着承天宴上若是出了岔子。便是规矩没学好,直接打发了。”
“这怎么都开始准备起来了?谁透的消息?”
沈一诺不免欣喜:“宫中人多眼杂,或者这些公子就想承天宴上给陛下一个惊喜也是有可能的。但陛下不打算留人吗?”
万里黎坦言:“我的父亲就在宫内亡故的,不是所有人都喜欢这个地方,如果在宫里没有留下去的理由,宫里也是熬人的。”
“不过也没关系,离承天宴也就五六天了。看这些公子如今唱成这副样子,朕看也无需在意。”
沈一诺用手暗暗拨弄着,眼前的水,轻轻的一个一个将无患子按下去:“这些公子已经练了一两天了,这歌昨日听着还有几分涩耳,但今日已初见雏形了,说不定当日会艺惊四座。”
“是吗?”
“但若陛下真不想让无辜公子受累,那臣侍倒有一个法子。”
“什么法子?”
沈一诺微微俯身,将嘴唇凑近万里黎的耳畔,那声音似低沉而缠绵,充满了诱惑。
万里黎的耳朵渐渐染上了红晕,她感到自己的心跳微微加速,脸颊微烫。或许是天气太热,心中的波澜太过汹涌,她竟未能完全听清他说了什么。
这份突如其来的紧张,让万里黎有些不知所措。
“咳,好主意。”万里黎的声音略显生硬,转而拿起桌上的墨块。“那这桌上的旧墨,还要不要了?”
沈一诺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微笑,轻轻点头,“当然要。”
“可惜啊,这墨还不知道能不能修好。”
“臣侍自有法子。”
一缕淡淡的墨香弥漫在空气中,与窗外偶尔飘进的荷香交织在一起,。
沈一诺坐在书桌旁,拿着断裂的墨条,面容宁静而专注,手中的墨,仿佛是有待修复的珍宝,眼神中透露出一种难以言喻的坚定与温柔。
让万里黎也微微出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