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不公,天灾无情,有人选择为己,在大风大浪中得了大富大贵,有人却只身投入浩瀚无边的海洋以一种温柔而坚韧的力量,维系着沿海十几年的太平人间,锦绣江淮。
当初那个远走的少女,改名换姓,十几年是非对错,黑白混浊。无人不知北娘子威名赫赫,可还有人认识那个叫边北的少女?
黄昏的余晖笼罩御书房一角,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让人心生感慨。
窗外,偶尔传来几声归巢鸟儿的啼鸣,打破了书房内的宁静,也将万里黎的思绪拉回到了现实。
“就这样,边北跟着贺红走了,可是后来的事,谁也无法预料。皇姐死了,朕奉诏回京,结果性命差点都没了。而边北就这么飘荡在茫茫大海之上。这么一飘,就是整整十二年生离。”
”那些年,朕什么也帮不上忙。海上风云变幻,贺红是个狠的,边北不遑多让。二人联手,干掉不少海盗的窝点。在海上闯出不小的名声。”
千帆过尽,或许少女的容颜早已褪去,但万般苦楚、千般磨难,归来仍是一身侠骨。
万里黎欣慰的笑了一笑。
“幸好朕在西州遇到了滕家人,当时江淮富商和世家联手,将滕家给斗下去。滕家孤女流落在西州被我顺手救了。倒也愿意为朕效忠。”
沈云望一眼看穿:“不知如今赫赫威名的洪旗帮,陛下出力几何?”
万里黎不好意思咳两声:“朕啊,也不过就是个北境富商,每年也暗自资助,刚开始不多,也就是些金银和粮草。后来有点闲钱了,就帮边北造船造些兵器罢了,没事再送点人帮边北壮壮声势而已。”
沈云望暗自摇头,难怪世家翻了个天,也没找到陛下金银。众人皆以为陛下在江淮有暗兵,却无行迹。感情咱们这位陛下,在以匪养匪啊。
”我们这个北境富商和二当家的暗通款曲,好好的。边北没事,也会来大楚踩踩点和边南喝喝酒。本来是真想好聚好散的。“
”可是,最近新来了个西南富商,不知与贺红说了些什么。贺红居然对边北有疑?于是朕干脆趁势让边北以打探江淮之名,带着心腹一起回家算了。“
沈云望体贴道:"难怪,只是世事如棋,局局新。十二年前的恩怨对错,如今已难以一一分明。若贸然召回,恐难以服众,更可能激起边娘子手下败将的愤怒,官匪终究不是一家,臣怕不利于边娘子日后安宁。"
万里黎轻轻一叹:“总要回家的,此事难办,才更要办。否则后世也无法为她正名。该给她的,朕一样也不想少给。”
万里黎轻轻敲敲桌上一摞文书:“三陵各级官员的举荐书,再加上朕钦派特使前去招安。不管江淮后世怎么想,迎接的也只不过是朕的抚远大将军罢了。”
沈云望叩首:“多谢陛下,愿意将此事告知。既然如此,臣当仁不让,臣愿为特使。送诏书恭迎抚远大将军回朝,不负陛下厚望。”
万里黎站起身,走到书案一边,缓缓说道:“朕知此事不易,但是朕叫你过来,却不止如此。这东西你拿去看着。”
厚厚的一本军籍策,重重递到沈云望手上,沈云望翻看两页,疑惑:“这是是江淮水师军籍?”
”边北,三日打下江淮三大港口,给世家好一个教训。江淮水师都被她这一网子给捞起来了,剩下的不过是些小鱼小虾。但是没过多久,三陵居然组织了一批人去送死,还个个有名有姓,全编在这本军籍册中。”
沈云望凝眉:“世家不会知道边北的身份,而且当时,朝廷和水匪,应该是相持观望,她们既然没有把握为什么要组织人去送死?”
“仔细看看吧。”万里黎的身影,隐入阴影。
封皮上浑厚的字迹在夕阳的映照下显得格外庄重。军籍策,承载着江淮水师的兵员信息与战备情况,是朝廷掌握动向的重要工具。
沈云望翻开军籍策,细细浏览着其中的内容。然而,她翻到第二页时,眉头不禁微微一皱,眼中闪过一丝疑惑。那些字迹虽然工整有力,墨色深浅不一,有的地方甚至出现了轻微的晕染,显然是在书写时做了手脚。
更令沈云望震惊的是,这份军籍策中竟然有多处造假痕迹,明显是为了掩盖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这……这怎么可能?”沈云望的声音微微颤抖,她难以置信地抬起头,望向站在角落细赏兰花的万里黎。
“爱卿可有发现?”万里黎的声音低沉而有力,仿佛能穿透人心。
沈云望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军籍策轻轻放在案上:“陛下,江淮税收本就是年年哭穷,陛下登基后,才好些。但水师每年都要占据江淮税收五成左右,剩下的三四成才能送到京中来。“
”微臣斗胆猜测,世家居然还在靠着水师吃空饷。就是这般浅浅看来,最起码有上万之数。请陛下允臣,彻查世家贪墨之事。”
万里黎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阻止沈云望继续说下去:“云望,你错了。朕叫你来,并不是想让你去揪出,这账本中的错误。正如你刚刚所说,十二年过去根本没有办法分清是非黑白。”
“可是世家为什么这么快就能集合数万之众?为她们改名换姓,划分军籍呢。这些人又是什么人?”
沈云望挣扎片刻:“那想来便只能是,这些年来,被世家层层盘剥,沦为贱籍之人。”
“她们不是贱籍,是大楚百姓。是长时间以来,受到世家控制最为严重的一批人,是十几年无知无觉,现在被世家推去平账的人。”万里黎看向军籍策。
“但现在这名册是三陵官员送上的,是朝廷堂堂正正写着良籍的百姓。我让你去,就是让你坐实了这一点。把她们带出来。”
沈云望皱眉不答。
万里黎走上前拍拍沈云望:“朕是最讨厌杀贪的。不是说杀贪不好,而是你根本查不到贪墨的银子究竟在哪里?更多的时候,有用未必是银子。”
“就算真把这些银子查出来了,又真的能还于民吗?现在国库还算丰盈,我们还有本钱可以去挣。但这些人不一定可以等到下一个十二年了。”
“朕虽然心痛,但这银子若能换回来,数万百姓安身立命,有何不可?”
苍天可鉴,天地有幸。喝着一样的水,在同一片土地成长。可在这些沦为贱籍之人,连安身立命都是奢望。
在没有希望的日子里,渐渐在大灾大难前无知无觉,不知对错而无问是非。
救民以危,还是危以救民。
万里黎不是一个会选择第二个的人,但是她会为皇姐选择第一个,为所有守护这片土地之人,为所有站立在这片土地之上的百姓,选择第一个。
沧海浩瀚,碧波万顷,随着一声悠扬的号角声响彻云霄。
沈云望为使节,立于祭坛之上,海风扬起她的衣襟,宛如仙人临凡。面朝跪在她身前的女子,背对三陵一群黑脸的官员,手持黄绫诏书宣召:“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英豪侠义,纵横碧波,威震四方,四海升平,以忠心报国,以勇护民,以智安邦。朕今特赐汝抚远大将军之职,统领江淮水师,以彰汝之功。
特此诏告天下,凡有志之士,皆可来归,共谋海晏河清之日。”
与一般的招安圣旨不同,这封圣旨不阐述朝廷的宽宏大量与恩泽,几乎让后人难辨这封圣旨,究竟是一封招安旨意还是册封旨意。
为首的边北,声音略显沙哑,但却难掩激动,她抬眸看向沈云望身后不远的边南:“微臣接旨,定守护海疆,不负陛下恩典。”
此时,海面上声势浩大的船群静静停靠,气势迫人,船上之人皆欢欣鼓舞,响起雷鸣般的掌声与欢呼声,海鸥在空中盘旋,似乎也在为其欢唱。
从此游人归乡,心有所依。
仪式结束后,边北正式向四海宣告:“吾乃抚远将军!自今日起,效忠大楚!但凡四海,敢犯我大楚者,虽远必诛,虽强必灭,誓不罢休!”
四海之内,皆知大楚水师不复当初。
一时之间,风头无二。
而另一边,洪旗帮二当家去探听消息,结果找到亲姐姐,当即带着大半身家,改换门庭的谣言一出。
无人不想看看当家人贺红的脸色。洪旗帮出了这么大的乱子,结果还真有不长眼的前去挑衅,但当场就被贺红给杀了。
人头都还挂在小岛杆子上,悠悠的晃着。
黑衣女子前来见贺红之时,看到的就是这样幅场景,倒也不怕。就是觉得真丑啊,也不怕吓着人。
直接走进堂里:“如今她可是大楚抚远大将军了。大当家,怎么发这么大的火气?不是早就已经知道,有些人是养不熟的。”
贺红眼睛一瞥,手中的弯刀,直直的刺入了桌面:“她刚来之时,用的是峨眉刺。我想让她用弯刀,可她总学不会。我便让人寻机废了她的手指。从此,她只能使用弯刀。”
“十二年了,而今就是峨眉刺在手,她也没本事用了。所以,不是她养不熟,是我还没找到办法,好好养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