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里风烟 第129章 往事·四

”情势迫人，若是真让海盗趁着江淮混乱进来，我等尚可捐躯赴国难，但江淮百姓怎么办？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万里屰双手握拳，指节霹雳啪啦的响，咬牙切齿。“到时候，我一定先把江淮水师好好教训一顿。”

然而，在后殿的阴影中，一道纤细的黑影悄然滑落。

贺红正蜷缩在阴暗潮湿的角落，四周是冰冷的石壁和刺鼻的霉味。身上的伤，又在隐隐做痛，但这一次没有一个女孩，会叫她保重身子，为她想办法去买草药。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动静，她的心猛地一紧，身体不由自主地绷直了，眼睛紧紧盯着那扇摇摇欲坠的破门。

门缓缓打开，一道纤细的身影悄然走进。

月光透过狭小的窗棂，勉强照亮了她猩红的眼睛和手中的利刺——一边北？

贺红，心中一惊，身体紧绷得如同一张即将断裂的弓弦，面色却平静：“你是要来杀我的吗？”

边北手中的利刃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向她袭来，正在她准备出手的时候，边北却在瞬间割断了束缚她的绳索。

贺红瞪大了眼睛，满是不解地看着她，仿佛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

“你说的都是对的，”边北的声音低沉像是哭过，却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坚定。“所谓的赈灾，不过是个幌子。那些所谓的救济粮，全被那些人中饱私囊，粮食全都是稻草石头罢了。”

贺红悄悄放下攥在手心的木刺，抬头看着边北：“你真的愿意相信我？”

边北点了点头：“天道不公，这一次，我信你。”

贺红看着边北含着泪猩红的眼，回过神来，嘴角勾起一抹冷峻的笑意：“我曾经认过一个人，视她如姐妹，但她贪生怕死，居然为了个男人，捅了我一刀。”

“我发誓，我一定会杀了她。这是你救我的第三回，你是我信的第二人，你最好记住这一点。”

月挂中天，一片寂静，突然，一阵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打破了夜的宁静，“边北带海盗跑了”如惊雷般在万里屰耳边炸响。

万里屰披衣而起，大步流星跨出房门。

月光下，边北手中一对峨眉刺闪烁着寒光，如同两道银色的闪电，在士兵群中穿梭往来，所过之处，士兵纷纷倒地，哀嚎声此起彼伏。

“住手！边北你要做什么？”万里屰怒喝。

边北身形一顿，转头望向万里屰，眼中满是愤怒与不甘，恨声道：“我亲眼所见，朝廷所谓的振灾粮，不过是稻草。我终于明白天道不公，我要自寻其道。”

“寻个鬼，我看你是自寻死路。”万里屰抽剑上前，绞住了她手中峨眉刺，架住了她的动作：“边北，我没有骗你，再给我一天时间，我一定会将粮食送给百姓手中。”

边北狠狠道：“我已经信你们太多次了，而你和那些官员一样，也不过在骗我罢了。你说以善诱恶，比恶更恶，但你呢？你已经看到那些流离失所的灾民了，你也看到那些只是空谈的粮草了。事实上，你救不了我。“

“既然如此，我再也不要成为你们的傀儡。”

万里屰只能又压上三分力：“边北你冷静一点，你要再这样下去，就真的回不了头了。你想想你姐姐，想想你的边家家传，你要是带她走，就要沦为贱籍了，跟我回京。“

边北的眼睛红的要滴下血来，眼中的恨意，想要将眼前的一切化为灰烬：”这是你们逼我的。“

寒光一闪峨眉刺中暗刃，直刺万里屰的眼睛，万里屰只能退下。

谁知道？这时一个士兵冲上前去，边北顺势擒在手中，眼见那锋利的峨眉刺就要插入那士兵的脖子。

万里屰脸色铁青：”边北，别做傻事。“

“让开，让我们走，否则她性命难保！”边北的声音决绝。

万里屰道：”你不能走。“

刹那间，银光乍现，在贺红的注视下，那锋利的峨眉刺插入那士兵胸口，血流如注。

又在众目睽睽之下，边北扔出一个烟球，烟雾瞬间弥漫，带走了贺红。

待烟雾散去。

众人连忙查看伤兵的伤势，发现峨眉刺只是刺入她的胸口。虽然出血多，但是好在并未伤到心脉。

万里屰拥住伤兵，从伤兵手中扯住一块斑驳的油布。

晨曦初破，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蓝紫色，万里屰便衣站在码头的边缘，目光穿过薄雾，直到一个身影在薄雾中若隐若现，渐渐清晰。

看清人后，万里屰立刻上前咒骂：“你究竟想干什么？居然敢劫狱。你知不知道你救的那个人是谁？立刻把她交出来。”

边北身影微微一颤，但随即稳住身形：“我交不出来，昨天晚上我听见你和那副将谈话了，江淮有难。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无辜百姓遭受海盗的荼毒。所以我要和她一起走。”

万里屰脸色骤变，怒意更盛：“你做梦，我早已派人告诉边北，一定要把你带回去的，把人交出来。或者说出她的下落，立刻走。江淮的事，我有办法。”

“别骗我了，你说过江淮水师不堪一击。你都没有海盗了解，这战怎么打？更何况，江淮百姓经得起这般折腾吗？“边北摇了摇头

"反正我已经是水匪了。我为什么不能去？”

万里屰：“你疯了吧？你能有什么用？你跟着人家几天了，连是男是女，都不知道。还傻了吧唧的给人家找保胎药？你忘了你被人骗的多惨啊。”

“更何况海盗窝里，什么情况都没数，大海茫茫，你这一去，你姐撒开网，捞骨头渣子，都顾捞不上捞你。”

边北恼羞成怒：“我没疯，那你这么精明，她会信鬼都不信你。”

万里屰一时语塞：”我……滚，老娘当然是来和她合伙的，不是来给她当下人的，这海有多大，她都要分我一半。你姐连你杯茶都没喝着，你现在怎么着？还得去伺候人家是吗？“

”至少我救过她的命，她信我三分。”边北眼中没有丝毫的退缩。

“我长在江淮我生在江淮，家国有难，自当以身相谢，有何不对？我已经错过一次，这一次就让我先去。”

软的不行，万里屰打算来硬的：”行……我让你去“

”真的？“边北狐疑。

”当然……我让你去个鬼。“万里屰刚想上前。

边北就已经掏出峨眉刺，抵住脖子，峨眉刺尖微颤，把万里屰吓得腿软。“我知道我打不过你，但你再过来一步，我现在就送走自己算了。”

“你有病。”万里屰认定。

边北倔强声音带着几分哽咽，但眼睛更多的是当初一见面就敢拦住万里屰的勇气和神采：“你听好了，洪旗帮和江淮官员有勾结，这次来是蓄谋已久，还有其余小帮派想跟着洪旗帮混水摸鱼。”

“但贺红她有私仇，想谋夺洪旗帮帮主之位，所以这次在江淮她只是让人散布流言，就是想在暗中保存实力。”

“我会帮她，去夺帮主之位。如果洪旗帮自乱，其余海盗就不会把主意打到江淮身上。

万里屰眉头紧锁，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局势复杂至此，你如何能应付得过来，如果失败了，你怎么办？把人交出来。我会让人带你上京，过半个月，你就可以看见姐姐了。“

”不是还有你吗？“边北道。

“我是来押粮的。”万里屰看着眼前的少女眉头紧锁，背过身去，凝视着漆黑的水色和荒凉的大地，良久才转过身来：“我不能让你去冒险。你让我和你姐姐怎么说。我把她找了几年的，才刚找到的妹妹给卖了？”

边北抬眸：“峨眉金光，刺破混沌，将军，姐姐不仅传我峨眉刺，还告诉我什么是侠义，如今江淮玉倾，世道沦丧，唯有向暗，方能寻得生机，我自当行。”

“将军，你说过，你和我的路一样长。你姐姐救了很多人，她永远都会保护大楚。我没见过你姐姐，但我见过你。你再救我一回，救江淮一回吧。“边北微微一笑。

当时年少，只愿山河无恙，四季繁华。

不知承诺之重，重在千山万水，山水迢迢；重在十二年不见故土，隐姓逆行；重在天地一线，浩瀚无边，而无归处。

当时轻狂，只知苍生黎民，扶危救困。

不知守诺之难，难在岁月流转，物是人非；难在三万里黄沙茫茫，骨碎血凉；难在碧落黄泉，星河有梦，故人不回。

“好，我答应你，但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小心行事，保护好自己。”面对这个心怀热忱，一心报国的的少女，面对许许多多如她一般守护大楚之人，万里屰许下她这一生最重最难的承诺。

晨曦初露，薄雾轻绕，灰暗的天色，渐渐地被天边初升的阳光温柔地揭开面纱。金色的光芒刺过薄雾洒在水面上，仿佛整个世界都被染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

“多谢将军，拜托你告诉姐姐，我在江淮已经等了她六年了，让她也再等等我吧，将军保重，边北告辞。“少女渐渐远去。

就在两人即将分别之际，边北突然转身，望向万里屰：“将军，我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万里屰微微一愣，随即嘴角勾起一抹淡笑：“万里屰，愿山河万里，吾辈皆可逆流而上。无论面对何种困境，永不言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