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法总比问题多,池逐思索片刻,指尖微动,画了个阵。
墨止挑着尖尖的下巴,轻笑:“怎么?还是觉得和我双修有益处?”
桑胭最厌烦男人这种姿态,刚想为着双修与他虚以委蛇,耳边就传来了召唤。
墨止的手下移,还没摸到锁骨,就被柔软的手抓住。
难道是想玩情趣?墨止心情好,也不是不能配合,拇指暧昧地摩挲着柔荑,不料却被打掉,软香温玉也退了些。
笑消失,话也被截住:“君上召我,我得走了。”
墨止:……
墨止:“真的?”
桑胭翻了个白眼,好一副狐狸精的做派:“下次再会。”
话音还未消失,狐狸就先不见了。
墨止平白憋了股火,一想起狐狸眼波流转的勾人样,怎么也记不起别人,只能愤愤去找魔打架泄火。
“你怎么还在这里?”
顾青梧指尖一紧,随即自如地放松,转身垂头:“怕君上回来寻不到我。”
池逐若有所思地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勾唇一笑:“你如何知道本君会回来寻你?”
顾青梧一僵,明白自己说错了,也不知道该如何找补,又记起自己现如今是只兔子,遇事不决合该低头装可怜。
池逐又只能见着发顶,鬓边倒是有两缕碎发脱离了绾得漂亮的造型,随风微动,漾人心弦。
装得还挺像,笑被憋了回去,开口仍旧是不咸不淡:“罢了。”
顾青梧暗暗舒出一口气,果然,保守些是没错的。
又是一前一后漫步,顾青梧没觉得有什么,池逐却记起这丫头如今与凡人无异,心下微叹,隐蔽地翻找了会儿,停下。
顾青梧跟着停下,眼底只能看到魔头华贵的衣摆,观其日下光华,应该是传说中的鲛绡。
唔……怎么好像突然出现了什么?
顾青梧微微掀起眼皮,余光瞥到他们面前的确出现了什么。
池逐不转身也看得到她隐晦的打探,大方的踏了上去:“还不上来?”
顾青梧这才抬眼,是一飞舟。
很漂亮,也很眼熟。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几十年前她仿佛见凌月宫的少宫主从这飞舟上跳下来炫耀过……?
不过她好像还记得……凌月宫的少宫主从天衍宗回去的路上,在快要到凌月宫的时候,恰逢一群魔修,据说被狠狠折辱了一番,凌月宫的宫主为此大发雷霆,还曾试图集结各宗派发动大战。
顾青梧看向魔头的眼神微妙起来,那少宫主比她还小不少,那时候还是个真真正正的少年人,看不出来,魔头竟然也下得去手。
虽然微妙,但顾青梧脚下没有犹豫,魔头既然把飞舟都拿了出来,那就意味着他的下一站距此不近,靠她双腿可能走不到。
云雾被撞散,拂过顾青梧脸庞的力度并不温柔,声音隐约又清晰地传到了她的耳朵里::“进来。”脸都被刮红了。
顾青梧恋恋不舍,这样浮于天际,与云雾擦身而过,让她有一种在御剑的错觉。
她需要这种错觉。
亦不需要这种错觉。
舱中一人一魔对坐,檀桌上已经摆好了盘,魔坐得自然没那么正经,斜斜地靠着,一手撑着额头,眼眸半阖,墨发半落,语调懒懒散散:“没人教你怎么侍奉?”
桑胭自然教了的,谈心时要温柔小意,相处时要殷勤奉茶,还有……
顾青梧冷静地掐掉了剩下的话,玉盘旁边是琉璃玉壶。
只是奉茶而已,她抬手捏起茶盏,又听对面道:“喂你自己。”
什么?顾青梧难掩疑惑,就这么看了过去,正对上魔头清冷无情的眼眸。
真奇怪,有这样一双眼睛,说他修无情道也有人信,怎么会是魔修?
池逐心知自己这样说起来很像一个变态,但她已经有几天没正经裹腹了。
还是垫垫肚子更要紧。
他依旧是方才的姿势,视线落在了玉盘上,不耐地重复:“吃给我看。”
顾青梧缓缓放下茶盏,顺着视线看过去,玉盘里摆了几块糕点。
她努力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让它皲裂,甚至艰难挤出了个不需要的笑:“君上……”
池逐抬眼看她,顾青梧认命捏起酥软的糕点。
真的从未听说过这么奇怪的要求……哪怕是魔修,这也太奇怪了吧??为什么会有人要求别人吃东西给他看??
“快些,渣都掉了,若敢叫它掉在桌上,你便把这张桌子给本君洗十遍。”
顾青梧感觉自己过往百十年忍下的气都没有这些时日多,她小指挡住摇摇欲坠的酥皮,将这块不知道是什么的糕点送到唇边,香气扑鼻。
魔头真的在看。
顾青梧有一瞬想把这糕点砸在魔头那鲛绡做的衣服上,也只是一瞬失去了理智,轻启唇齿,不容忽视的视线令顾青梧额角迸出了细细的青筋。
是真的有病吧?!
顾青梧终于还是没忍住抬起了另一只手,宽大的袖子挡住了半张脸,外面风声呼啸,舱中安静的像是无人之境,咀嚼的声音快要充斥了顾青梧的双耳。
正正好的甜,清爽不腻,顾青梧快速地吃完了这一块糕点,袖子却没放下。
微微抬眸,正撞上一瞬不瞬的淡漠黑瞳,遗留在口中的糕点因莫名的慌乱而卡住,顾青梧被迫开始咳嗽。
“嗤——”
池逐好心情地单手倒了杯甜茶,给人推了过去,话语中的嘲笑不加掩饰:“这么蠢,这也能呛到?”
魔头实在可恶。
顾青梧咳的眼眶都有些红,移开了眼,那修长的手指又撞进视野,骨节分明,连指甲也是清凌凌的。
应着琉璃杯,交相辉映,如玉一样。
这样的样貌,这样的眼眸,这样的手,怎么就配了这样恶劣的一个魔?
红着眼睛委屈巴巴的,眉峰也蹙起了可怜的痕迹,纤细的手捏着琉璃杯的底部,一下又收回到遮挡的袖后,像是探出触角又迅速收回的小动物一样。
多年不见,她怎么好像更招人疼了?
颐指气使的态度一直持续飞舟停下,玉盘里的糕点也已尽数进了顾青梧的肚子。
桑胭已经等候多时,这里是一座小城,从前是夙玉的管辖范围,往来妖修魔修数不胜数,但也有少数修士。
“参见君上——”
娇媚的声音令顾青梧有了片刻错乱,桑胭怎么在这里?
面前是座宅子,雕楼画栋,像顾青梧在画册中见过的人间模样。
池逐径直向前走,顾青梧下意识跟上,余桑胭落后。
魔修多有魁梧之体,以强悍体型为傲,魔君却不然。
有一次听墨止说,从前有虎背熊腰的魔将背地里嘲笑魔君似人间的小白脸,后来被魔君拎着后领子填了魔窟。
兔子身量不高,走在君上身边倒是看的出来小鸟依人,只看背影,倒真有些凡间神仙眷侣“只羡鸳鸯不羡仙”的意思。
难道兔子真的开窍了?
桑胭也只敢在心里疑惑,她不知道魔君为什么会把她召来,也许是照顾水土不服的兔子,也许还有什么别的任务。
魔君又不见了,顾青梧只走了个神,再抬眸余光就看不到这几日已经熟悉起来的身影。
与此同时,桑胭得到第一个命令。
“夫人跟我来吧,您一路舟车劳顿,也该累了,这边卧房已经打点好了。”
顾青梧只能被带着过去,卧房也是凡间闺阁样子,富贵又透着不凡。
她的洞府虽精致,却也没有这样繁复,顾青梧在榻上坐下,不自在到了极点。
桑胭自然看出了她流于表面的不安,负责道:“夫人不用多想,此行如此隐秘,君上还将您带了来,足以证明您在君上心里有多重要,时候不早了,我去给您弄些饭菜来。”
说完便消失,顾青梧坐了一刻钟,起身试着用身体里稀薄无源的力量探查。
也许是结界,也许是禁制,又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她知道自己恐怕什么都探不出来,但还是忍不住的想要保证自己周身的安全。
她不是兔妖,她是顾青梧,她还要回天衍宗,魔君再“看重”她,那也与她无关,她不该迷失在身为“妖姬”得到的宠爱中。
池逐看着她探来探去,像是猫咪伸出爪子扑棱毛线球一样,尤其是,她的脸上还带着前所未有的认真。
猫咪在用研究学术一样的神态拨弄毛线球。
桑胭冷不丁看到君上唇角的笑,吓得立刻低头假装什么也没看到。
笑的是很好看,但他是魔君!
每一个表情都有特殊的意味,说不准魔君心里就在想着要如何捏碎不听话的魔将——
池逐一边光明正大地看她,一边交代:“想办法,让她修炼。”
这是……
桑胭再一次在心中刷新了自己负责的这个兔子在君上心中的份量。
兔妖本就弱小,原形跑得快也没用,遇到什么豺狼虎豹,成为口粮是再自然不过的事,化成了人,妖力弱到几乎感知不出来。
按理来说,桑胭严谨地想,按照墨止的箴言来说,越是强大的魔修,越喜欢玩弄毫无招架之力逃脱不了的小玩意儿。
若还带了三分气性,爪子还未磨平,腿还没被打断,拼尽全力追逐黎明的模样也是他们男人最爱的模样。
是最能取悦他们的模样。
在那时懒洋洋伸出一根手指头,一下就将其绊倒,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享受掌控的快.感。
魔修豢养小宠,都是这么玩的,不幸玩没了就再换一个,若是屈服了,也会失去兴致,结局同上,应了人间的俗语: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
从没见过要让对方变强的。
魔域弱肉强食,变强了,自然会有足够自保的力量,更有甚者,会脱离掌控,这不会是他们想要见到的。
上一个如此放任宠姬变强的,是尸骨无存的前任魔君。
夙玉本只是一树桃花,得了魔君的青睐,由此鲤鱼跃龙门。
但是据墨止说,夙玉也花了几百年的功夫才换来了前任魔君宠溺无边的态度。
而现在……桑胭悄悄在心里用她那三三得十的脑子算了算,这才几天,魔君竟然用情如此之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