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止正有事禀报,进来却看到浮于半空的魔域疆土图,一时振奋不已:“君上!您终于想通了!赫连山以南本就是我魔域之领土,却被无耻正道人士占了几百年!”
他当即单膝跪下,腰背挺直:“君上意欲何时开战,吾等时刻准备!”
池逐:“…………”
魔修真的是一种非常神奇的生物。
他们没有是非观,也没有伦理观,打架从来不需要理由,爱恨也十分随便,虽然强者为尊,但他们也并不慕强,没有东西能让他们发自真心地追随。
不过想一想正道修士,恰恰与他们相反,这样一想,魔修也挺正常。
魔修热爱搞事,大概这个地界就是天然的反派生产部,池逐习以为常地打击这个想要和修仙界开战想了几百年的魔将:“没有,你想太多了。”
墨止顿时心碎,一下子松了力,肩膀也塌了下来,公事公办道:“君上,南池那边有些骚动,不过我赶到的时候,他们已经打得差不多了。”
池逐漫不经心地点头,视线在疆域图上逡巡了两遍,忽然问道:“夙玉与侞獴那边如何?”
墨止给出差不多的答复,原以为自己就该退下,不想上座的君主一反常态地提出了要求:“让他们迁往一处去。”
这是……?
墨止想不明白,应诺离去。
桑胭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夫人……想要见君上?”
顾青梧并不想见那魔君,但她需要知道她为何会被掳来魔域,以及她为何会变成兔妖。
就算魔君只是一时兴起将她掳来,她也该知道,他是在哪里遇到的她。
修炼无望,她需要查清真相。
“那夫人在此稍等,我去请示落昙大人。”也许是这兔子终于认命了吧,桑胭如是想。
顾青梧异常坚定:“我可以跟去吗?”
这是真的很想见了吧……也许是被孔容吓着了,终于开了窍懂了要向上攀附。
桑胭带着路,一路上不断有魔有妖看过来。
“这就是君上格外宠爱的那妖姬吗?”
“桑胭护着呢,肯定就是,听说君上为了她差点掐死了孔容,啧啧啧。”
“妖不可貌相啊——”
桑胭不动声色朝后看了一眼,见这兔子没什么异常才狠狠瞪了回去。
还好兔妖修为低,听不到她们的密语,不然想不开拧巴了要回去怎么办?
顾青梧感觉到有四面八方的视线落到了自己身上,意味不明,却没有给出一丝反应,只敛眸跟着眼前的水红衣裙走。
落昙还是第一次见这位存在于传说中的兔妖,听桑胭述明来意,颔首:“夫人稍等,容我去通禀。”
一切都非常顺利,顾青梧听到漫漫的脚步声,握紧的手渐渐松开,憋着的那口气也缓缓消弭,她要把自己当成不情愿被掳来的兔妖来面对魔君——
“你来的正好,省得本君去找你。”
什么?
顾青梧组织了半天的语言,尽数瓦解,只听那声音遥遥道:“本君正欲巡视魔域,缺一个作陪的小宠。”
这话的意思是……顾青梧按捺住激动,想说两句“兔妖”该说的话,却又怕惹怒了阴晴不定的魔头令他改变主意,想了想,头垂得更低了。
胆子小的兔子么,不敢说话也是应该的。
池逐大约摸到了她在想什么,又走到殿前,走到她的面前。
脚步声停在面前,隐约的阴影令顾青梧的手又一次下意识握紧,随即松开。
她没有剑,也不该这样防备,兔子只会害怕,咬人也不该拿拳头。
阴影离得更近了,顾青梧的心提了起来,这魔头是要做什……
桑胭百无聊赖地等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渐渐地不再那样放松:“落昙……过了多久了?”
落昙看了她一眼:“你很喜欢她?”
桑胭:……
桑胭:“咳……还行吧,就是看她可怜,大人,这么久了,君上他该不会把夫人……”
落昙收到未名殿的讯息,往门前看了一眼,拉住桑胭:“现在你需要跟我回未名殿。”
不是……可是……桑胭最后回头,殿门关的紧紧的,任谁也打探不了里面的情形。
顾青梧头晕脑胀,上一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她试用自己画出来的瞬移符。
魔域魔口少,疆土多,池逐探视了方圆百里,放下了心,这里果然已经渺无人烟。
魔头竟然如此雷厉风行,上一刻说要去巡视,下一刻就带着她出了魔宫。
这里与她从小见的地界都不一样,反而像永昼殿前那一片艳丽花圃,处处都充斥着不详的意味。
“魔……君上……”
还是不习惯和魔头对话,顾青梧知道自己弱小,她还有要做的事,不能死在这里。
“君上……”
前面的人影终于停下,顾青梧小跑着跟上。
鬓边两缕绾起来的头发一坠一坠,看起来倒真像个小兔子。
很可爱。
顾青梧自然不知道背对着她的魔头在想什么,也没有想到魔头竟然会光明正大的用神识看她。
池逐等她跟上,开始冷漠无情:“照你这样走,等走遍魔域,恐怕沧海也要变成桑田了。”
顾青梧:……
顾青梧忍气吞声:“是……”
无论如何也做不到自称“妾”,顾青梧想到自己还是个不情愿被掳来的兔妖,也不委曲求全了:“是我拖累了君上……”
池逐满意了:“你有自知之明就好,本君还有要事。”
话说完,那么大个魔就不见了。
顾青梧呆住,魔头是什么意思?
有要事,她又累赘,然后就把她丢在这里了吗??
顾青梧站在原地等了很久,魔头没有再回来。
天黑了下来,周遭阴森森的,她不得不捡些木枝堆起来。
堆起来也没什么用,她现在连最基础的生火诀也施不出来。
就这么抱着膝头看着遥远的月亮落下来,鱼肚白翻了出来,朝霞遍布天际,顾青梧用力闭了闭眼睛,更加清醒。
她绝不相信魔头会这么儿戏,说丢下她就丢下她,不管真假,她明明是魔头唯一的一个“例外”。
也许他就在暗中看着她。
不知道还要被观察多久,顾青梧开始四处走动,起码……要找到能生火的东西,这样在太阳落下山的时候,不至于被冻地哆嗦。
桑胭有提起过,除了需要火点的明草,魔域还有另一种奇特的草,名字直接,就叫火草。
火草一般长在水底,只有在水流干涸,其得见日光时才会自燃。
这里不知道是什么地方,顾青梧做着标记,脚下不停,竟真的被她找到一条溪流。
溪流很浅,清澈见底,底部石缝中隐约能够看到一抹红色在摇曳。
毕竟是在魔域,顾青梧不敢直接上手,又返回岸边捡了根长长的枝条,用根部拨开石头,压迫消失,顾青梧眼睁睁地看着那抹红色舒展开来,将将要探出水面。
出于不知名的原因,顾青梧按住了意欲探出头的红色草木。
魔界的东西稀奇古怪,万一这草真是火草,在探出头的一瞬间便燃了整条小溪怎么办?
顾青梧思索着要如何安全地将草取出来,云影闪过,在那随波摇摆的红影上落下浓墨重彩的阴影,顾青梧忽然反应过来,这是魔域的溪流。
燃了又如何?
顾青梧朝水流方向看去,看到了尽头的高山。
算了……还是接着想办法吧,万一这可燃的草直接烧了山怎么办?山上生灵到底是无辜的。
夜幕降临,温暖的火光驱散了寒风,顾青梧拨动着火堆,眉头已然不自觉挤了起来。
看来桑胭说的不错,魔头是真的反复无常阴晴不定。
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顾青梧摩挲着粗砺的枝干,仔细地翻找着关于魔头的记忆。
在魔宫时,她只见过魔头两面。
第一面他将她从那只孔雀手上救了下来,说道,不是什么人都能作践她。
不是什么人都能作践……意思是只有他可以?
顾青梧无比后悔在宗门没收话本画册时没有好奇打开看一看。
起码可以辅助她琢磨魔头是什么意思。
如果魔头喜欢她,就不该将她丢在这里,如果魔头不喜欢她,他就不该将她掳回来。
现在的事实却是,她被魔头掳到了魔宫,被他保护,又被抛弃在这连声鸟叫也没有的地方。
一夜很快过去,顾青梧不得不面临另一亟待解决的问题。
——她饿了。
兔子是不是不该吃肉?
顾青梧放弃了去那条溪流上捉鱼的想法,往另一方向望去,那里有密林。
魔头既然在看,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顾青梧沿着溪流往林中去,很快寻到了两种果子。
应该……没毒吧?
顾青梧长长的叹了口气,这种感觉真的太糟了,身家性命都指望着别人……
如果魔头只是一时兴起,见她寻死根本不管怎么办?
顾青梧慢慢咀嚼着脆甜的果子,庆幸自己运气不错,没有任何不适症状。
核该埋进土里,顾青梧以枝代剑挖了个坑,方准备把这两个核丢进去,就看到了苍白的骸骨。
顾青梧:“……抱歉?”
坑被填上,顾青梧在旁边重新挖了个坑,自言自语:“叨扰先辈,晚辈并非有意冒犯……”
不知道这核能不能长出来,若能长出来,于埋骨此处的前辈来说,也算是个陪伴。
这里荒无人烟,生灵都迁往了他处,她若是在这里重头修炼,不会有魔发现。
事实就是,她乖得像个兔子一样,明显在防备什么。
池逐觉得有点头疼,是他想的太过理所应当,没有站在她的立场上想过。
流落魔域,前半生所有都被摧毁,还成了一阶“妖姬”,又被他说丢下就丢下,她不防备才是奇怪。